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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不专业的徒步
    中国的西部有一片高原,广袤、高耸、远离喧嚣尘世。她披着神秘的面纱,萦绕在无数人的梦境;她胸怀恬淡的静谧,抚慰遭受各种创伤的心灵。千百年来,古今中外,多少迷茫困惑的灵魂,拖着各自沉重的躯壳,或心存疑惑,或满怀期待,义无反顾地朝着她的方向,向着她的高度,出发。

    凌晨六点,当第二次失恋的赵雅朋背着一个小旅行包走出一家小客栈,站在座高原之城拉萨街头东张西望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这个季节里,讲着各种语言,长着各种肤色的人或乘坐飞机、火车,或自驾汽车、或骑着自行车,也或者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位步行着登上这高原,走进这城市。像赵雅朋这样的旅行者,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这家小客栈的老板冷眼旁观,认定这位名叫赵雅朋的客人绝对是位最不专业的“驴友”。要不是他苦口婆心地规劝,赵雅朋的背包里也绝对不会有半片缓解高原反应的药品。还要说六天内步行走到180公里外的天湖纳木措,竟然什么装备都没有携带,路线规划是走到哪儿算哪儿。这小伙子也真够狂的。

    天还没有亮,昏黄的路灯照耀下,赵雅朋的身影慢慢西去,消失在树木与楼房斑驳出来的阴影里。客栈老板摇摇头,转身走进自己的小客栈,关好门,去睡回笼觉。

    赵雅朋有些激动,为自己的勇敢而激动。他终于双脚踏实地踩在这片曾经是那么遥远、那么神秘的高原上。走了一阵子,他才感觉到有点冷。昨天还觉得又厚又笨重的双层夹克外套,现在变得跟衬衫一样单薄。

    他加快脚步,好暖和一点儿。走过一个十字路口,人行道上,迎面走来两个黑乎乎的人影。赵雅朋心里一紧:他们要是坏人怎么办?他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不知道是要继续向西,还是掉头就跑。灯光里,走过来一位老头和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包着头巾,老头戴着软毡帽,是当地人的装束。他们的手里都各自拿一个拨浪鼓一样的东西,两个钟摆一样的小球飞快地转动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竟然被老头老太太吓了一跳。赵雅朋为自己的胆怯而羞愧。他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多远,又停下脚步,回头怔怔地注视着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的身影。两行文字执拗地挤进他的脑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两位老人不正是这样与对方一起慢慢变老吗?多么浪漫的句子,那是终身相守的誓言。有人说,很多少不更事的少男少女们,在手机上或键盘上“写”出这句话时,大多会被自己感动得流下热泪。他们认为自己对爱情是忠贞不二的,自己愿意为爱情做出任何牺牲,所以自己真是太伟大了,伟大的催己泪下!然而,当另一个人以神秘的形象----如网友----出现时,承诺不变,仍然是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不过是对象变了而已。刘一菲、文采扬就是最好的例子。

    赵雅朋曾经先后对刘一菲、文采扬说过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人家两个人先后把手抽回去,握住别的男人的手。自己真可怜!可怜到只会一遍一遍地重复,一次一次地被甩。甩就甩,好在自己已经觉醒,不会轻易再相信任何一个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没有女朋友也好,这辈子不结婚才好呢,省得天天担心。

    赵雅朋再次谴责自己不该心事重重,耽误行程。他加快脚步往前走。道路两旁的房屋越来越少,最后连路灯也没有了。太阳还没有出来,天空已经放亮,湛蓝湛蓝的天幕上,半轮透明的月亮高悬在天空。

    早就听说过,大部分人来得到这里,会有高原反应。赵雅朋感觉有点累,像是感冒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高原反应的症状。恰好经过一家小餐馆。就走了进去。买了一层小笼包子,一碗稀饭,一个咸鸭蛋。吃完后,他又买三瓶纯净水,装到背包里。

    老板问:“小兄弟,来这旅游的吧?”

    赵雅朋说:“是。”

    老板说:“你有高原反应吧?看你昏昏沉沉的。有没有吃点药,吸点氧气或是喝点专治高原反应的饮料啥的?”

    赵雅朋答道:“买了药片,但不想吃药。我总觉得吃药不好。”

    老板说:“那有同等功效的饮料你总得喝吧?小伙子,别硬撑着,怕你吃不消啊。”

    赵雅朋说:“谢谢老板提醒,我买两瓶吧。”

    从小店里出来,赵雅朋行走在国道边上。公路上的车辆渐渐多起来。说多,四、五分钟左右才来往一辆车,真好。不知道是吃进肚子里的小笼包子解决了胃的问题,还是饮料解决了高原反应,脑袋里的昏昏沉沉消除不少。他决定不走那么快,走到哪儿算哪儿。太阳出来了,赵雅朋追着自己的影子走。那影子长长的、斜斜的。现在是早上,影子投向西方,证明自己的方向没有走错。有时候,身后一辆长途大巴从后面追上来,眼看就要把赵雅朋的影子碾在车轮下,可影子很敏捷,一下子攀爬到车厢上。再一晃,影影绰绰地一下子又跳到地面上,好像心情不错,调皮又好动。

