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朝全假装不知晓白秋发自内心的愤怒,他知道是妹妹解了他的危,避免了他在白秋心目中的形象一泻千里的崩塌和接踵而至的尴尬,他知道妹夫驾龄甚短对城市道路不甚熟悉,夜间更是路盲,便又自坐到驾驶室,把白秋他们送到到川陕立交桥旁,下了车,李黎坐到驾驶位置,两口子没有对哥哥深夜的不辞辛劳表示半句感谢,连起码的招呼都没有打,启动车子走了。
四周一片黝黑,尤朝全好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开上自己的车子?等了好久,没有等到路过的的士,只好电话叫醒杨晨让,叫他开车到川陕立交桥接他回家。
尤茂华对白秋说:“三月二十八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给我们和张国强打电话?”
白秋说:“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打什么电话!”
车上了匝道,三人连夜回牌坊沟。
回到家,一屋人喜笑颜开。金楠说:“你在搞啥,电话都不打,把人急死了。”
白秋说:“中午把事情做完,喝了些酒。下午陪领导打麻将,人家是纪委,怕走漏风声影响不好,都关了手机。”
“你家里的事情都不知道?你该早点回来呀。”
白展说:“回来就对了,我儿子懂得打麻将,有进步,不是书呆子。金楠,不吵了,好不好?懂事啊。”
早晨**点,客人陆陆续续到来。教育局的,教研室的,全县稍有名气的中小学校长,五沟中小学教师等,来了很多。大祠堂内内外外都是客,到九点半,白老五统计,客人已经超过预计数,便急令农家乐经理派人火速前往平县采购食材。邓卓筠来了,教研室老赵主任来了,秦秋也来了,这些客人,白秋非见不可。其余客人自有李天孚和白老五招呼应酬。
邓卓筠邓局长以表妹的身份给侄儿封了个大红包,特意落款“桥楼沟筠姨”,张国强看见邓局长红包有落款,拍着邓卓筠左肩,指尖乘机摩挲着“筠妹妹”后颈,“局长妹妹,红包落了款,必是大老板。为什么不写金额?为什么不写‘等爱沟’?”邓卓筠嫣然一笑,“山沟沟里小小的基层公务员,能有好多钱?哪像你们省上的,补贴都比我们书记县长全部收入都高。我这个人比较传统,还是写‘桥楼沟’舒服些。”
两人都笑。
张国强说,今天客人多,我们到外面转转田埂,到杜仲坪到黄柏林里走走。
邓卓筠说,可以,把你老婆,把李教授两口子喊来。人多,热热闹闹,又安全。
张国强说,狗日的的教书先生和女人,都是他妈乌龟变的,好静不好动。
邓卓筠说,那就谢谢你的好意,菜已上桌,肚子饿了。
赵淑始终陪着尹婷,婚礼开始方才露面。邓卓筠听白秋说,此人曾是省教厅处长,特意形影不离,小心伺候。
婚礼没有超过半小时。婚礼结束,邓卓筠和女方嘉宾,张国强夫妇李黎夫妇自坐主宾席,张耀庭李朗自始至终陪白金走动。偶尔也代喝一杯两杯真真假假的白酒啤酒葡萄酒。白秋金楠刚有间隙就来主宾席陪亲家母,陪赵淑母女,陪省城客人,陪县局领导。好久不见秦秋、赵主任,白秋甚是感动,麻麻利利和秦秋喝了三杯,和赵主任喝了三杯,然后又三人共饮三杯,直喝到秦秋、赵主任告饶。
白展端来藤椅,坐到祠堂堂屋左边大柱前,白银蜷卧在白展脚旁,忠实的守候着它的主人。那地方高敞,白展可以尽情的看满堂宾客,看他们喝酒,看他们吃菜,看他们跳跳闹闹。邓素芳不好在白展旁边落座,就独自在楼道上来来回回走个不停,听整个祠堂的欢歌笑语,自然万分陶醉。她耳朵很好用,麻雀从天上飞过都听得清楚,就是眼睛不好使,看东西有些白茫白茫的,分不清花花绿绿,这一点不如白展。
白展、邓素芳对刚刚举行的婚礼十分满意。婚礼融合现代城市婚礼和农村传统婚礼的精要,既有现代城市婚礼的热烈而浪漫,又有农村传统婚礼对生命的尊重和对天地万物的敬仰以及对形形色色人伦的尊卑有序。主持人宣布:“一拜祖父”,白展笑呵呵的走到祠堂大门处,白银伴随其后。白展坐下,白银蹲白展其左,大院坝里几十桌客人哄然大笑。主持人吼着白银,白展嗔骂白银,白银赖着不走。白秋上前,摸摸白银的头,小声说:“过来。听话!”白银很不情愿跟白秋站到了柱旁。
主持人原计划要邓素芳和白展同时上台,受孙子孙媳礼拜,邓素芳执意不去。
“又拜父母!”白银很听话,也许在生气,卧在柱旁看都不看台上的白秋金楠他们一眼。
白秋说,今年松活多了。一点也不累。白金说:“我们受罪,像木偶,被人牵引着只能做一些机械重复的简单运动,累死人!”尹婷说:“你没有到昆明参加婚礼,我们昆明的规矩更多,一场婚礼下来好多人累得周身散了架,甚至有人在婚礼现场累晕倒。昆明人说,就是要把新郎新娘累到筋疲力尽,发誓这一辈子只结一回婚!”白金说:“不在山盟海誓,而在诚心厮守。靠把新人摆弄疲惫而拴住婚姻,是不现实的。”尹婷抱着白金亲了一口。白秋不苟言笑,白展、邓素芳、金楠三个人笑了好一阵。
客人都安排好了,白老五、李天孚、新郎新娘伴郎伴娘及主人全部入座。白老五、李天孚吃了几箸菜喝了几口水就来陪主人喝酒。忙活紧张了好久的人,食欲不佳,吃什么都不香。白秋软软的坐着,他想跟他爸喝杯酒。他说:“爸,今天有孙媳妇了,喝点酒么?”
