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复盛公后院小饭堂内盛设筵席,当着众位分店和总号的掌柜,致庸站起,道:“诸位,一是我来了这么久,一直没请大伙吃顿饭,前一段买卖高粱,大家辛苦了,今天补一补这个情;第二是复字号内部的有些大事,要和诸位商量!”众人的注意力马上集中起来。有人私下议论:“东家是不是要选大掌柜了?”顾天顺咳嗽一声,脸微微有点红。众人当下不再说话,接着致庸拿出那本密账,摇晃道:“最近我和孙先生在总号和备分号走了走,把听到的和看到的事情都记下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诸位,我本来不想劳烦各位,可现在发觉不行!要知道,咱们复字号这些年出的花花事儿还不少呢!”顾天顺警觉起来,掌柜中不少人开始紧张。致庸朗声道:“既然都是咱们的家窝子事,我就给大家念念,家丑不外扬,今儿只在自己人小圈子里亮亮家丑。目的只有一个,把事情讲出来,和我们的店规比对比对,以后这样的花花事,是不是还要再有!”
场内响起一片议论声。致庸环顾众人,道:“大家安静。既然是亮家丑,我就先从总号开始。第一条,违犯店规,任用私人。店有明规,任何人包括东家和掌柜的在内,没有东家和掌柜的协同商议,店内不得任用私人。总号顾大掌柜却将自家儿子的小舅子张二狗,小名二狗子,安插到复字号通顺店当伙计,结果发生了和客人撕扯、强买强卖之事。顾大掌柜,有这事吗?”顾天顺头上开始冒汗,站起,语气却也强悍,道:“有。”致庸看他一眼,继续道:“你请坐下。第二条,违犯店规,私自借贷,造成亏空。总号大掌柜顾天顺,不和二掌柜、三掌柜商议,不顾对方信誉不好,私自贷银八万两,给东城商号万利聚的吴东家做羊毛生意,结果到了现在,八万两银子无法追回。顾掌柜,这一条有吗?”“有。”顾天顺又一次站起,致庸哼了一声,不再看他道:“第三条,违犯店规,跑出去喝花酒,捧戏子。总号大掌柜顾天顺,常年视店规为无物,明明乔家自祖上以来,店规里一条条写明不准逛窑子,不准喝花酒,除非应酬客人不得听戏。但顾天顺还是私自跑出去喝花酒,捧戏子,用的却是公中的银子。顾掌柜,有没有这事?”顾天顺这次没有出声,终于低下头,汗如雨下。
一时间,众掌柜皆低头不语,一个个脑门出汗,场内鸦雀无声。致庸看着众人道:“大家也别低着头,我看下面的也不要念了,各人的账各人清楚。现在我把这本账烧了,从今以后,旧事不提,但谁犯的错,回去马上纠正。任用的私人,一律清退!再发生这样的事,谁做的谁就请辞好了!”说着,他将密账本放到火烛上,看着它一点点烧毁。众人抬头,吃惊地望着他。
致庸环顾众人,接着高声道:“现在商议第二件大事。复字号的店规还是多年前我祖父贵发公和当时的掌柜、伙计共同订立的,今天时过境迁,有些该废除的,却没有废除;有些该修订的也没有修订;有些条款写在纸上,本来不错,但大家却不遵循,形同虚设。我觉得今天机会挺难得的,咱们东家、掌柜的都在,我提议干脆把店规重新修订一番,以后大家全体遵守,再有违规者,几辈子的交情,就讲不得了!”众人稍稍活跃,有人喊:“对!这件事早该办了!”致庸道:“无论一国一家还是一店,要想兴旺,必须用人,用人就要兼顾东家、掌柜、伙计三方利益,我提议,在店规里加一款,学徒四年以上出师,愿在本号当伙计者,一律顶一厘身股,此后按劳绩逐年增加。”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诧地抬起头来。顾天顺抬头想说什么,又不好张口,暗中捅了捅身边原先的二掌柜。二掌柜无奈地站起道:“东家,你这一条……恐怕自打有了晋商以来,就没有过。要是伙计也能和掌柜一样在生意里顶一份身股,掌柜和伙计还有啥区别?”
三掌柜接着站起,道:“东家,我明白东家的意思,东家是看这一阵子要辞号的伙计太多,想留住他们,这是东家对伙计们的恩情。可是东家,要是看哪个伙计家中过得艰难,你让柜上另外施恩就行了,万万不可开这样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