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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出现的三道彩虹,经久不散,整整七日。当拉姆兄弟的骨灰撒向河流之中时,彩虹的边缘开始逐渐化作一束束翻腾不息的云彩,包裹着我们撒进河流中的骨灰顺流而下,消失在天尽头。形成一道古今未有之的奇特壮观景象。
骨灰全部撒入了河流之中,剩下的遗骸供奉在了加姆布阿依雷哈卡哈恩佛陀像前。
拉姆兄弟的葬礼结束之后,倾盆大雨姻斯旧持续下了整整一个星期。
全家刚刚沉浸在祖业回归的喜悦之中,却因拉姆兄弟的逝世而黯然失色。大雨停止后,我们继续踏上了返回普那卡哈的旅程。队伍中少了我们全家深爱着的拉姆兄弟,气氛都跟先前不一样了。过去,背井离乡被流放的漫长岁月里,他一直就是我们全家的精神支柱。
我们派了一名家仆赶着牲畜先走一步,去羺布嘎恩打扫和整理我借来的房子。我还让他给特哈依基依带了一封信,告诉她我们家最近所发生的不幸的事,以及我有多么的想念她。
到达羺布嘎恩时,最让我高兴的事莫过于重新见到了思念已久的特哈依基依。阿乌姆嘎依德姆和特哈依基依带着美味可口的食物和最热忱的欢迎,一起来到了我们的新家。阿乌姆嘎依德姆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厨师,做得一手好菜。看来,她已经接受了我这个女婿。她如此热情的态度,极大地温暖了我的心。
几天后,我大着胆子去了她家,并坦然地在她家睡了一个晚上。在大家的眼里,从现在开始,我便是特哈依基依的丈夫了。
这是村子里的习俗。
因为村子里的人,既没有金钱又没有时间无事自扰地弄出一大堆事情来。仅仅为了一个形式上的婚礼。
后来,有些跟我走得比较亲近的村人告诉我,为什么当初阿乌姆嘎依德姆不肯痛快地接受我做她的女婿,原因竟然是她怀疑我是否有下地种田的能力。这是她选择女婿的唯一标准。
婚后不久,我和父母亲都来到了羺布嘎恩。只是他们仍然拿不定主意,是否最后要在这儿定居下来。
他们喜欢这里的安静、清洁和友善的村民。还有这里的两座非常漂亮的寺院。
这里的房子都是统一的形状和尺寸。大约五十多间民舍整齐地排列在山脊上。山脊中部狭窄,底部逐渐扩展。一直延伸到索拉卡哈恩。
村头立着最大的寺院。
特哈依基依家的房子的地势最高,一览无遗地俯视着整个村庄。
村民们非常欢迎我母亲走进她们的生活里,就像迎接离家归来的亲姐妹一样。他们协助我们很快地便安居了下来。
村民们有事没事都爱上我们串门。有时候请我父母为他们当裁判,裁决邻里之间发生的家常琐事。有时候仅仅是想来听听留声机。那是旺楚克从卡林鹏买来的,村民们从未见过,很稀罕这玩意儿。录音机更是能引发起他们一连串长长的笑声。他(她)们在笑自己的笑声。他们陶醉在录音机里录下的男女老少各种人的声音里。笑起来没完,从不感觉疲倦。当然,所有这些笑声都是从旺楚克房间里传出来的。
我们在羺布嘎恩借来的房子里住了六个月之后,我又回了一趟佩东,将仍留在那里的其他亲戚都带回了不丹。
阿恩嘎依扎姆(我父亲的爷爷那勾如普彭的妹妹)和她的儿子科桑。
还有我妹妹社卡,她留在佩东照看家里的财产。
回到不丹之后,阿恩嘎依扎姆选择帕罗住下了。她喜欢那里的气候温暖宜人。直到几年后,在那儿去世。
重新回到父母和兄弟姐妹们身边,社卡显得非常高兴。
我的妹妹们很快就适应了在羺布嘎恩的生活。养鸡喂鸭、收拾菜园和饲养牲畜这些粗活,她们竟然做的十分开心。在卡林鹏过了那么多年的现代化生活,她们这么快地就适应了农村环境的新生活,着实让我别吃惊非小。
社拉彭十六岁,社卡十二岁,娜嘎欧姆最小,只有八岁。她们竟然一点儿也不怀念在佩东的“现代”生活。村民们都很喜欢她们,经常找她们逗乐子玩。
箭术比赛期间,她们穿着纱丽服,戴着脚铃和踝铃,与村民们一块儿用北印度语唱歌跳舞,毫不逊色。
在羺布嘎恩居住期间,我呆在父母亲的房间的时间远远多过呆在妻子家里。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旺楚克弟弟二十岁那年便离开我们,做了总理大臣吉米帕尔德恩多吉的随从。
一年之后,父母亲在羺布嘎恩附近的基姆特格欧姆欧雷哈卡哈恩买了一所新房子。地方很隐蔽,周围被许多田地包围着。
1951年11月30日,我的第一个孩子出世了。第一次做爸爸的感觉真不错。
我亲手用藤条锋利的边缘轻轻地切断了刚离开母体的女儿的脐带,亲手用棉布将女儿像包馅饼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再亲手将女儿交到阿乌姆嘎依德姆手中,她一直在我们身边焦虑不安地徘徊了好长一阵子。可是她双手颤抖着,没接住将孩子摔在了地板上。她十分惊慌地逃离了房间。我抱起哭闹得很厉害的女儿,仔细地看了看,见没什么大碍,叫岳父赶紧去找阿乌姆嘎依德姆回来,我想宽慰她几句。她回来了,抱着已经平息了哭闹的孩子,这才松了口气,对丈夫说道:
“看,我们有孙子了!”
我轻声地告诉他们:
“不是孙子,是孙女。”
没想到他俩更高兴了。原来在我岳母心中,女孩更金贵。
我们给孩子取名叫“贝大”。我用早就准备好的混合着藏红花和香草的浴液,给她洗了人生的第一个澡。然后,再喂她吃下了人生的第一口奶油。
1952年,我们去帕罗参加大索吉米多吉旺楚克和阿什科桑查德恩的婚礼。
我们全家都去了。
我带着妻子和女儿,在那儿住了二个晚上。我们住在恰恩特思姻斯卡哈那所祖母那勾如普留下来的老屋子里。
参加完婚礼后,我们就留在当地过新年。
新年那天,跳西藏面具舞的队伍过来了。一大堆人拥簇着朝前挤,都想抢占一个好地方,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除了面具舞,还有许多其他的表演。
我讨厌在人多的地方挤来挤去,便离开人群回到妻子和女儿身边去了。
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人群中有许多扒手,更没想到身后的背包破了一个大洞。直到特哈依基依尖叫起来:
“你的背包开了裂缝!快看,后面开了个大洞!”
我扭头一看,这才发现用牛皮绳拴在裤腰上的钱袋不翼而飞了。我丢失了所有的钱——整整三十个银元。这让我感到十分的懊恼和沮丧。我不仅是丢了钱,更丢了面子。我怎么就没有在我老婆发现我丢了钱之前注意到这个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