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水河畔，两栋30多层的银灰色大厦，肩并肩地站立在河边，俯视着宽阔的河面和河面上来往穿梭的游船。这两栋楼，论高度，在珠州也就是个平均水平。然而，这里却因开阔的视野和便利的交通，当然了，物业管理的水平很到位，一直跻身于珠州甲级写字楼行列。所以，租金那肯定是不低的。能在这楼租办公室，直接能显示公司的实力。能在这栋楼上班，也是一件很面子的事情。

    赵雅朋挤下公共汽车，整理了一下仪容。站在楼下，仰起脸来向上看。站在楼下的人行道，就这么仰视那两栋楼，看到的也是高耸云天的大楼。珠州长青贸易有限公司就在这栋楼上。从今天起，自己就要在这栋楼里上班了。赵雅朋想到这里，还有一点点紧张。

    赵雅朋的前老板李范与珠州长青贸易有限公司的老板蒋震云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听说蒋震云为招聘网管的事头疼，就把赵雅朋介绍给他。今天，赵雅朋第一天来报到。

    上午九点半，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期。电梯前一个人也没有。电梯很大很宽敞，速度也很快。赵雅朋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拨弄了几下头发，电梯就到了15楼。

    长青贸易租了整整一层，很好找。赵雅朋强作镇定地走到前台。

    “请问，这位先生，您来找哪位？”笔直地坐在前台的女子放下电话听筒，微笑着问道。赵雅朋有点结巴了：“我找……我找蒋总，我是来应聘网管的。”

    那女子扫一眼桌面上的记事本，然后抬起头来对他说：“你是赵雅朋吧？”赵雅朋说：“是。”那女子说：“我叫Shirley，蒋总说你今天要报到入职。我现在带你去找他。”赵雅朋说：“是，是。”不认识人的时候，要投简历，第一次面试，甚至第二次面试。现在有人推荐，所有的手续和折腾都免了。直接入职。赵雅朋第一次尝到这种甜头。

    珠州长青贸易有限公司的老板蒋震云坐在办公桌后，郑重其事地接待了前来报到的新网管赵雅朋。接过赵雅朋递过去的厚厚的简历，他眼前一亮。随手翻阅几页后，他有点激动了，说道：“雅朋，我就知道，李总推荐的人绝对没错。你要知道，网管这个岗位非常重要，管理的数据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所以请你务必要尽最大努力一定要管好。我就完全拜托给你了。以后，你直接向我汇报工作。”

    蒋震云的这一番话，激起了赵雅朋心中誓死效忠的决心。更重要的是，5000元的税后月薪也会让他一下子就摆脱困境，可以赖在珠州不走了。赵雅朋腾地一下站起身：“蒋总，你放心。我的原则是：不贪污，不受贿，全力以赴。”

    “好！有你这态度，我就放心了。坐下说话，坐下。”蒋震云摆手示意，说完，拿起桌上的电话，对着话筒说道：“Lynn，你进来一下。”

    几分钟后，有人敲门。“请进。”蒋震云说道。

    一位身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子推开门走进来。“蒋总，您找我？”那女子问道。那温度、那清脆让赵雅朋想到几个冰块扔进玻璃杯里的声响。  蒋震云伸手指了指他办公台前面、赵雅朋左侧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蒋震云最喜欢坐在自己宽大、威严的大班台后面接见下属，他认为这种情景会给下属造成一种潜移默化的精神压力，形成一种不怒自威的精神制高点。如果你是重要的客户，他会请你坐在靠窗户一侧宽大的沙发上，那里可以俯瞰珠水河。沙发前摆放着一张高矮适中的豪华茶几，上面琳琅满目的套泡茶的用具和各种成色的绿茶、白茶、红茶和普洱茶。坐进沙发里，舒服得你不想起身。如果你是供应商，他会请你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圈小沙发上，那几张小沙发又矮又窄。

    蒋震云向前欠欠身，向手指了指刚进来的女子，说：“我来介绍一下，雅朋，这位是我们公司负责业务的副总经理Lynn，中文名字叫李玉琳。”然后又指了指赵雅朋：“玉琳，这位是我们公司新聘请的网管赵雅朋。是我的朋友李总推荐来的人才，人品好，技术过硬。肯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李总，以后还请你多多指点，多多关照。”赵雅朋转过去，身体稍稍前倾，算是跟她打招呼吧。他后来才知道李玉琳的英文名字写作“L-y-n-n”，读音跟“琳”差不多，而蒋总的英文名字叫Jerry，跟“震云”二字的读音也有点像。