白展说:“我走得动,咽得下,听得见,看得着,为啥子不喝?”白秋单独和白展喝了一杯,单独敬岳母邓素芳一杯,又提议所有人敬两位长辈一杯。
白秋说:“白金,你和尹婷给爷爷敬酒。一人说一句好听的话。”
白金给爷爷斟了酒,又叫他爸作陪,白秋笑而不语递上酒杯。白金尹婷并肩端立,白金说:“祝爷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尹婷说:“祝爷爷的身体像泰山一样壮实高大,眼睛像南海一样清澈明亮,肠胃像恐龙一样海纳万物,双腿像大象一样,走一步,大地都在抖动。”所有人齐声吼:“讲得好,讲得好!”白金说:“你这是哪门子祝颂的话?”尹婷说:“在昆明,有一次我去参加一个白族朋友的婚礼,新娘对公爹就是这样讲的祝酒词,整个婚礼现场顿时掌声雷动,都说新娘讲得好!只不过人家说的是‘苍山’和‘洱海’”。白展把嘴里的菜吐了,笑呵呵的,邓素芳笑得嘴没有合拢久久的看着外孙媳妇,金楠觉得这儿媳妇性格开朗,对人真诚,抿着嘴笑。白秋一旁若有所思。自然,敬了爷爷又该敬外婆,敬父亲母亲,一桌人有敬必喝。桌子上你敬过来我敬过去,一直喝到四点过,邓素芳说:“可以了,恰到好处。白秋去准备车,还要到桥楼沟去一趟。”
有邓素芳金楠带着,白金尹婷下午到等爱沟,给金家祖先上坟。
尹婷到等爱沟只来过一回。一路上尹婷惊喜得很,惊喜的不是等爱沟的田园风光,而是等爱沟的各类古建筑,特别是雕梁画栋的桥楼,古色古香的农家小院,还有点缀其中的清代同治八年造的金氏贞洁牌坊。在金光阳坟前,尹婷没有太多的悲伤和严肃,眼镜瞟着十几米外的一座雕凿工艺十分精湛的古石碑。为此,邓素芳对外孙媳妇多少有些看法。后来白金给外婆解释了若干次:“外婆呢,尹婷是城里长大的,小时候在重庆,小学没有毕业全家迁到昆明,读大学又到成都,没有见过这些荒郊野外的古色古香,她是男人性格,兴趣很广泛,虽说大学学的是国际金融贸易,可是对古玩艺术、天文地理、政治经济、军事民俗等无所不爱,无所不喜。说实话,她的知识面比我宽多了。在事务所,她的业务能力,内外沟通能力非常的强,他们所长说,是个做大事的料!她小节不拘,你就要大气不咎。”
邓素芳说:“狗东西结了婚就不帮外婆说话!”
赵淑母女和尹婷的母亲对尹婷的婆家相当满意,按乡下人礼节,女方娘家人应该在婚礼第二天回去。赵淑说,管他礼节不礼节,只要想在你那里耍,而且耍的高高兴兴就是最大的礼节。他们和张国强、李黎他们几家人在牌坊沟住了下来。农家乐客房床铺也干净,山沟里空气很清新,沟里,山上,各种各样的山花野花开的正是时候,上山采野花,在泉水瀑布下双手接水喝,在小泉潭里泡脚,下沟摸鱼捉螃蟹,也不分地是哪一家田是哪一户就到田边地角菜园子里随随便便寻摘嫩黄瓜嫩南瓜茄子豇豆,家家户户都知道是白老书记的城里贵客,都高高兴兴大大方方帮着摘,劝说多摘些。她们也不管主客身份,叫厨房做腊肉烧嫩胡豆,蒸嫩豌豆干饭,火爆嫩南瓜,素烧鲜茄土豆,个个顿顿吃的超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