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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致庸和茂才下棋,一局下毕,茂才拿出旱烟,美美地吸了一口道:“东家,你想过没有,你为复字号订的这个新店规,不但在包头,而且有可能在全体晋商中引起一场地震!”致庸摇头:“茂才兄,你甭吓我。我只是为了留住马荀,为了清除复字号内部的积弊,有你说的那么耸人听闻吗?”茂才笑道:“东家,我现在觉得,你可能在无意间做了一件真正的大事。自古以来,伙计在掌柜的眼里算什么?说得重些,伙计就不算人,掌柜的赏饭给他吃,他才有饭吃;掌柜的不给他饭吃,他就没饭吃。这下可好,你让他们也在生意里顶一份身股,他们在内心里就和掌柜的,甚至和你这个东家平起平坐了!”“真的?”茂才笑道:“你这一纸新店规,把伙计也变成了东家,既然他们成了东家,他们还会离开复字号吗?”致庸笑了:“还有吗?”“你将在晋商中间引发一场人才大流动,不用多长时间,上门当伙计的人将挤破复字号的大门!”致庸哈哈一笑:“茂才兄,你觉得这样不好吗?哎对了,这次回去,我也给你在大德兴顶一俸的身股,怎么样?”茂才笑笑继续道:“东家,你要准备好,不用回到祁县,你眼下在包头,恐怕就已成了商界的公敌!”致庸哼一声回答:“是吗?对于那些目光远大的东家和掌柜的来说,他们一定不会认为我是商界的公敌。至少眼下的包头城中,有一个人不会这么看我。”
“你是说邱老东家?”茂才有点不以为然,致庸没有回答,反而看着窗外的月色,悠悠道:“茂才兄,你瞧这口外的天地,有多广阔,我都不想走了!”茂才也换了个话题:“东家,有一个人你可能要好好发落一下。”致庸想了想:“顾大掌柜吗?唉,你说我该如何发落他?”茂才道:“顾大掌柜虽然犯有大错,但他毕竟在乔家复字号效力了四十年,大掌柜也当了十年,若是发落得不好,也会动摇那些在复字号效力多年的老掌柜们的心!,’致庸不禁凝思道:“这件事你提醒得好。顾大掌柜从徒弟熬到大掌柜不容易,就是这一次,不是靠他,复字号库里的高梁和马草也不会那么顺溜地卖给达盛昌。看来,对这样的老掌柜和老伙计,新店规里还该加上一条……”
达盛昌内,崔鸣九走进邱天骏房中,兴奋道:“东家,乔致庸做了一件让全包头商家瞠目结舌的事,他改了复字号的店规!”邱天骏一惊:“改了店规?”崔鸣九有点幸灾乐祸,道:“东家,他坏了晋商多少辈子的规矩,让伙计也在他的店里顶一份身股!”邱天骏心中一震,长久地站着不发一语。崔鸣九奇道:“东家,您怎么不说话?这件事闹得我们达盛昌的伙计心都动了!但凡能办点事的,人人都想辞号,奔复字号去呢!”邱天骏突然回头,道:“你悄悄告诉他们,让他们等着,过不了多久,我也给他们顶一份身股,只是谁也不能说出去!”崔鸣九大惊:“东家,我们也要……”邱天骏转过身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崔鸣九道:“为什么?今儿我听说好几位东家都来找您老人家,请您去找乔致庸,把这条新店规改回去!”
邱天骏道:“告诉他们,我病了。”崔鸣九一愣:“东家……”邱天骏摆摆手:“好了,你去吧!”崔鸣九赌气道:“东家,既然我们也要给伙计们顶身股,干吗要悄声?我们也大张旗鼓地不好?”邱天骏瞪他一眼:“你懂什么?等着瞧吧,不止包头,全体晋商,都会受到冲击。乔东家说得不错,他要在包头商界重立秩序,再建行规,就凭这一条,他就已经做到了!不过常言怎么说来着……”崔鸣九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
邱天骏哼了一声:“众怒难犯。还有一句话,叫做出头的椽子先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乔致庸已经犯了众怒,我们吃不到鱼,干吗要去惹这一身腥?”崔鸣九点头。邱天骏又道:“上次胡麻油这么一件丑闻,在别人那里,能让铺子关掉,生意倒闭,结果竞被这个乔致庸变成了天大的好事,复字号不但没有名誉扫地,相反还赢回了诚信的好名声!所以他出牌,不能以常理论之。况且这乔家二爷可能真想在包头重建商家与商家、商家与客人之间的诚信。他是年轻,初涉商界,可这个人骨子里有一股正气,别人说自己重义轻利,那是假的,这个人却是真的!让这样一个人经商可惜了,不过也说不定,在商界终成大器的,也可能正是他这一类人……”邱天骏唠唠叨叨一大通,说完却发现崔鸣九早走了神。邱天骏叹口气,不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