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姬曰:“妾留太子午餐,索饮,半酣,戏谓妾曰:‘我父老矣,若母何?’妾怒而不应。太子又曰:‘昔我祖老,而以我母姜氏,遗于我父。今我父老,必有所遗,非子而谁?’欲前执妾手,妾拒之乃免。君若不信,妾试与太子同游于囿,君从台上观之,必有睹焉。”献公曰:“诺。”
及明,骊姬召申生同游于囿。骊姬预以蜜涂其发,蜂蝶纷纷,皆集其鬓。姬曰:“太子盍为我驱蜂蝶乎?”申生从后以袖麾之。献公望见,以为真有调戏之事矣。心中大怒,即欲执申生行诛。骊姬跪而告曰:“妾召之而杀之,是妾杀太子也。且宫中暧昧之事,外人未知,姑忍之。”献公乃使申生还曲沃,而使人阴求其罪。
过数日,献公出田于翟桓。骊姬与优施商议,使人谓太子曰:“君梦齐姜诉曰:‘苦饥无食’。必速祭之。”齐姜别有祠在曲沃。申生乃设祭,祭齐姜。使人送胙于献公。献公未归,乃留胙于宫中。六日后,献公回宫。骊姬以鸩入酒,以毒药傅肉,而献之曰:“妾梦齐姜苦饥不可忍,因君之出也,以告太子而使祭焉。今致胙于此,待君久矣。”献公取觯,欲尝酒。骊姬跪而止之曰:“酒食自外来者,不可不试。”献公曰:“然。”乃以酒沥地,地即坟起。又呼犬,取一脔肉掷之,犬啖肉立死。骊姬佯为不信,再呼小内侍,使尝酒肉。小内侍不肯,强之。才下口,七窍流血,亦死。骊姬佯大惊,疾趋下堂而呼曰:“天乎!天乎!
国固太子之国也。君老矣,岂旦暮之不能待,而必欲弑之?”言罢,双泪俱下。
复跪于献公之前,带噎而言曰:“太子所以设此谋者,徒以妾母子故也。愿君以此酒肉赐妾,妾宁代君而死,以快太子之志!”即取酒欲饮。献公夺而覆之,气咽不能出语。骊姬哭倒在地,恨曰:“太子真忍心哉!其父而且欲弑之,况他人乎?始君欲废之,妾固不肯。后囿中戏我,君又欲杀之,我犹力劝。今几害我君,妾误君甚矣!”献公半晌方言,以手扶骊姬曰:“尔起。孤便当暴之群臣,诛此贼子!”
当时出朝,召诸大夫议事。惟狐突久杜门,里克称足疾,ぶ郑父托以他出不至,其余毕集朝堂。献公以申生逆谋告诉群臣。群臣知献公畜谋已久,皆面面相觑,不敢置对。东关进五曰:“太子无道,臣请为君讨之。”献公乃使东关五为将,梁五副之,率车二百乘,以讨曲沃。嘱之曰:“太子数将兵,善用众。尔其慎之!”狐突虽然杜门,时刻使人打听朝事。闻“二五”戒车,心知必往曲沃。
急使人密报太子申生。申生以告太傅杜原款。原款曰:“胙已留宫六日,其为宫中置毒明矣。子必以状自理,群臣岂无相明者?毋束手就死为也!”申生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自理而不明,是增罪也。幸而明,君护姬,未必加罪,又以伤君之心。不如我死!”原款曰:“且适他国,以俟后图如何?”
申生曰:“君不察其无罪,而行讨于我,我被弑父之名以出,人将以我为鸱矣!
若出而归罪于君,是恶君也。且彰君父之恶,必见笑于诸侯。内困于父母,外困于诸侯,是重困也。弃君脱罪,是逃死也。我闻之:‘仁不恶君,智不重困,勇不逃死。’”乃为书以复狐突曰:“申生有罪,不敢爱死。虽然,君老矣,子少,国家多难,伯氏努力以辅国家,申生虽死,受伯氏之赐实多!”于是北向再拜,自缢而死。
死之明日,东关五兵到,知申生已死,乃执杜原款囚之,以报献公曰:“世子自知罪不可逃,乃先死也。”献公使原款证成太子之罪。原款大呼曰:“天乎冤哉!原款所以不死而就俘者,正欲明太子之心也!胙留宫六日,岂有毒而久不变者乎?”骊姬从屏后急呼曰:“原款辅导无状,何不速杀之?”献公使力士以铜锤击破其脑而死。群臣皆暗暗流涕。
梁五,东关五谓优施曰:“重耳、夷吾,与太子一体也。太子虽死,二公子尚在,我窃忧之。”优施言于骊姬,使引二公子。骊姬夜半复泣诉献公曰:“妾闻重耳、夷吾,实同申生之谋。申生之死,二公子归罪于妾,终日治兵,欲袭晋而杀妾,以图大事,君不可不察!”献公意犹未信。蚤朝,近臣报:“蒲、屈二公子来觐,已至关,闻太子之变,即时俱回辕去矣。”献公曰:“不辞而去,必同谋也。”乃遣寺人勃,率师往蒲,擒拿公子重耳;贾华率师往屈,擒拿公子夷吾。狐突唤其次子狐偃至前,谓曰:“重耳骈胁重瞳,状貌伟异,又素贤明,他日必能成事。且太子既死,次当及之。汝可速往蒲,助之出奔,与妆兄毛,同心辅佐,以图后举。”狐偃遵命。星夜奔蒲城来投重耳。重耳大惊,与狐毛、狐偃方商议出奔之事,勃车马已到。蒲人欲闭门拒守,重耳曰:“君命不可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