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兵纸上自矜奇,漫说偏隅可创基。
从古书生最饶舌,未经肱折即名医。
从来螳臂惯当车,海瘴平空混太虚。
试向循州询往事,几多技击已耰锄。
博罗布衣白希邵,道号遯庵,小筑数椽于罗浮山下。
贫无担石,壁有琴书,胸藏不测之机,指划先天之数。行兵布阵件件皆精,草帽葛袍飘然自得。他于三年前曾占一卦,预知沿海一带有几年兵燹之灾,到后来以盗攻盗,可仍众国家梁栋,自己亦在数内,但不知起于何时。
这日正在沿溪垂钓,听得往来行人纷纷议论,说羊蹄岭上近来有草寇屯驻,虽不劫掠平民商贾,但这一条路是不通的了。
遁庵笑问道:“老兄的话说错了,那强盗不打劫财物,何以得生?”那人道:“先生,你不晓得,这大王是姚副将的兄弟,要想报效朝廷。他有天大的冤屈在身,专杀贪官污吏,打劫那为富不仁之徒,不惊动一个好百姓。”遁庵偶然触着心事,即罢钓回家。想道:“听方纔说来,这姓姚的有些希罕,自古从未有窃据山林、可以报效朝廷的情理。我姑占一卦,以卜行藏。”
因焚香布蓍,占了一卦,得师之九二。大喜道:“九二,在下为群阴所归,上应于五,而为所垄任,将来主三锡命,正合着从前之数。他那知天壤间有我,我须自去寻他。”于是撇了药炉茶灶,别了茅舍竹篱,飘然往惠州进发。
不日到了鹅埠。三三两两传说:“姚大王占住了羊蹄岭,前月杀败了碣石镇兵马,这几月提标就有官兵到来征剿。我们不怕强盗,只怕官兵,一到此地,定要遭瘟,趁早收拾躲避。”
遯庵听在心里,吃了点心,意出街望旱路走来。
上山不到二里,望见一座高关,关上竖着一根”招贤”二字的旗号。此时羊蹄岭上已有千余人马,定下规模,正中大寨,姚霍武、冯刚居住,前寨何武,左寨韩普,右寨谷深,蒋心仪已送家眷到来,居于后寨。南关王大海、戚光祖把守,北关吕又逵、许震把守,尤奇、褚虎另立一寨于凤尾河边,以防水道。
这日正从教场中演武回来,听得北门来报:“有一书生投见。”霍武忙叫请来。只见许震领着一人,昂然竟入。霍武起身相迎,遯庵长揖就座,许震替他道了姓名。霍武问道:“姚某一介武夫,别无纔智,蒙白先生枉顾,未审何以开导愚顽?”
遯庵道:“方今圣天子在上,遐迩一体,众庶会归,不识将军雄踞此山,意欲何所建立?”霍武道:“某世受国恩,宁敢安心叛逆?只是众兄弟为赃官所逼,某哥哥又被谗就戮,心窃不甘,会当扫除宴小,杀尽贪污,然后归命朝廷,就死关下。此是姚某的本心,惟天可表!所以只取婪赃家产,不敢擅害良民。”
遯庵道:“将军此言未必不光明磊落。但赃官点点家私,岂能供为人大嚼?后来原要波及良民。况羊蹄岭弹丸片地,岂能控制粤东?万一督抚发下文书,提标兵马攻其北,碣石镇标兵马攻其南,潮镇兵马从东南掩至,不要说众寡不敌,他三面架起大炮,远远的打来,这山既不甚高,又无城郭沟池之固,诸公虽有冲天本事,恐亦插翅难飞。若不思患预防,宁非燕雀处堂,不知栋梁焚之祸烈乎?”霍武等瞿然离席,道:“某等只图目下苟安,实未想着后来祸患。愿闻先生万全之策,某等敢不拜从!”遯庵道:“羊蹄岭系海、陆二县进省的要路,不取二邑,断无宁静之期。为今之计,先取碣石,后图二县,再收甲子;然后遣一将以重兵扼住惠来界口,一将镇守此山,虎视惠、潮,抚绥嘉应。二县的钱粮,除军饷之外,存贮仓库,将来归还朝廷。此乃高枕无慢之算也。”霍武道:“先生此论,自然确当不移,但不知何以要隔着海、陆二县,先取碣石?”遯庵道:“海丰现遭挫败,自然日夜戒严;陆丰接壤之区,怎肯不为守备?况城池高厚,恃着碣石的救援,攻之未必即克。惟碣石自恃险远,断不提防;且主将会哨未回,只须数百人乘夜袭之,断无不破。兵法所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也。碣石一破,二县丧胆,彼既孤立无依,取之直摧枯拉朽耳!”霍武大喜,便欲拜为军师,又恐众心不服,因分付:“传齐众弟兄,明日正寨会议。”次日,聚义厅上设了三个席面,姚霍武、白希邵、冯刚居中,众人各分左右坐定。酒行三爵,霍武开谈道:“姚某蒙弟兄们不弃,一力相扶,只是我们都是武夫,不晓得出奇制胜之理。今幸白先生惠顾,某意欲暂屈帮扶,众兄弟以为可否?”众人道:“哥哥招贤纳士,一片诚心,但未知白先生果有真纔实学否?”霍武道:“白先生纔学自然纬地经天。请问先生,自古有名将、军师之号,未知何等人物,如何学问,纔称其名?”遯庵道:“军师、名将,迥然不同:智勇兼备,名将之任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军师之事也。不但为六军之师,且可为三代以下王者之师,纔不愧军师二字。师尚父是古来第一军师,畜侯、武侯、魏元成、李药师、赵学究、刘秉忠、本朝刘诚意,皆其流派也。孙武子为名将之宗,韩淮阴、周公瑾、郭汾阳、岳鄂王、韩蕲王皆其尤者。其次则战国之乐毅、赵奢、李牧、白起,汉之周亚夫、李广、冯异,唐之李光弼,宋之曹彬及国初徐中山、常开平辈,亦其选也。其有似军师而不得谓为军师者,夷吾之佐齐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