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总有姐姐做依靠

    那天，穆颖随着卡车来到大队。

    站到地面上，回身接过爸爸递下来的小木箱，还没说上两句话，那汽车就调头往回走了。

    与爸爸挥手告别的瞬间，穆颖忽然觉得心里没了底儿。看看陌生的四周和尚未来得及细看的知青伙伴们，一时不知所措。

    不过，他们很快受到了大队干部和村民的热情欢迎。紧接着，他们看到了专为他们准备的排排新房，看到了拨给他们的青菜园子，看到了干净利落的厨师，并且很快吃上了从未吃过的新鲜大米做成的饭。在宿舍，他们也看到了按人头准备的农具。各项准备工作如此到位，很快打消了青年们的顾虑，穆颖也和大家一样安定下来。

    饭后，在大队分管领导的组织下，知青们推荐出食堂管理员和伙食委员。穆颖被指定为委员之一，立即和其他委员一起为全体知青的饮食操起心来。

    三十多人的知青队伍，被称作一个“知青点”。点长是早到这里两个月的黎姐。

    黎姐已经熟悉了这里的基本情况，乐于关照每位知青，是一位人人喜欢的大姐。她担任村里的广播员，每天播报很多消息，除了新闻和公社指示、大队事项，还包括谁家来了信等等。她对知青的要求是：多学习、勤劳动、多写稿件。一向喜爱文学作品的穆颖，在她的鼓励下试着写起了小诗和通讯稿，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想用文字表达出来。每次听到大喇叭里传出黎姐念她作品的声音，心情总是很激动，又是高兴又有不安。直到黎姐和一些要好的知青战友称赞写得好，并提出更多、更好建议的时候，她才有了一份自信，更加勤快地写起来。

    由此，穆颖和黎姐接触得多了起来。黎姐有一个红格袄，穆颖非常喜欢，黎姐说正嫌它红呢，而且也有些小了。她穿上穆颖略显宽松的绿格袄，正好。黎姐爽快地说：“那咱们就换着穿吧。”

    黎姐的感染力让穆颖又有了找到姐姐的感觉，她更加起劲儿地学习、劳动，有什么想法也会对黎姐说。黎姐也格外喜爱这位勤快的、好学肯干、被社员称为“不停歇的小电滚”的穆颖妹妹。她一再教穆颖要保持积极向上的干劲，要抓住时机锻炼自己，要为以后的发展创造条件。

    一年后，由于穆颖表现突出，被大队推荐到公社中学当民办教师。胆小的穆颖却不敢去：她自己还不到二十岁，竟然去给中学生当老师？她想象不出那高大的学生站在眼前，叫自己“老师”的样子。她甚至想退缩了。

    黎姐耐心劝导她：“三十多个知青放在一起平衡，你排第一，你觉得很容易吗？我平时总说要抓住时机锻炼自己。如今机会来了，你可不能放弃！”

    当时，单纯的穆颖满脑子都是“广阔天地炼红心”、“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口号，根本没想以后怎么样。听了黎姐的劝告才应承下来。

    没过多久，公社中学要求她去报到，并确定了最后期限。

    那天下午，十来名女知青来为穆颖送行，但没有黎姐。穆颖失望地问：“黎姐呢？”有人回答：“她去公社开会了，说赶上就过来，要是太晚，就让我们送你去。”穆颖摇摇头：“那就等一等吧。”

    一等再等，知青们着急了：“别等了，再等天就黑了。”

    穆颖还是不情愿：“那你们回去吧，等见着黎姐，我自己去。”

    “不行！”立刻有几张嘴反驳她：“黎姐说，一定要我们在学校下班前平安将你送到，要不，你连吃住的地方都没有。”

    “那就明天再说呗？”穆颖还是不甘心。

    “那更不行了！”知青姐妹们七嘴八舌围着劝她：“今天是报到的最后一天，不能再拖了。”

