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会议之后，我听到了人们对我的诸多议论，有褒有贬，褒多于贬。

    “新来的这位杨区长不错，比前任区长强多了！”

    “杨区长讲话干脆利落，既有很高的理论水平，又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两三句话就把大家的心给抓住了。不像前任区长，照着稿子念还嗯嗯啊啊的，一场报告下来，我们还真不知道她讲了些什么！”

    “听说杨区长在金山县当县委副书记的时候，做好了许多促发展、保民生的政绩工程，老百姓没有不夸他的！”

    “他在金山县当光头常委的时间不到半年，过年后就上交了二万的红包礼金。半年时间就能交出二万，人家当了六七年书记县长不收个七八十万？他交了，可人家当书记县长的一分钱都没交。我就不信那书记、县长的屁股那么干净！杨一帆交了，这就充分说明了他是一位廉洁自律的好干部！”

    “哪有区长当打工仔的？这是在忽悠我们呢，作秀！”

    “如今的官员个个都是非常优秀的演员，都知道作秀和善于作秀。依我看，杨一帆也是作秀！”

    “听说杨区长在金山县当副书记的时候，到省厅弄回了一千万多元的资金。如今杨区长到滨江来了，希望他带领我们乡镇和科局的一把手们跑部进厅，弄回几千万的资金来！”

    “别被他的那两句大实话给糊弄了。要是他真的不为咱老百姓办事，以权谋私，我们就告他个狗日的！”

    “告他有什么用，他只是个区长，还得乖乖地听区委书记的。把区委书记换了我们才高兴呢！”

    人们对我的这些议论，都是经研室的同志搜集后原汁原味地反映给我的。多听听群众的意见，对我的工作有好处。夸我好的，我不会沾沾自喜;说我坏的，我不会暴跳如雷。因为是市府城市，在市委、市政府眼皮子底下工作，工作的压力之大，那是可想而知的。

    区人大常委会很快召开了会议，按法定程序任命我为副区长、代区长。

    这是预料中的事情，用不着我担心。

    要做好工作，开创工作的新局面，必须将滨江区的整体情况，要作一个全面的了解。我打电话给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陈景春，叫他晚上到我的办室来研究工作。

    陈景春是从原地区经委的一名科长提拔到滨江区当副区长的，到今年已经有六个年头了，去年进了区委常委班子，当上了常务副区长。他是我们省里一所重点大学的毕业生，既有理论水平，又有做经济工作的经验。他将全区的地理位置、地形地貌、农村乡镇和全区的经济形势，向我作了一番较为详细的介绍。末了他说：“杨区长，不瞒你说，我们滨江区的财政形势非常紧张，一亿二千万的财政收入，基本上用来保工作运转、保干部和教师的工资！”

    我说：“金山县的财政收入都超过三个亿了，滨江区怎么才一亿二千万？”

    陈景春说：“主要是与市里的关系没有理顺，束缚了手脚，没有了发展空间。”

    这些情况我还不清楚，我叫陈景春慢慢地跟的讲。

    陈景春告诉我，以前的地区只是省委、省政府的派出机构，建市后就成了一级政府。滨江区几家盈利的国有企业如水泥厂、造纸厂、耐火材料厂、水电设备厂、卷烟厂收归到了市里，市里几家长期亏损的企业如农机厂、化肥厂、冶炼厂、轻工业机械厂都下放到了区里。这些企业现在都已经破产倒闭，由于资不抵债，下岗工人的安置，成了我们最头痛的问题。

    我问：“现在还有多少下岗职工没有安置好？”

    陈景春说：“还有九百六十名。要把这九百六十名下岗职工安置好，最少需要六千万的资金！”

    需要这么多的安置资金，这让我这个当区长的感到有些头痛。

    “这个问题久拖不决，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多的麻烦。”陈景春说，“这些下岗职工以厂为单位，时不时地打着横幅到区委、区政府来上访，堵门堵车堵领导。不答复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不走。而且这事又不能动用公安警察，公安警察只能做做维持秩序的工作。”

