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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知识青年表彰会
    黄色吉普车从北斗山大队开出来,扬起满天尘埃。车速不慢。在凸凹不平的机耕道上,一颠一簸的,像是农家筛米糠一般。

    车上坐着下到北斗大队劳动锻炼的大学毕业生徐富伯。他今天穿着一套青色的青年装,脚上一双新买的白球鞋。鞋带子系得工工整,衣表袋里插着一支新买的金星钢笔。有了份工资,当然是鸟枪换炮,不再是那副穷学生模样。只是,放在坐椅上的还是那个旧的里面装着毛选的,已经褪色了的黄军用袴色,那是政治上的标志。

    更重要的,他要去地区参加年终先进个人表彰大会。崔牛白告诉他,他将要在表彰会上作典型发言。他连续忙碌了三天三夜,从事他称之为的“高级脑力劳动”。把他的发言稿,精心布局,反复斟酌,做到滴水不漏。终于使得发言稿大功告成。他才如释重负,感到释怀。

    徐富伯推开车窗的玻璃,看着外边田垅里晚稻已经收完,社员们正在把稻草挑到山上去垛起来,有些队的社员在地里挖红茹,收玉米,秋收快搞完了,回望北斗山峰树林青相同,果木林的枣树,黄梨对脱下厚厚的外装,准备着来年的开花结果,他曾经给这些果树整个枝,施过基肥,山坡上的梯田层次分明祼露出砌过田堪,那些山坳坡地的茅草丛有着他拾野粪踩下的足迹。他仿佛觉得那些草地对他亲近起来,留恋起来。那名不见经传的红沙河也对他熟悉起来了。

    北斗山大队地界向后缓缓移去。在稻谷加稻草的生产生活中,他原以为在北斗山大队他是做不出什么刻意的作为的,好才他心有灵犀一点通,找到大学生拾野粪这一新鲜主题。拾野粪的事,收到各方面关注,红河是报把他的事迹,以长篇通讯报道的形式,登了两个版面,使他的政治步调踏上第一高度,为第二高度,第三高度奠了底。他庆幸这开头的第一步。

    吉普车上了去红河县城的公路。他心情舒畅,感觉得车子也跑欢起来,平坦的绿色的田畴呈现在他眼前,天气格外地晴朗,明亮的,柔和的阳光对他露出笑脸来,他兴致勃勃地发着感慨,红沙河啊红沙河,将有一个特大喜讯让你风光风光。

    吉普车风驰电挚般地向前驶去,到了县委会门前,“嘎”的一声,停了下来。雷政委和于得利站在大门口迎接他。

    雷政委握着徐富伯的手,称赞道“你为红河县人民争了光,祝贺你。”

    于得利拍着徐富伯的肩,“你是全县出席表彰会的唯一一个人。”

    表彰会在地区大礼堂举行。有两千多人参加大会,其中大多是大中学校的学生。主席台上坐着地委和地直机关单位的领导。幕布上贴着毛主席像,像的两边是两条红色标语: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

    会议由地区革委会副主任主持。他讲了召开这个表彰会的宗旨,宣读受表彰的全地区六县一市的先进个人名单。一共十人,并简要地介绍他们的当选事迹。号召全地区人民,特别是大中学校的学生向他们学习。接下来是先进个人上台领奖,少先队员给他们戴上大红花,地委瞿书记给他们颁奖,每人领到一个大红荣誉证书。

    徐富伯第一个被点到作先进个人代表发言。

    因为打了腹稿,晚上在房里又预演地背了几遍,他基本上没有照稿子去念。

    他首先讲到对上山下乡重要意义的认识,讲到干农业肥料的重要,“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这句话他引用得非常地贴切。接下来马上切入主题:拾野粪。他讲到他做这事的犹豫和困惑,一是大学生出来拾野粪,出丑,怕同学知道笑话;二是怕臭,过去他碰上挑粪的要掩鼻而过。讲到他拾野粪的过程很是具体。一是起早贪黑,因为放养猪牛羊的都出来早,回家晚,狗无定准,全天跑,到处走。猪、牛要跟着屁股后面走,羊和狗随时可以拉,一点点拉,到处拉,二是下雨天,小雨路滑,有一次滑倒,野粪溅了他一身,回家换洗衣服,身上还有余臭;若是下大雨,把野粪冲散了,要用手去捧起来。

    其次,讲他拾野粪多长时间,一共积了多少凼肥,他稍许含糊了一点点: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了,反正北斗山大队九个生产队他都给积到了。

    最后,他才讲到自身感受和切身体会。当然非常地深刻。

    他很谦虚,他没有做多少事情,领导和群众给了他很高的评价,党和人民给了他很高的荣誉,当然他不会忘记,这一切都是党的培养,人民的培养。表示要继续努力,决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云云。

    他的事迹很感动人。他的讲演语言流畅,讲得很生动,很精彩,全场听的人,鸦雀无声。

    他足足讲了两个钟头,发言结束时,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

    另有两个人,也作了发言,比较而言,较之徐富伯,要逊色得多。

    最后是瞿书记讲话,他突出提到徐富伯这个先进典型的品德和精神,把他定格为“无产阶级的新人,”“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

    在此直机关讲用时,很多的领导都前来和他握手,问这问哪。拍着他肩,竖起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到红河地区大学中学讲话,人还未到,各学校早掛起大红横幅:“向知识青年先进个人徐富伯学习”,少先队员佩戴红领巾,排着长队迎接他。回县时,红河县派出大巴专车,人们敲锣打鼓,站在街道两旁边接他,徐富伯胸带大红,从他们身边走过,雷政委、于得利和他拥抱,像是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在县机关讲用时,他会见了隋凤桃和学农基地和他俩亲切地交读着,回到红沙河公社,又是崔牛白亲自把他接下车来,他会见了曾科林和东沙大队的知青们,在与曾科林私下里交谈时,他不无表露地说:“我拾了两个半月野粪,作了五十几场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