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朋兴冲冲地美国回来的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来到冯志贵的办公室，发现门是开着的，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桌椅。正想拨打冯总电话询问。小林跟了进来。小林神神秘秘地把门关好，并上了锁，拉着赵雅朋走到窗外。看样子，还是觉得门外有耳。然后小林压低声音说：“赵总，你走这几天，变天了。”赵雅朋问：“怎么变天了？”小林说：“冯总辞职了。我们部门现在归杨总直管。”赵雅朋说：“啊？什么时候宣布的？我怎么没有收到邮件或系统通知？”小林说：“还没有宣布呢。”赵雅朋问：“还没有宣布你们怎么就知道了？”小林说：“我们公司巴掌大点的地方，什么事能瞒得住啊？”赵雅朋：“也是啊。我知道了。”

    赵雅朋决定去见一见冼董。冼董正在讲电话，看样子心情不好。因为他是站着打电话的。看见赵雅朋，指指面前的椅子，示意赵雅朋坐下。挂上电话，冼国昌也坐下，和颜悦色地对赵雅朋说：“雅朋，从美国回来了？”赵雅朋说：“冼董，昨天晚上回来的。”冼国昌说：“怎么样，一路还顺利吧？”赵雅朋说：“还好。冼董，听说冯总走了？”赵雅朋挺佩服冼国昌。天天事情那么多，即使自己再不高兴，也能强作欢颜地跟别人讲话。即使是愤怒也是控制之中的愤怒，也是因为他觉得是该表现得愤怒时就愤怒了。现在又东拉西扯地关心自己的行程。唉，做员工不容易，做老板更不容易。冼国昌没有回答他：“雅朋，你去年报告中提到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前几天，微软在海平的代理商就派律师来公司投递律师函，要求我们支付300万元授权费。否则就起诉我们，查封我们的产品。你有什么好办法？”说完，冼国昌拿起几页纸递给赵雅朋。

    从直觉上，冼国昌觉得赵雅朋是个可以信赖的员工。他只是个大专毕业。在这个本科、研究生满天飞的年代，大专甚至还不如高中毕业。高中毕业的人本本份份地在产线上工作，工资也不少拿。有愿意干体力活的，日薪200到500元的工作比比皆是。因此大专毕业的人，稍微明白点的，都会比别人更努力。当然了，大部分大专毕业生并不明白这一点。赵雅朋算是一个明白点的人。所以，他表现出来的谦虚、忠诚、勤奋，也正是在明白了这个大环境之后自然而然采取的竞争策略，是不得已而为之。人生就是这样，明白自己的处境，坦然地面对就足够了。

    赵雅朋那边飞快把这五、六页啰里啰嗦的文字扫了一遍。看着冼国昌期待的目光，赵雅朋说：“冼董，我觉得是有人在故意整我们。”冼国昌一震：“你为什么这样说？”赵雅朋说：“我不会开发嵌入式程序。但我会网站开发。所以，我也希望自己能学会嵌入式程序开发。于是，我有空的时候也会到行业内的技术论坛里去逛一逛。我也曾经发帖说行业内大多使用盗版的WinCE，基本上都不交什么授权费，难道微软不知道来一个一个地查吗？有很多人笑了，说导航仪这个行业太小了，根本不入微软的法眼。而且大家在这个平台上开发的时间不长，微软大概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就用高昂的授权费把大家都吓跑，除非有人主动去检举，而且‘鱼’比较大，他们才可能会来催收授权费。我们目前在行业内好像还只是前三，还不是最大的----对不起，冼董，那些论坛上的人都是这么讲的。”皎白驹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最大的车载导航仪制造商，而赵雅朋却说公司不是最大的，所以他对冼国昌道歉。冼国昌根本就没有听见。冼国昌觉得赵雅朋的直觉有道理，现在得打听一下最大的竞争对手，看看他们有没有被催收授权费。如果没有的话，那么他们就是最大的嫌疑。不过，这也不对啊，如果开了这样的先例，他们出货量更大，难道他们就不怕，或者他们就甘心情愿交出那么多。批发出去的产品，毛利润也就是那么十几块、二十几块，交出去等于自杀。冼国昌拨了一个电话：“万钧，你在办公室吗？那好，你过来我办公室一下。”