    穆颖实在没有拖延的理由了。她慢慢站起身，往身上一看，又有话说了：“对了，我们的袄在换着穿，我要等她回来换了衣服再走。”穆颖从心里对自己的灵机一动很满意，因为这个条件只有黎姐回来才能满足。这回她可以坐下继续等着见黎姐一面了吧？谁知她的屁股还没坐稳就被知青们拉了起来：“我们这些人特意请了半天假来送你。啥也别说了，赶紧走！还有好几里路呢。你不怕黑，我们还怕回来路上黑呢。”她们的话让穆颖彻底软了下来。她真怕因为送自己去学校而让姐妹们摸黑回来。

    一辆小推车将穆颖的行李送到公社中学，于是知识青年穆颖一下子变成了穆老师。

    眼见知青姐妹往回返，穆颖的眼泪“唰”地落了下来。她不知道在这个全新的环境里，关上大门以后自己还能认识谁。

    幸运的是，初中同学慧姐竟然就在这里当国办教师！她是当年和妈妈同住一间屋做妇女工作，冷得受不了就钻一个被窝的俞姨的女儿。在初中，慧姐和穆颖正好分到一个班，她就像大姐姐一样，非常和善地关心穆颖，放学后还经常带她到自己家里玩儿。穆颖也早把慧姐看作知心姐姐，有什么话都愿意和她说一说。这次，她的迎接让穆颖喜出望外。

    有慧姐在，穆颖平安度过了由知青到教师以及遭遇大地震的慌乱时刻。后来，她们又先后来到市里工作。虽然单位与家里事务缠身，但她们相互之间发发短信、通通电话或者偶尔见上一面，就觉得非常踏实与满足。

    28、遭遇地震家拆迁

    那场唐山大地震，禾县震感强烈，并且有人员伤亡。特别是余震过后，房屋倒塌许多，造成人心惶惶。

    穆颖的学校当时正打算盖房。全体教师在放学后抬着石桩打地基，一直干到深夜。回到宿舍刚睡熟，就被强震摇醒。和穆颖同一宿舍的教师们慌忙挤到门前，但门被摇得变了形，说什么也打不开。后被惊醒的穆颖借着靠窗的条件急忙拔开插销，第一个从窗口跳了出来。其他人也跟着跑到安全地带。

    待平静后，大家回到屋内，看到几个人的枕头上竟然都有一摞硬实的砖！原来，墙壁上有一个后堵的门，原本砌在一起的砖被强震摇松、晃散并被甩了出来。几个人互相看看倒吸一口凉气：“好险！”

    老师们又到盖房的工地去察看，见打好地基、已经放上长条石的地方，大多数条石都被折成段散落在地面上。

    学生都放假回家了。教师们将课桌搬到操场上，搭起男、女两间大宿舍，将行李挨个铺上，住起了大通铺。他们要看护学校，还要喂好学校养的猪。

    见事态平静下来，校领导做出决定：家在本地的轮流护校，住县城的可以回家两天。穆颖立即与慧姐等人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赶。

    走到工人文化宫门口，一个推车卖罐头的高喊：“快买呀，能吃一口是一口，让地震砸死了就啥都吃不着了！”他的话把很多人逗乐了，也确实吸引不少人购买。穆颖想，家里人不知忙成什么样了，恐怕真没功夫出来买东西呢。于是，她也买了几瓶罐头拿回家。

    穆玲的学校处于半山区，地基较实，损失不大。但接连两次地震，让住校的人们不敢再进屋，就在院里搭了简易棚。她既担心家里又惦念妹妹们，学校宣布师生放假以后赶紧往家跑。

    穆颖赶到家时，穆玲已经到了，她和在家的穆晶帮爸爸搭了两间抗震棚，全家人住到了院子里。

    穆晶领两个姐姐仔细观察家里房屋的受损情况。

    才姨一家搬走后，王淑祥把三间正房全租下来，既宽绰又敞亮。然而经过这场地震，西面的还好，东面那间却因为没有隔壁，外墙闪了出去，墙上开了天窗，不能再住人了。最后，一家人停留在东屋南面的小院里。