    赵雅朋打开手机上的电子地图,他昨天晚上就已经设置好起点和终点。站在原地找了半天信号,终于定位成功。原来两个半小时内,自己已经走了十五公里了,速度还挺快。不过,膝盖处开始有酸酸麻麻的感觉,鞋也开始不合脚了。又走了半个小时,脚掌开始酸痛难耐。公路在一条平缓而狭长的山谷中蜿蜒前行。公路的左侧是陡峭的河谷,右侧是高山,山坡上怪石嶙峋。乍一看,山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的,一片枯黄。走近一看,山脚还有星星点点的黑色的山羊和体型较大的牦牛,都在那里啃吃矮矮的牧草。赵雅朋看到路边一片平坦的高地,就爬了上去。他决定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又喝了一瓶高原饮料。然后从背包侧面的小口袋里取出毛巾擦擦汗。在是否要将毛巾放回背包口袋这个很简单的问题上,赵雅朋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把毛巾系在侧面的背带上。

    现在多自在,背上行囊,独自一人行走在广袤的高原上。有多少双羡慕的目光在电脑屏幕上,在睡梦中向往着这片高原哪?!而我赵雅朋已经来了,头顶着蓝天白云,脚踏着平坦坚硬的柏油马路……不对呀,走在柏油路上算不算是徒步呢?赵雅朋迟疑着,站在路边上,左右看了看,身旁是山,河谷之外还是山,再远一点就是布满积雪的远山。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大地一片肃静。

    翻过一个山口,一路缓坡而下。远远的正前方,公路同一侧,出现一个稀稀落落的村庄。村外一片空地上,黑压压地一大群牦牛,还有一群人,路边上还停着四辆色彩鲜艳的旅游大巴。

    出城后,走了五六个小时,几乎没有见到什么人影,眼前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来,赵雅朋很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想走快一点,膝盖却像生锈了的曲轴。他的影子变短了,现在跑到他的右侧,像是个胆怯的孩子。那影子跌进路边的水沟里,蹒跚着,没有了生气。看似近在咫尺的路,赵雅朋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完。

    大巴车、小轿车,还有几辆大卡车,整整齐齐停放在村前空地上。村子右侧,稍远一点的山坡上,遍地是枯黄的草。人群和牦牛们就簇拥在那片草地上。赵雅朋决定去围观一下,一路走来太无聊,太枯燥了。他挤进人群的时候,已经是一瘸一拐的。身着当地服装的村民们,还有游客们站成一圈。游客显然是从大巴车下来的。

    人群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上,站着几位身着暗红色僧袍的僧人。站在正中间的那位身材魁梧,戴着一幅眼镜。那僧人衬在里面的衣服是鲜艳的明黄色,衣服没有袖子,两只粗壮的胳膊露在外面。他左手拿着一只透明的玻璃杯,双眼微闭,右手不停地蘸着杯子里的水,往桌子上的一堆黄色标签上挥撒。口中诵唱着什么。

    “请问,这里做什么?”赵雅看了半天没有看明白,忍不住向旁边一位游客。

    “牦牛放生。我们捐的款,我们是特地赶过来观看的。”跟赵雅朋讲话的这个人五十多岁的样子,显然他很激动。

    “跟我们将乌龟放生一样?”赵雅朋还是不明白。

    “是啊。就是让这些牦牛在野外游荡,没人管它们,也没有人要杀掉它们。它们自由了。”老游客说道。

    “牦牛养这么大,不容易。养牦牛的人把牦牛放生,他们愿意吗?”赵雅朋想,这太可惜了,要是我,肯定不干。

    “是啊,人家指望卖牛的钱活命呢。不过,如果有人愿意出钱买下来放生,养牛的人就会很乐意。你说是不是,小伙子?你听听导游怎么说的吧。”说完,老人指一指举着小旗子的瘦高个女子。

    瘦高个女导游正在讲解道:“僧人们正在给牦牛诵经做加持,我不方便用扩音器给大家解说,等会儿回到车上,再给大家详细说一说。”赵雅朋不明白什么是加持。

    “桌子上的黄色标签是特制的耳标,等一会儿要给牦牛的耳朵穿孔戴上。这个标签很显眼,耐磨、耐晒,也很难脱落,可以确保大家一眼就认出这是一条放生的牦牛。在这里,任何人都不会捕杀被放生的牦牛。中间那位僧人是堪布,也就是僧人们的老师。他在给耳标洒净,确保每条牦牛都能得到神的保佑。”女导游的声音不大。赵雅朋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真的不会有人偷偷地捕杀这些牦牛吗?”有个声音问道。

    “不会,这里的人都是虔诚的佛门信徒。而且,他们相信,要是捕杀放生的动物是会遭报应的。”导游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这时候,那位堪布正从一个手提编织袋内取出一迭迭人民币,然后双手捧着递给面前的一男一女。

    “堪布说,这对夫妻甘愿以1000元一头的价格将120头牦牛捐献出来。这是远远低于市场价格的。每头牦牛的市场价格两千多元,他们仅收一千元。要不是因为他们不富裕,家人要生存,会分文不取地把牦牛捐献出来。所以,这位堪布要代表捐赠者把这十二万元转交给他们。”导游继续低声地介绍。

    那夫妻俩人接过钱后,面带愧疚之色,并立即跪倒给堪布磕了三个头。每次磕头都会以额头触地。那种虔诚劲儿,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赵雅朋的眼睛也湿润了。

    接下来,村民和僧人们用钉书机一样的东西给牦牛打耳标的忙碌中,赵雅朋又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