    营销事业部总经理帅万钧中等身材，永远都是一条各种颜色的牛仔裤，短袖体恤，脑门锃亮。乍一看，他是个光头。细看，还是有一些短短细细的头发的。不过，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见到帅万钧，赵雅朋突然庆幸自己的名字不叫万钧。“冼董。您找我？”冼国昌说：“万钧，请坐。”万钧坐下。冼国昌问道：“万钧，最近大车航电子怎么样？”帅万钧说：“冼总，大车航的全线产品都转到安卓系统上了。”冼国昌说：“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快？上一次展会上他们都没有参加。都说他们没有新产品了。怎么……”万钧说：“现在看来，是他们障眼法。故意示弱，其实在销售上偷偷地发力。不过，市场接受还没有那么快。他们的产品虽然发售给了渠道，真正卖到消费者手上的还不多。”冼国昌一拍桌子：“我要是大车航的老板，我肯定也这么做。肯定要会对最接近的竞争对手狠狠一击。他先洗脚上田了，立即向微软或微软的代理商检举我们。其实，如果大家都守规矩，我也愿意老老实实地交费。”赵雅朋说：“冼董，既然他们不仁，咱们也不义。在同一个问题上我们或者也可以惩罚一下大车航电子。”

    冼国昌问：“你有什么办法？”

    赵雅朋说：“冼董，我觉得他们办公室内的个人电脑肯定绝大部分都是盗版的WindowsXP。听说他们办公室内有400多号人呢。还有，他们官网也有至少十台服务器，使用的是微软的SQLServer数据库。我不相信他们购买的是正版。这几项加起来至少也得三、五百万。跟您刚才讲的一样，第一行业利润微薄；第二大家都不买，何苦自己要买呢？就这一点，我们也可以检举他们，让他们也尝尝苦头。”

    冼国昌：“产品上使用的WinCE，我们也不是完全不买，不过是买得少一点。今年已经买了5万个。”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在想：当然了这些可能实际使用的零头都算不上。不承认自己有30万套吧，就等于承认自己的旗舰店销量做假。在消费者、同业和渠道商面前丢脸，品牌信任度下降；承认吧，又得交那么多钱。小半年的利润都没有了。如果能让大车航也遭受这样的惩罚，削弱他们的竞争能力也不错。帅万钧说：“冼董，我认为赵总的计划可行。”冼国昌点点头。

    一周后，海平市宝塔区的税务、工商、公安三家联手，对大车航电子和皎白驹电子进行了突击检查。查实大车航电子办公室内安装、使用了339套盗版WindowsXP和122套盗版Windows7。决定对大车航电子实施罚款500万元，责令1个月内改正。皎白驹电子办公室内没有发现一例使用盗版软件现象。

    轮到大车航电子老板发愁了：责令1个月改正，咋改正啊？全部正版？又要几百万，不行不行。或者都不用电脑？那更不行！或者也学皎白驹电子？咋学啊，都没有人玩过。时间又这么紧。想来想去，大车航把皎白驹的林明明挖走了。公司里两三个月都在为新*作系统吵架呢。皎白驹这边，倒没有什么影响。只是林明明走后，赵雅朋几个不得不连夜修改各种密码。再后来，大车航电子的老板托中间人找皎白驹电子的老板洗国昌喝茶说：咱别斗了，咱休战行不？斗来斗去，净让外人捡了便宜。冼国昌说：行啊，休战吧。可他心里想，要不是有力地反击了这么一下，他才不会找我和解呢。说起来，这还是赵雅朋的点子啊，要不是他建议去年折腾着把公司的内网整顿清楚，今天也不会有这么一曲“反击战”。要不是他建议袭击“敌人”内网，今天大车航也不会来找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