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帆走在六楼狭长的走廊里，能清楚地听见自己踩在红地毯上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走廊里空无一人，那些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也都已经不在了，很静，足见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录音笔也一直开着，但小莺之后的诉说，对他来讲毫无意义了，他也不知道这个采访应该从何着手，小莺要么卖弄风骚，要么顾左而言他，根本不正面回答任何问题。不过小莺送他出门时却说了一句话：“其实这件事你们一个报社管不了。”

    林帆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这句话似乎给他提了一个醒，大世界幕后老板的实力非比寻常。开这么大一间夜总会，恐怕没点黑道背景是不行的，林帆这样想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因为他不相信凭借媒体的力量铲除不了这个社会的毒瘤，只要报道一出来，再加上录音，就等于有了证据，到时候公安机关一定介入，多大的黑社会头目也一样会被绳之于法。

    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至于那段录音能在法庭上起到多大的作用，实在难说得很，更何况，想铲掉大世界，还缺乏有力的人证。

    “叮，”电梯门轻轻地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林帆挺起胸膛，昂首走入电梯。借着电梯门的反光，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得意洋洋。

    他得意不光是因为拿到了第一手的材料，也为了今天自己能守身如玉。一切似乎都很顺利，此时闻不到小莺的香水味，也叫他轻松了不少。事情办完了，世界在他面前都变得那么美好，锦绣的未来在前面等着他，他对着倒影中的自己用力地笑了笑。

    门开了，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重新又展开在两扇门的后面。向银龙早已经等在门口，笑着问：“林先生，感觉怎么样？”

    林帆点点头，故作老练地回答：“挺不错的，那小姑娘不错。”

    “真有眼光！”向银龙谄媚地说：“她才刚来没两天，以前就在工厂里做工的。”

    林帆不愿意和他多说话，把手摆了摆叫他住口，“你以后多给她涨点钱，她真的挺好。”难得小莺帮忙，林帆还没忘记替她说两句好话。

    “前台买单，前台，呵呵。”向银龙似笑非笑地说，总觉得这个林先生和其他的嫖客相比不是一路人。

    “哦，”林帆说：“那个钱我给小……125号了，她没在对讲机里和你说吗？”

    “说了，说了，但是还有房费，五百块。要在前台结账。”

    林帆尴尬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暗叫糟糕，自己的两千块可都给了小莺了，当时自己一时心软装大方，把报社给他的经费全花光了，却不知道楼下还要收什么房费，这五百块可要自己掏腰包了，虽然不多，但是他现在可拿不出来。他一边上下摸着口袋，一边向前台走去。

    他把房卡递给收银员，收银员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先生，房费五百，谢谢。”

    “好，好。”林帆只好从钱包里拿出自己的工资卡，“那刷卡吧，我没带现金。”

    收银员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先生对不起，六楼以上的客人不能刷卡。”

    林帆惊奇地问：“为什么不能刷卡？”

    “林先生的房费在这里，”小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林帆身后，一只晶莹剔透的手把一千块钱按在了台面上。

    “你……”林帆诧异地看着小莺。

    “你什么你？傻X，出来卖的还能带个POSS机给你刷卡？书都白念了！”小莺白了林帆一眼，扑哧一声又笑出声来。

    林帆也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傻X，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出来，收银员收好了钱，对小莺说，“这么好？收一千，你这是要白给这个小白脸上了？”

    小莺端起林帆的下巴，笑着说：“人家是处男，我不吃亏呀。今天运气真好，打算提前下班了呢。”

    林帆听收银员这么说，忍不住又问小莺，“你做一次多少钱啊？”

    “你给我一千，我和店里一边一半，所以我是五百块，和你这个帅哥做，就当是享受了，不收你钱。”小莺满不在乎地说，又暗暗冲林帆挤挤眼，叫他不要说破。

    林帆心里忽然觉得很感激，其实她完全可以当自己是个过客，这样她就可以赚到一千五百元，可她为什么要替自己出这份房费呢？

    这时小莺身上的对讲机丝丝地传来了那个沙哑的声音，“37、98、125、145、146，七楼有客人了。”

    小莺嘴里嚷嚷着，“哎呀，烦死了，你老娘要下班啦！”说完扭摆着腰肢，气哄哄地走了。

    望着小莺的背影，林帆心中没来由地觉得很痛，也不知道小莺是否又去卖了，但他却暗自祈祷，她从此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尽管他明知道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坐在出租车里，林帆的思绪依然不能平静，满脑子里都是小莺天使般的笑脸，还有她在浴室中若隐若现的美妙身体。

    车内收音机里传来香会的柔柔的声音：“听众朋友们，感谢大家在这美好的夜晚能守候在收音机旁，一直倾听着香会的故事，在一段好听歌曲声中，今天的‘香会午夜’不得不和您说再见了，让我们明晚同一时间再次相会午夜。”

    香会的声音叫林帆从遐思中惊醒，他打开车窗，任凭午夜的凉风吹散着自己的头发，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但车来车往的城市，却从没有因为时间而停住前进的脚步，总是在匆匆忙忙之中，奔向明天。

    明天……小莺的明天又会在哪里？自己的明天又会如何？大世界的秘密，明天真的就能公诸于世吗？林帆不由得这样想着。

    “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都早已熟悉的旋律……”司机随着收音机哼唱着。

    “师傅，你经常听香会的节目吗？”林帆百无聊赖和司机攀谈起来。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林帆一眼，“天天都听，她的声音好听嘛。告诉你，我们开出租的，拿香会是偶像啊，不知道她结婚了没有……不过我们这些人是高攀不上了，她可是咱们市的名人。”

    “嗐，什么名人，一个播音员而已！”林帆替香会谦虚着。

    “对我们这成天跑外的人来说，她就算是名人啦，你想，我们走夜路的，电视看不着，电脑没得用，不就靠收音机吗？”

    “那是，那是。”林帆附和着，心里灵机一动，如果把今天采访的事写成故事，在香会的节目里播，会不会造成更大的影响呢？

    “小伙子，你刚才去大世界里玩了？”司机忽然问。

    “啊。”

    “那个地方真不错，在咱们市它是最高档的场所了，其他的夜总会比不了。”司机得意地说着，“我每天都把车停在这里，就等着你们这些有钱人来租车呢。”

    “我不是有钱人……那的生意很好吗？”林帆问。

    “不是有钱人能去那？它的生意好不好我是不清楚，不过打车的人可不少。我晚上专门跑那。”

    林帆心中一动，这个司机或许知道一些小莺不能说的内幕，他偷偷地打开了录音笔，“那你的收入肯定不少吧。”

    “凑合吧，开出租能赚多少？能发财的话，就都来开出租了，比不了那些大老板啊，有次有个香港客人打车，十多分钟的路就给了我一张毛——主席，根本不看计价器，真是财大气粗。”

    “这么说你早知道大世界是……那种地方了吧。”林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谁不知道？”司机疑惑地看着后视镜里的林帆，“那里小妞漂亮，服务周到在全省都出了名的，周围的几个市还经常有人来这玩，香港、台湾的富商不也都是慕名而来？你这是第一次去啊？”

    “啊，还真是第一次。”林帆也不隐瞒自己的无知，想多打听点情况，“那就没人举报啊？”

    “得了吧，”司机撇着嘴说：“谁傻啊举报？你知道这大世界真正的老板是谁？”

    “是谁？”林帆握着录音笔。

    “李俊昊！”司机说：“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