    我说：“关于安置下岗工人的问题，今后我得多跑跑市委和市政府，多向领导汇报一下，多反映一下我们的实际困难。这个问题总得要解决，不解决是不行的，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现在的财政，主要是土地财政，靠土地生财。”陈景春接着说，“建市之前，地委打了招呼，要把城里好的地块留给市委、市政府，那时就真的把好的地段和地块留给了市委、市政府。建市之后，区里的城区土地都收归到了市里。现在滨江区在城区没有一寸土地，我们怎么招商引资？农村倒是有一大片土地，但却招不到商，引不来资！”

    金山县的财政收入，百分之六十来自土地的转让与开发。如今的滨江城区没有一寸的土地所有权和使用权，那是不行的。我说：“我们全区的党政机关、各行政事业单位、各厂矿企业所占的土地，我们应该拥有所有权和使用权。这个问题，我们难道没向市委、市政府反映？”

    陈景春说：“我们的顾书记一切都听市委龚书记的，龚书记说咋样他就咋样！”

    “难道没有是非曲直，无原则的服从？”

    陈景春问我：“杨区长，你了解顾书记吗？”

    对顾辉的了解，我只是道听途说。他出生在城市，大学专科毕业，不久就拿到了省委党校政教专业的本科毕业文凭，他没有读研，却有了研究生毕业的文凭和学位。他大学毕业分配到行署的外经委工作，起点要比我们高得多，一年后就当了副科长，后来当科长。他是在科长的任上提拔到县里当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在组织部长的位子上干了四年之后当副书记，三年副书记之后当县长，五年县长之后当书记。顾辉是前年在县委书记的任上调任滨江区委书记的。他性情暴躁，作风霸道，是一个说一不二的角色。特别是当了县委书记之后，他发扬光大了这一毛病。我还听说，在县里和区里，有很多人在告他的状。

    陈景春说：“为促进全区经济的发展，增加财政收入，前任区长秦凤美提了许多建设性的意见，顾书记就是置之不理。秦凤美终于忍无可忍了，说你这个书记是怎么当的？顾书记一拍桌子，把秦凤美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多人都看见了，秦风美是嚎啕大哭着从顾辉的办公室里跑出来的！”

    这些都是工作之间产生的意见，我心里想，作为书记应该胸怀大度，要支持区长的工作才对。你不但不支持，还把女区长骂哭了，这作风简直太霸道了！我说：“这顾书记也真够狠的！”

    陈景春提醒我道：“杨区长，跟他共事，你得多长个心眼，提防着他一点！”

    “放心吧，我是不得跟他那个爆性子和臭脾气计较的。”我笑了笑，问陈景春，“区里的三个重点工程，进度怎么样了？”

    陈景春说：“这三个重点工程都是顾书记亲手抓的，他不让别人指指点点，更不让别人插手，所以大家也不闻不问。工程的进度，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就不再说什么了。与这样强势、听不进一点意见与建议、作风横蛮与霸道的书记共事，我不但要小心谨慎，还得多一个心眼才行。

    没有资金，什么事情也干不了。我想凭着我跟省教育厅、省卫生厅的别殊关系跑一些资金回来，以缓解当前的燃眉之急。

    我正要找顾辉，顾辉却主动地找我了。他叫我立马赶到他的办公室去。心想你是书记，我是区长，怎么能用命令的口吻呢？心里虽然有些不快，我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顾辉的办公室不但比我的办公室宽大得许多，其装修和摆设比我的办公室要豪华得多。还没等我坐下，顾辉就说：“杨区长，你在金山县当副书记时就为金山县做出了重大的贡献，现今到滨江区当区长了，也该为滨江区做出重大的贡献才行！”

    我知道顾辉话中有话，他所说的所谓重大贡献，就是指的从省厅弄回了几百万元的资金。我笑笑说：“顾书记放心，到了滨江区，我肯定要去省厅跑资金的。有诗说得好，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我一个人跑几百万就是几百万。如果大家都去跑的话，那就是几千万的事情了！”

    “对路，跟我尿到一个壶里了！”顾辉说，“找你来的目的，就是这个事。我想开个全区的动员大会，号召全区各乡镇、区直机关各单位跑部进厅弄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