    站在小院往屋里看，窗户外有一层做防护用的金属网。穆晶告诉姐姐们：“我、爸、姥姥都是从屋门口走出来的，只有妈妈是从网缝里钻出来的。可是你们看看，这么小的缝怎么就能钻出人来呢？”穆玲和穆颖用力掀起网角，空隙确实太小，真想象不出一个人该如何通过。她们看看妈妈，王淑祥依旧笑哈哈的，完好无损。大家都轻松地笑了。

    穆颖问：“地震前，你们都醒了吗？”穆晶领她到兔子箱前：“它是我们的大功臣。”姥姥说：“是啊。半夜里它就使劲抓、挠，老想出来。先把我弄醒了，后来又把全家都弄醒了。”穆晶接着说：“所以，刚一摇晃，我们就都跑出来了。”

    看着重归安静、正在吃着鲜嫩蔬菜的浅黄色兔子，穆颖抚摸着它温暖的皮毛：“多吃点儿。听到了吗？你是一个大功臣！”兔子瞪着机灵的眼神看着穆颖，三瓣嘴满意地咀嚼着。穆晶摩挲着它的长耳朵：“我正想和你们商量这事呢。以前，白天把它放在院儿里，晚上搬到屋内。可现在，棚子里放不下它了，外面又冷，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呢。”穆玲也走过来：“以后会越来越冷的。是得想个办法。”穆晶说：“现在很多家养不了的都在宰杀，可我舍不得。”“不能杀！”穆玲和穆颖同声说道。是啊，以前都没杀过家里养的鸡，现在更不能对兔子下手了。可是，也不能眼看着它被冻死啊。

    “我们抱它出去晒晒太阳吧？”穆玲和穆晶都赞成穆颖的提议，于是姐妹三人轮流抱着黄兔往外走。

    后门外是一条土城墙留下的过道。最东面是工人文化宫的后院墙，墙下有一个高大的水道。走到水道附近，黄兔忽然一个纵身跳了下去,并且径直钻进水道口里。三姐妹慌忙跟着跑过去，无奈被钢筋条拦住。穆颖和穆晶急得都要哭了，穆玲冷静地说：“别追了，就把它在这里放生吧。”她的话让两个妹妹冷静下来：也好，就让它自由自在地玩耍吧。她们将随身带来的菜放到了水道口。

    过一会儿，有个小弟弟跑了过来：“隔壁的捉到那只兔子了，叫你们去取。”

    穆玲看看没有吭声的穆颖和穆晶，回答说：“我们不要了，那兔子就送给他们了。”

    虽然能够料想到黄兔的结果，但姐妹三人实在不忍多想。从此她们再也不愿在家里养什么家禽或宠物了，因为受不了它们的生病和老死，更不忍心用来卖钱和吃肉。

    住的地方小了，放东西的地方也少了。三姐妹又在爸爸穆轩的带领下，挖了一个地窖，储存些蔬菜和水果，特别是穆颖每年都要分六百多斤粮食，其中还有六斤才顶一斤粮食的白薯，总要堆成一个大垛。

    短暂的假期过后，留下姥姥看家，三姐妹及父母又各自回单位抗震救灾去了。

    就是那次地震，将东面正房震出了窟窿，也拽得外屋出现了裂缝，让穆轩一家人不敢入住。

    在穆轩担任副厂长的禾县国营石材厂为职工盖福利房时，做出了谁拆迁谁安置的决定，还留下了将来再盖好房归还的承诺。一贯相信组织的王淑祥为了支持丈夫的工作，不但让厂里拆了这租下的三间房产房，还把另外自有的五间半也交给了厂里，由厂方拆除，将木料用到建房中。不料，二十几年后，不但还房的承诺消失，就连分配给自己的福利房也被人盗买，在屋内存放了几十年的物品反侵了隔壁申无限的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