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菡突然走上来对致庸道:“仁兄慢走,这位卖花生的骗了你!”话音未落,这边茂才便嚷嚷起来。玉菡不理他,继续说道:“这花生五十个大钱一斤,二斤四两,二五一十,四五二十,总共只要一百二十个钱,可他却要了你二百四十个钱,整整多要了一倍!”致庸一抬头,对玉菡相貌之俊美和口算速度之迅捷显然吃了一惊,没等他回话,玉菡微微一笑。直接拿过茂才的秤,并从秤盘下抠出一块磁铁道:“瞧瞧这是什么?这是块磁铁,至少有二两,秤盘下一斤花生他至少要少给你二两,二二得四,二四得八,你买二斤四两花生,他一共少给了四两八钱。二斤四两减去四两八钱,所以啊,你这一斤九两二钱花生,每斤合一百二十五个大钱!”
茂才发怒道:“你这个人,你管什么闲事——”他开始胡搅蛮缠:“对了,就是你,今儿在商街上,你的马车撞了我,你还没给我道歉呢!”玉菡一愣,微怒道:“你这个人,不做实在生意.还蛮不讲理啊……”
致庸深深看了一眼玉菡,又看茂才,哈哈大笑。这两人倒被他笑得一怔。茂才悻悻然回头道:“你笑什么?不就是少给你几两花生吗?好了好了,花生你拿去,我不要你的钱了!”他一把将钱抓起,放在致庸手中。致庸摇摇头,仍旧把钱放回茂才手中,接着冲玉菡一拱手:“这位仁兄,真是难得一见的俊俏潇洒,幸会,幸会!”玉菡脸一红,赶紧拱拱手,连称“幸会”。只听致庸继续道:“在下山西祁县乔家堡生员乔致庸,谢你了。你的账算得真细,真麻利,在下佩服。可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做生意不能做得这么精细,有时不妨糊涂一点。”说着他又一拱手,不待玉菡和茂才接口,便扬长而去了。
玉菡一惊.茂才也怔怔地望着致庸离去,一时间竞忘了和玉菡的冲突,开口问道:“哎,他刚才说他是谁?”玉菡脸微微一红:“山西祁县乔家堡,名字叫乔致庸……”
皮影戏馆内.雪瑛正等得心急。致庸与玉菡先后进来,玉菡很在意地往他们这桌看了看.刚好与雪瑛的目光碰了一个正着,两人都微微吃了一惊。致庸笑嘻嘻地落座,把花生递给雪瑛。雪瑛一时竞忘了责怪,过了一会才想起说:“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把我撇这儿,不回来了呢。”致庸把几个花生轮番上下抛掷,给雪瑛表演起了小杂耍,很快就把雪瑛逗得掩嘴轻笑起来。
两人吃着花生,雪瑛注意到了那张信纸,向致庸指指,致庸将花生倒在桌上,不在意地看了看信纸上的字,脸色猛地一变。雪瑛拿过信一看,也变色道:“怎么,大表哥已病入膏肓?他在信上说,这次乡试,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考不中举人,他就让你回去接管家事……天哪,大表哥难道真要让你回去做生意?”致庸一把拉起雪瑛道:“快走,回我们家的铺子,我要温习那些八股文,这个举人,我得考上!”“为什么?”致庸也不答话。
一直注视致庸的玉菡见他们那么快走了,心里竟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陆大可呷了一口茶,忍不住问:“哎,玉儿,你看谁呢?”玉菡脸微微一红,连忙将话岔开去。
3
夜,太原府的空气中涌动着一股奇怪的流,希望中的绝望与绝望中的希望在暗夜中同时流淌翻搅。一家店铺的大门在黑暗中“吱吱呀呀”地开启,一仆人打着灯笼,提着饭篮子,陪一考生走出。一时间家家大门都在打开,一盏盏灯笼走出,考生中既有面带稚气却踌躇满志的弱冠少年,又有佝偻驼背面容暗淡已年过七旬的老童生。脚步声由小变大,渐如闷雷一般滚动。灯笼和人流渐渐汇成一条条奇特的缓缓向前蠕动的河,无数条河渐渐汇聚,最终融成一条汹涌奔涌的大河。
乔家太原大德兴分号内,致庸满头大汗地背着一篇八股文:“若夫……若夫……”长栓提着灯笼一头撞进来,喊道:“二爷!二爷!该走了!”致庸生气地把书扔在地上,没好气道:“等一会儿!我的脑子又让这些八股文弄糊涂了!”“这爷,临阵磨枪,早干什么去了?”长栓嘟哝着,无奈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