    据说美国的公司里大家彼此直呼其名，不叫什么“总”的，微软的员工们都可以把比尔盖茨叫Bill，中文一般都译为“比尔”。长青贸易里老板还是“蒋总”，李玉琳还是“李总”，并不是Jerry和Lynn。其他人则可以相互称呼英文名，不过，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李玉琳斜瞥了一眼赵雅朋。“说实话，以后还得请你多多关照我们才对。现在邮箱总是收不到邮件。客户资料管理的很混乱，月底想统计业绩都要忙几天……”李玉琳讲话很快，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赵雅朋无端感觉到一股寒意。

    蒋震云打断了她：“Lynn，困难肯定会有。不要一上来就提一大堆问题，恐怕会把雅朋也给吓跑了。你把现在遇到的问题列一个清单，提供给雅朋，发邮件的时候请抄送一份给我。雅朋你呢，请在本周内拟定一个工作方案给我。”

    长青贸易是一间中小规模的消费电子产品贸易公司，有200多人，分布在全国5个城市内。珠州是总部，有120人左右。另外四个分公司各二十人。总公司的组织架构也很简单，三个部门：总务部执行行政、人事和财务职能；市场部统管营销与销售；采购部负责管理供应商和采购。市场部下面执行市场功能的就一个人，主要工作是设计海报、单页等，实际上产品购买等职责由老板亲自掌握。销售职能则按照产品线划分，分为手机组、视听组、移动存储组、PC组。市场部经理就是李玉琳，她管理着近100人的团队。

    李玉琳，五年前毕业于本市的珠州外国语大学。讲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她辅修的第二专业西班牙语也不错。四年前，在长青贸易还只有不到十个人的时候被聘用。两年内，公司从不足十人，发展到今天这二百人的规模，也有她不小的功劳。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老板蒋震云信奉权谋理论，工于心计。看似他将所有的业务管理及100号人全部授权给李玉琳，实际上最前端的客户、采购、供应商都紧紧地抓在手里。李玉琳及其团队不过是被动的服.务客户罢了，技术含量并不高。至于客户为什么要找他们询价，报价为什么要报那么多，以及成本底线到底是多少，他们完全不知情。可是这些问题根本就没有进入李玉琳的视线，管理100人的团队让她整天忙得团团转。还好，她的雷厉风行让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中午，楼下餐厅。

    坐在对面的是一个瘦小、戴着眼镜的人。赵雅朋看了好几眼都不能判断对方是男是女。但是从那人的胸牌可以判断，是长青的同事。“你好，请问你也在长青工作吗？”赵雅朋决定主动一点儿。

    “是啊。你是新来的网管吧？”

    “是。你怎么知道的？我叫赵雅朋。”

    “我叫Mary，中文名叫马莉。公司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谁。你是一个月内，公司请来的第四个网管。”小个子是位女子，还取了中英合璧的名字。不过赵雅朋这回没有雅兴去赞美她的名字，他特别想知道，为什么一个月内走了三位网管。

    赵雅朋听到这个消息，很吃惊。“不会吧？难道，难道公司的同事们跟网管都有血海深仇？”赵雅朋想活跃一下气氛。

    马莉好像没有听懂赵雅朋的幽默。“想在一个星期内，同时得罪这么多人也不太容易吧？在我们公司，得罪一个人就足够让他卷铺盖走人。他们都是跟我们老大不对脾气！”讲这句之前，马莉挑起一勺米饭，扭过头左右偷偷地看了看。

    “跟蒋总不对脾气？”赵雅朋很奇怪，新来上班就敢跟老板做对，胆子也太大了吧。

    “我们老大是李总，不是蒋总。”马莉纠正他。

    “李总是谁啊？”赵雅朋还没回味过来。

    “李总就是李玉琳。人家是副总经理。”马莉白了他一眼。这时候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这个餐桌上又挤过来三个人。都是长青公司的同事。在这个餐厅里就餐的人是整栋楼上几十家公司的人。同一家公司的人就喜欢跟自己的同事挤在一起吃饭。

    此时的赵雅朋已经忘记了怡萍姐曾经警告过：这是一个典型的是非场景。不要跟大家一起发牢骚，不要打听或散布小道消息。正确地处理公司里的正式或非正式关系也是一种重要的工作能力。他很想知道那三位前任是如何离开的，并非出于简单的八卦或好奇，而是想避免重蹈覆辙。

    “我叫John，做手机销售的。”说话的这位就坐在赵雅朋旁边。

    “我叫Mark，PC组的。”这位坐在马莉的右边。

    “我叫Daniel，我也是卖手机的。”看来这家公司里，跟塔米莎公司一样，也是每人都有一个英文名字。

    “各位同事，我叫赵雅朋，新来的。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赵雅朋放下筷子，对四周拱拱手。

    “你不用介绍。我们早就知道了。我们还知道，你是直接向蒋总汇报工作的。对不对呀？”John神神秘秘地。

    “各位就别打哑谜了。发发慈悲，指点一下迷津吧。请告诉我前三任网管是怎么走的吧。”赵雅朋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