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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命途多舛
    “生命垂危”四个字,就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我的心上!我的两只手开始颤抖,想停也停不下来!豆大的泪珠成串儿落下!我心里在喊:“燕妮!你怎么啦?你身体那么强壮,应该是百病不侵的呀!难道是王老头因为长期戴顶绿帽子,到了你即将临产时,被人挑唆得发疯,对你肆虐,欲置你于死地?难道是你遇到意外事故?燕萍为什么不在电报里说清楚一点?……”

    滴滴抓住我的胳膊不停地摇,呼唤:“强哥!强哥!”

    我在床边坐下来,想:“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她现在状况如何,我的当务之急是立即启程奔赴太原……我现在手头有差不多三百块钱,做盘缠有多,在那边肯定要花不少……我马上到火车站去,一刻也不能耽搁,也许碰巧能赶上一趟开往北京或者东北方向的车!”

    我打开自己的衣箱,拣出几件衣物,塞进旅行袋,又用一个小挎包装了毛巾、水杯、牙刷、牙膏……

    学礼提醒我说:“你要冷静点,想想还有什么要说的、要做的。你至少要向团长请个假吧?你总得跟家里人打个招呼吧?”

    我对滴滴说:“你代我向我爸妈打个招呼吧,我来不及了。”

    瞥见小李师傅还在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我对他说:“李师傅,谢谢你……”

    小李师傅急忙摆手说:“不用说了,你的事急,不用管我,我要走了。”

    我对大家说:“我这就去请假。”

    我在办公室找到了胡团长。我因为心乱如麻,说话语无伦次,没有把事情讲清楚。

    胡团长说:“你说的太原的那个什么燕,她跟你是什么关系?她是你的女友?可是你在这边是有女友的,先是谭丽君,后是谭丽华!你是不是有点浪漫过头了?现在正是演出旺季,团里的事情很多……”

    滴滴敲门进来了,对我说:“强哥,让我来跟大姐姐说吧?”

    我知道团长很喜欢滴滴,估计她一说就成,就二话没说离开了办公室。

    我乘公共汽车到达长沙火车站时,想起我哥曾在信中说,下次到太原要给他捎一条湖南卷烟和一斤湖南茶叶,就在车站附近的商店里寻觅,买了一条韶山牌香烟和两盒半斤装君山毛尖(茶叶)。

    在我买烟和茶叶的时候,正好有一趟从广州开往北京的特快列车进站;但是当我慌慌忙忙赶到售票处时,这趟列车的票已经停止发售,而且列车已经启动、离站了。

    我只好买了两小时后的从昆明开往北京的直达快车的票。我必须在石家庄下车,换乘从山东德州或者济南至太原的车,或者从北京至太原的车,才能最后到达太原,而转车要在候车室耗费很多时间。

    我到达太原站时,已经是次日晚上八点多了。

    我出站后步行二、三百米,在五一广场北边、五一百货大楼对面乘电车来到五一路山医二院(山西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二院那时还没有改建,是解放前遗留下来的旧房——青砖大瓦房。一进门就是挂号室。

    我对值班员说:“我想找张燕妮,请您查查她在哪个病房?”

    里面回答:“这里没法查的。她患什么病?在哪个科?”

    我答:“她是孕妇。”

    隔壁房间走出个女的,她问我:“她叫什么名字?”

    我答:“张燕妮。”

    这女的说:“是二十多岁吧?她已经死了。你去太平房吧,从这儿一直往北走。”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旅行袋从手中跌落!

    “我来晚了!可我没法儿再快了呀!燕妮,是你走得太急了!”我心里叨叨着,捡起旅行包往北走去,流着泪。

    我来到一个大院,大院里亮着一盏碘钨灯,灯光惨白。我听见一间房里有人说话,就向那间房走去。房里蒙山看见我了,喊了声“强哥”,迎了出来。接着燕萍也出来了,燕萍没喊我,见面只是哭。我进了屋,看见屋里还坐着两位我不认识的大婶。

    我把两个包放下,说:“我要先见人。”

    燕萍说:“太平房锁着呢,现在都九点多了。”

    蒙山说“我去找人开门”,说完就走了。

    我问燕萍:“你姐是什么时候去的,是因为什么去的?”

