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账目俱已算明,大约洋行、银店、盐商的总欠三十万余,民间庄户、佃户及在城零星押欠共二十余万。笑官收了五六万利银,交苏兴收贮,又支一千银子与小霞过年,自己急急回去,将城中买回之物,分派与母亲、妹子、姨娘等,家人、丫头、仆妇俱有赏赐。万魁见他办事清楚,十分放心。
腊尽春回,吉期已到,万魁分付将笑官所住的内书房改为新房,将花氏搬出另居。这院子改做外房,添了六个丫头、四个仆妇伺候,一切铺垫都已停妥。这温家的嫁资十分丰厚,争光耀日,摆有数里之遥。苏家叫了几班戏子、数十名鼓吹,家人一个个新衣新帽,妇女一个个艳抹浓妆,各厅都张着灯彩,铺着地毯,真是花团锦簇。到了吉日,这迎娶的彩灯花轿,更格外的艳丽辉煌。晚上,新人进门,亲友喧闹,笙歌缭绕,把一个笑官好像抬在云雾里一般,接宝迎龙,催妆却扇。酒阑客散,婿入新房,分付众人退出,亲手替蕙若卸去浓妆,笑道:“妹妹久不会面,越发娇艳了。”一面调笑,一面宽衣就寝,罗襕甫解,贯革维艰,蕙若则丐君徐徐,笑官则怜卿款款,但小行者的金箍棒,终敌不过不老婆婆的玉火钳,那点点猩红,早换去霏霏玉屑。日上三竿,新人睡起,那新来的丫头仆妇,进来磕头,笑官一一赏过。三朝之后,见过公姑。万魁因儿子新婚,不忍叫他出门,但新年并未至各家贺节,只得自己进城一走。从来说,谩藏诲盗。这万魁的豪富久已著名,前日迎亲,又不该招摇耳目,那乡间地方,眼孔小的多,何曾见过这样嫁娶?就有一班从前欠租欠债、吃过万魁亏的小人,纠合着与盗为伙的汛兵、沿塘的渔户,伺着万魁不在,四十余人明火执仗前来。到了门首,几个上屋,几个放火,几个劈门,吶声喊拥将进来。家人们睡梦里醒来,正不知有多少人杀进,各各寻头躲避。众盗却不知库房系家人经营,在中门外边,一直拥至上房,杀死了两个丫头。这毛氏躲在床后。众盗掳掠一空,各处寻新人房子。
这笑官正与蕙若取乐一番,交颈睡去。忽听喊声大起,情知有变,急起身下床,至天井中一望,火光冲天,喊声震地,便欲开门出去。蕙若赤着身,一把拖住道:“强盗放火,不过掠取财物,并不想杀人,你这一出去,不是碰到刀头上去么?
快些躲避为是。”笑官道:“那边复壁之中,可以躲得;只是他若放起一把火来,不是我们活活的烧死?”蕙若道:“他在外边放火,不过是唬吓人,到了里头,他要照顾自己性命,再不放火的。”正在商议,听得门外人声聒耳,慌得两人穿衣不及,笑官忙扯一件自己的皮套,替他披上,好好的躲在壁中,也照应不来丫头仆妇。不一时,那班强盗劈门拥进,倒笼翻箱,直到五更纔去。这夫奄两口,抖做一块,天明还不敢出来。
那些躲过的家人,天明进来看视,先到上房乱喊,毛氏纔从床底下钻出,所有房中之物已都拿去。忙拥到笑官房中,只见箱笼也是一空,丫头们房内却分毫未动。一个个爬将出来,只不见了少爷少奶奶,翻床倒架,那里寻得出来。笑官已明知是自已家人,但蕙若身上只披着一件大褂,xiati赤条条的,自己也未尝穿裤,所以不敢做声。吓得家人喊道:“不好了,少爷少奶奶都被强盗抢去了!”收拾的收拾,进城报信的报信,忙个不了。
再说万魁进城,住在旧宅,清早起来洗面,只见苏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说道:“老爷,不好了,花田院子被强盗打劫了,大门大厅都烧了!”万魁这一惊不小,忙问道:“可曾伤人么?”
苏兴道:“杀了一个苏伯伯、两个丫头,还没有拐出名字。”
万魁正在徨痛,又见家人董茂跑来说道:“不好了,家中各房抢劫一空,少爷少奶奶都抢去了!”万魁一闻此言,霎时昏倒在地。家人们连忙扶到床上,灌进姜汤,万魁微微苏醒,只叫得两声”罢了”,已是呜呼哀哉。
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