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瑛紧咬着嘴唇,凝神看着窗外,一声不吭。这个提议太出乎她的意料,她一时间还无法承受。赵妈又道:“老爷刚才交代,少奶奶若接受老爷的安排,必须在神前发下重誓,此事不管到了哪一天,都不能对别人说破,包括对这个孩子,这是一;二,少奶奶要发誓一生待这个孩子如同亲生,将他抚养成人,为他娶妻生子,再将家业交给他;三,也是最要紧的一条,为了这个孩子,少奶奶一辈子只能守在何家,不能改嫁,保证这个孩子和何家的这份产业永远姓何!”雪瑛一时心乱如麻,浑身发颤。赵妈轻叹一口气:“少奶奶,老爷还说了,少奶奶要是一时定不下来,可以想一想再说。但时间不能太长,大少爷出殡之前,您一定要把事情定下来。”雪瑛再也忍不住,哭着转身奔出。赵妈望着她的背影,口中念了好一阵佛,仍旧心酸感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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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致庸正率领着商队,浩浩荡荡地通过雁门关口。
滚动的车轮声惊天动地。大道上尘土飞扬。致庸勒马站在高处,回头望去,振奋地对茂才说:“茂才兄,中国的史书汗牛充栋,为什么就没人写过眼前的景象。从古至少,有过多少代商人尤其是山西商人,为这个国家、为天下万民,走了多少这样的路,历经了多少艰难,真是史家的羞耻呀!”茂才笑一笑,回答他说:“东家,怎么,除了做纵横四海的商人,你还想做写《史记》的司马迁,写《资治通鉴》的司马光呀?”致庸也在笑,说:“茂才兄,这就是你不对了。对外人言我们是商人,可对于我们自己,你我的心,我们不是商人。我们是在经商,可我们也像庄子笔下的大鹏鸟,绝云气,负青天,以一生之力做天上人间的逍遥之游!”长栓插进来道:“二爷,你们说啥呢,我怎么越听越不懂啊?”高瑞挤兑他说:“你要懂,你就是东家了!”长栓怒向高瑞说:“有你什么事儿!”高瑞不再理他,对致庸道:“对了东家,包头马大掌柜那儿不知准备好没有。我们到了包头,一定不要多停留,最好马上就能换成驼队北上,一定不要闹到冬天才回得来!”致庸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半月前孙先生就写信给马荀了,马大掌柜可是个精细的人,误不了事的!”
半个月后他们到了包头驿站。驿站远在包头城外。茶车队停下来,致庸对车队的王掌柜说:“王掌柜,茶货已经到了包头驿站,再往北就只能用驼队了,明天卸了货,你们休息一天就回去。来时我已经嘱咐曹大掌柜了,大家这几年过得都不容易,回去就让他给你们结清运费,一两银子也不少弟兄们的,让大家好好过个年,明年咱们接着做生意!”王掌柜说:“谢乔东家,乔东家这么仁义,以后我们的生意有得做了!”这时高瑞飞马赶回来,告诉致庸,他见到马荀了,马荀让他告致庸,驼队明天早上就过来,直接从大车上把货上驮,一天也不用耽误!“马大掌柜还说,他也准备了五十驼货,全是草原生活必需品,他要亲自带着这些货和我们一起走,深入到草原深处,打通那里的商路!”高瑞说。致庸看茂才,大为振奋地说:“马荀干得好!走,咱们也喝酒去!”夜幕之下,众人围着篝火煮东西吃,饮酒。致庸高兴,站起来对茂才说:“这么辽阔的大草原,天作房,地作床,痛快!此地饮酒无乐,且看我为大家舞剑!”众人鼓噪,说:“好!好!二爷你行不行啊?”致庸拔剑在手,微带醉意,剑出风响,渐入佳境。铁信实也不觉大叫一声:“好!”众人跟着叫好。茂才悄悄看一眼铁信石,饮酒。致庸越发人来疯,说:“好?你们还没见好的呢!”铁信石不觉技痒,站起,与致庸对舞。茂才不放心,也站起舞剑,插进致庸和铁信石之间。长栓站在一旁,又看不懂了,心里嘀咕:“今儿这三个人怎么了,像真一样!”
天亮了,马荀带驼队与致庸会合。致庸带着茂才迎上来。马荀对他们说:“东家!孙先生!瞧瞧我给草原牧民备的货!”致庸和茂才随他走进驼队,马荀一边指点,一边告诉他们说:“这是布匹,货是晋北出产的紫花大布,看上去不大鲜亮,但它厚实耐磨,牧民们整天骑马,应当喜欢这种布。这些是日用品。铁锅,马掌,那后面是蒙靴、马毡、木桶、木碗。东家,我还带了一些珍珠宝石,准备卖给草原上的王公贵族!……”致庸振奋起来,道:“好马荀,真有你的!这是乔家复字号头一次去蒙古草原做生意,货一定要好,这是一,但仅仅货好还不够,还在把货卖好,让千里大草原上的牧民记住我们乔家,这次买了我们的货,下次还想买!”马荀笑道:“东家,这次我们是去开辟商路,主要不是去卖货,而是要让草原牧民知道我们乔家复字号,要把乔家重义轻利第二的口碑印到他们心里!”他随手从一包货里取出一件货品,“东家你瞧瞧,这些货上头都有咱们复字号的标记!”致庸和茂才看那货品,致庸大笑道:“马荀,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武夷山贩茶时让他们把咱们的茶货打上大德兴的标记,你在办这些货让匠人们也在货上打上复字号的标记!好,这要成为一个规矩,以后凡是我们乔家经手的货,都要打上标记,只要不合适,永远可以拿回来掉换,以至于退货!”茂才道:“有东家这句话,马大掌柜就好干了!是不是马大掌柜?”马荀道:“谢东家,也谢谢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