    燕萍嚎啕大哭起来!

    旁边两位大婶说:“她姐是今天下午两点三十五分去的,”“她是自己寻路去的……”

    我惊问:“好好的,怎么会自己寻路?”

    一位大婶说:“可能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丢了,她伤心过度,不想活了。”

    另一位大婶说:“也可能是她不想进监狱。”

    我大声说:“燕萍,你不要光顾着哭,你把事情说清楚点儿!什么‘孩子丢了’?什么‘不想进监狱’?我听不明白!我都快要急死了!那个王老头呢?怎么不见他的人?”

    燕萍强忍悲痛,开始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两位大婶有时也插进几句话。

    因为燕萍和两位大婶说话杂乱无章,为了利于读者理解,我把她们所说的内容整理了一下,并加了一些我的话,以我的口气写在下面:

    ……

    王老头名叫王有信,原本是太原市的一位中学教师,教历史的。他因为患咽喉病,在医院动了手术。手术效果不佳,致他不能正常发音,被人取笑为“五音不全”。他的耳朵也有些聋了,据说与咽喉病有关。他以“经常头疼头晕”为由,从此长期病休在家,甘心每月拿百分之六十的劳保工资40多元。他搬回太原北郊×村,同他的老婆和年事已高的老父老母住在一起。他家四口人的生活仅靠他一人的收入来维持,可他家的日子过得很优裕,原来他找到了生活的“诀窍”:他凭着自己丰富的历史知识,暗地里做起了文物买卖。山西是我国古代春秋时期晋国所在地(山西省现简称“晋”),战国时期晋国被韩、赵、魏瓜分,故后来又称“三晋”。长期以来,由于开垦、土建和盗墓活动,许多我国春秋战国时期的文物出土后,流落民间。王有信经常到一些乡村秘密收购那个时期的青铜器,利用村民的无知,低价买进,然后偷运回家,高价卖出,获取几百倍甚至几千倍暴利。文化革命时期政治斗争激烈,社会动荡,我国文物保护工作放松了,因此王有信有了可乘之机。本地人是没有钱买他的“古董”的,而且那时的人不懂得“古董”的价值,王有信胆大包天,把收购到的青铜器卖给了广东沿海地区的走私团伙。王有信因此而成为巨富。他胆大,又谨慎,深知在当时的形势下不可露富,就尽力避免一切形式的铺张,以期掩人耳目。但是,时间长了,人们还是看出来他很有钱,只是不知道他的财富从何而来。

    王有信年过半百,尚无子女,原因是他本人有先天性生理缺陷,不能生育。后来有人说他干了“欺天灭祖”的缺德事,活该“断子绝孙”。

    1969年,他的老婆因病去世,立即就有人劝他续弦。他仗着自己有钱,立意要娶一个“年轻貌美、身体健康,有文化、会持家”的女人以陪伴他度过下半生。三个媒人先后给他介绍了共十几个女孩,他都是见了第一回就不肯见第二回。到了1969年年尾,(就在我因为很长时间没收到燕妮的回信、揣测她家出了大事、从长沙急赴太原看望燕妮前不久,)有一个燕妮的爸爸的朋友陈伯伯,出于“好心”,对王有信提到了燕妮。这个陈伯伯在王有信面前把燕妮夸得“如王昭君般美貌、如诸葛(亮)妻般贤惠”,并说她“才二十岁,若不是因其父获罪入狱,家庭陷于绝境,她决不会轻率委身于人”。这番话竟然把王有信说动了心,王有信说:“是不是真的,见面就知道了。”陈伯伯又到燕妮家对燕妮做思想工作:“你家现在可说是山穷水尽了,往后日子长着呢,怎么熬啊!除了你,谁也救不了你家!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弟弟妹妹想想,还有你妈,瘫在床上,要请医买药的,这是你尽孝道的时候了!人家虽然年纪大了点,可他是老师,正经大学毕业的,有文化,素质高,人长得也不错;又死了原配,没有子女,他会对你很好的!他的钱柜钥匙也会交给你的!多好的机会,错过了你将后悔莫及!”燕妮在家哭了一整天!经过前思后想,燕妮终于决定“舍身饲虎”,以救全家于水深火热之中。

