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致庸就带着茂才长栓去了恰克图的广晋源分号。分号的何大掌柜已经站在门前迎接他们了,见到他们到来,忙拱手施礼道:“乔东家光临,小号蓬荜生辉,快请。”致庸还礼,问道:“请问就是何掌柜了?”何掌柜道:“不敢,在下何春亭。乔东家今日光临小号,一定是为你的银票而来。”致庸看茂才,笑,道:“何掌柜真猜对了,正是为我的银票而来。顺便我也想看看你们这家票号,长长见识。”何掌柜道:“乔东家玩笑了,乔东家走过的大码头多了,小号不在话下。银票马上就为乔东家准备妥当,请你稍坐。”致庸道:“是嘛。何掌柜,我不急。”他和茂才坐下,饶有兴趣看着何掌柜在一张已经写好的银票上加印,又添加密字,然后吹吹纸面上的油墨,走过来将汇票付给致庸,道:“乔东家,这张汇票你收好了。我马上再写一封信,让信局速速送回山西平遥总号,报与大掌柜得知。你带着汇票回到山西,先派人支会我们总号一声,让他们准备银子,十日后就可以去平遥拉银子了!”致庸用新奇的目光看着那张汇票,又递给茂才看。茂才不觉念出声来:“广晋源汇票。凭某字第某号汇付山西祁县大德兴宝号漕平银三百二十万七千三百二十两言明汇至山西平遥本号十日内无利交兑不误此据经手人何春亭大清咸丰六年九月三十日。”他抬起头来看何掌柜:“何大掌柜,你在这上头手写的两行小字什么意思?”何掌柜想了想,悄声说:“这事瞒得了别人,不能瞒乔东家和孙先生,这是本号为防止外人伪造银票,自己在上面加的密字。乔东家回头拿这张汇票去敝总号兑银子,掌柜的不但要看印章,还要看这些密字,核对无误后方才放出银子。”致庸一时听得怔了,半晌才失声叫道:“妙!这一招妙!何大掌柜,外人能比着做出你们的银票,刻出同样的图章,甚至模仿你的字迹,但只要他不懂得如何加上这些密字,就兑不出银子来。茂才兄,这个办法妙不妙!”茂才笑道:“此中果然大有玄机!”何掌柜拱手道:“谢乔东家照顾小号的生意,乔家是大商家,盼乔东家日后多多照应小号!”致庸道:“何大掌柜,你还甭说,有过这一回,以后咱们还真地可能要经常打交道了。”何掌柜也笑道:“那小号就求之不得了。”
走出广晋源分号,致庸一直在沉思,突然回头看茂才,神情激动,想说什么,又没说。茂才深深看他一眼,道:“东家,要是不想说,就甭说。”致庸笑道:“茂才兄,我刚才是在想,有了这张汇票,我就不用担心拉银子回去时在路上碰到蒙古草原匪帮了。”他故意把声音压低,说:“哎,你说我把这张汇票藏在哪里最安全?”茂才不愿意理他,说:“东家,我说你最好把他掖在靴筒子里。”他一边说一边笑,上马往前走。致庸看着他,笑,哼了一声,大声说:“我还就听你的了,我就掖在靴筒子里!对别人来说,它就是一张没用的废纸,你以为别人都会拿它当宝贝呀!”茂才不接他的话茬,打马疾驰。致庸上了马,回头望广晋源恰克图分号的招牌一拍脑袋,自语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小小一张汇票,竟是广晋源为天下商人发明的一样宝贝!有一天要是票号这一行开遍天下,天下的商人做生意,不都不用拉着银车往前走了嘛!”长栓这时在后面催他,说:“二爷,你还走不走?”致庸找不到别人说,就对长栓道:“哎长栓,这要是商人们千里万里行商,不用再拉着银车,那也就不用担心路上遇到强盗了,不担心遇到强盗,也就不用请镖局了。和这笔开销相比,票号的汇水并不算高。”长栓听不懂他的话,说:“二爷,你说些什么呀?”致庸心情越来越激动了,说:“不,票号的好处还不止这些!票号减少了镖局的开销,就降低了经商的成本,成本降低,商人的利润空间就大,利润空间大,货品价码就可以降低,老百姓就可以得到实惠……其次,银车不在商人身边,沿途的强盗就失去打劫的目标,不只是经商的人更为安全,因为少了强盗,所有的商路都会畅通无阻!”长栓怔怔地望着他,还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致庸却一把攥住他的两个膀子,激动地叫道:“知道吗长栓,这真是一件利商利国利民甚至对强盗都有好处的大事!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