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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高瑞约马荀吃饭,不料马荀一进门就看见致庸在里面坐着。马荀一愣,却已被高瑞拉了进去。马荀进了门仍不肯坐下,道:“店里的规矩,掌柜的吃饭,伙计们都要站着的!”致庸笑:“好容易让高瑞把你约出来,这一条就免了,坐下。”
马荀想了想,终于坐下。酒过三巡,致庸直言道:“马荀,说吧,我要怎么办,你才会不走?”马荀笑着摇头。致庸哼了一声道:“我先把话撂这儿,我不会让你走的!”马荀色变:“谁都知道东家宽心仁厚,不会强留马荀。”致庸笑笑:“那可不一定,说吧。说出了道理,我就放你走;说不出来,你就走不了!”马荀犹豫再三,终于直言:“东家,其实就是我不说,这层窗户纸早晚也要捅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们这些伙计,从小抛家舍业,到包头荒远之地学做生意,千辛万苦,又有种种店规;不能带家眷,不能听戏,不能喝花酒,不能会窑姐儿,大家一年年的,忍过来了,为了啥,不就是为着一个利字……”
致庸伸手制止他,喝了口酒问道:“这我当然明白,可是为什么总是伙计辞号,掌柜的差点把复字号弄得破产还债,也没有一个真想辞号?”马荀闻言笑了起来:“东家,这您都不知道?做生意的规矩,东家出银子,占的是银股;掌柜的出任经理,以身为股。他们不愿意辞号,是因为第一他们的薪金比伙计们多十几倍、几十倍;第二他们顶的还有身股,四年一个账期,能和东家一起分红利。我要是掌柜,也不愿辞号。”致庸听得出神,放下筷子道:“哎,为什么就不能让伙计也按劳绩顶一份身股,到了账期参加分红?”
马荀一怔,笑了笑不说话。这时嘴里塞满了烤羊肉的高瑞嘟哝道:“马荀哥,你说啊,我们都听着呢,乔东家什么话都能听进去的。”马荀笑着在高瑞头上敲一下,直言道:“要是伙计们都能顶一份身股,参加分红,我们这些人当然求之不得,可东家和掌柜的利就薄了!东家怎么连这一层也想不到!”致庸想了想,问:“马荀,你想在生意里顶多少身股,才愿意留下?”马荀大为惊喜:“东家,你真愿意让我这伙计也在生意里顶一份身股?”话刚出口,他又气馁了,嘟哝道:“这不可能,全天下的晋商都不会同意的!”
致庸捞起一个烤包子,美美地咬了一口,道:“我不问你这个,我问的是像你这样的伙计,自己觉得该顶多少身股?”马荀忍不住遐想:“东家,要真有那一天,我觉得自个儿能顶二厘身股就满意了。四年一个账期,上一个账期每股分红一千二百两,我有二厘身股,就是二百四十两,比我四年的薪金加起来还多一百六十两,我老家一家大小,一年四季就开销不尽了,还可以买房子置地。真有这么些银子赚,打死我也不走!”致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酒喝到这会儿,才喝出点意思,回去我要重订店规,在生意里给你二厘身股!”马荀一听简直呆住了,旁边的高瑞淘气,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他方才“哎呀”一声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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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致庸将马荀的辞呈交给顾天顺,顾天顺草草看了看,便把辞呈放下了,不介意道:“东家,凡是从小来店里学生意的,四年师满后只要本人要走,东家和掌柜的都不便强留。这是规矩。”致庸忍不住道:“为什么?我们复字号养育出来的人才,放出去帮别人赚钱,那我们不成了傻子?”顾天顺笑笑:“东家,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铁打的商号流水的伙计。店里少了谁,都不是做不成生意!”致庸看看他道:“如果我一定要留他呢?有办法吗?”顾天顺皱眉道:“东家,我复字号别的没有,人有的是!生意场上历来只有伙计求掌柜的赏饭吃,还没有听说哪一家掌柜的死乞白赖去求要走的伙计留下来!那成了什么道理?”致庸看着他,道:“顾掌柜,马荀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呀!”
顾天顺越听越不顺耳,终于面色涨红态度强硬道:“东家,马荀再好,也只是个跑街的,他的能耐还能大过我们这些掌柜?”致庸对他彻底绝望了:“好吧,你可以走了。”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顾天顺也不胜其怒,忿然离去。致庸看看茂才,怒道:“天底下最稀有宝贵的就是人才。看见人才离开他竟然一点也不心疼。”茂才道:“复字号出的许多事,都和这位顾大掌柜有关系!那么多分号掌柜敢知法犯法,也都是因为他。”致庸道:“茂才兄,看来复字号需要一场大改变,一些陈规陋习,一定得破;一些新规,一定要立,古人云不破不立,不然我们就做不成大事!”茂才点头,递过一张单子。致庸飞快地看完,抬起头,目光明亮道:“好!我们就照着单子上的事,一件件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