    第三天上午八点左右,陈伯伯陪着王有信到燕妮家来相亲。王有信仔细询问了燕妮本人和燕妮家的情况,然后他也把自己的和他家的基本情况对燕妮介绍了一遍。燕妮心里明白,这老头儿已看上自己了,否则他不会这么认真地跟她谈话。

    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陈伯伯提议燕妮陪王有信到汾河边走走,燕妮说:“天寒地冻的,有谁会去那荒郊野外吹北风呢?”王有信说:“这气温是太低了,不如我们找一家有暖气的饭店去吃饭吧?”燕妮说:“这会儿吃午饭还太早。”陈伯伯说:“我们的目的不是吃饭,你们俩该找个合适的地方单独谈谈。”……

    王有信就这样跟燕妮挂上了钩。

    ……

    有时候,我说话也东扯西拉——现在话头不得不回到“洞房花烛”夜。(70年)1月22日,我从长沙启程,24日早晨,到了太原,先落脚我哥厂里,跟我哥商议了一会。我哥听了我的陈述后,硬说燕妮变了心,我们的事有第三者插足。当时我把我哥的话当耳边风,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我哥的分析、判断能力真是了不得。从厂里出来,我到了新建路市委宿舍燕妮家。燕妮对我的突然出现,先是大吃一惊,接着转身大哭!她陷入了两难境地——她既已允婚于王有信,却又割舍不下我!后来她又几次对着我哭泣,我哪里知道当时的她已经把自己卖给了王有信!1月26日,也就是我那次回太原,人在太原的最后一天的晚上,她经过虽然简单但却精心的准备,安排了她和我的婚礼:拜堂、喝交杯酒、入洞房,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尽管没有进行结婚登记(诚如她所说,结婚证在我们心里),尽管短暂得像清晨路边小草上的露水!她终于实现了她的夙愿,兑现了她的诺言!而事后她还要面对另一个男人,她会怎么向他交代?

    27日上午我离开了太原。不久,燕妮发现自己怀了孕。她拿定主意,要把她和我已然“洞房花烛”的事如实告知王有信,甚至要告知王有信,她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哪怕他与她之间的“买卖”因此而一风吹!

    王有信获知此事后,先是恼羞成怒,不久却坦然自若了。他毕竟是个知识分子,很快就想开了。他主动找上门,笑着对燕妮说:“我也是结过婚的,我不一定硬要娶个黄花闺女。经过这事儿,咱俩扯平了,今后谁也别说谁。你肚里的孩子,我也认了,我反正是要抱养一、两个孩子的,你生的不是更好吗?只是婚礼要早点办。”

    这年农历腊月,王有信与燕妮结婚了。王有信一反常态,大大地铺张了一回,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一般人二婚的不常见这么张扬,王有信这么做是为了讨好燕妮。

    燕妮是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的。燕妮为了孩子的安全,婚后不让王有信跟她同床共枕,王有信只能有时瞅住机会在她身上摸一把。

    ……

    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有信的秘密终于被人窥破,总有一些心存嫉妒的、心怀宿怨的人,是他们秘密检举了王有信。王有信被“公检法”逮捕并被以“倒卖、走私文物”罪名起诉,不久,燕妮也遭逮捕,罪名是“参与倒卖、走私文物”。

    一个月后,王有信被宣判有期徒刑20年,而张燕妮被判有期徒刑7年,鉴于张燕妮有孕在身,缓期一年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