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围遂僭用国君之仪,衣服器用,拟于侯伯,用二人执戈前导。将及郑郊,郊人疑为楚王,惊报国中。郑君臣俱大骇,星夜葡匐出迎,及相见,乃公子围也。
公孙侨恶之,恐其一入国中,或生他变,乃使行人游吉辞以城中舍馆颓坏,未及修葺,乃馆于城外。公子围使伍举入城,议婚丰氏,郑伯许之。既行聘,筐篚甚盛。临娶时,公子围忽萌袭郑之意,欲借迎女为名,盛饰车乘,乘机行事。公孙侨曰:“围之心不可测,必去众而后可。”游吉曰:“吉请再往辞之。”于是游吉往见公子围曰:“闻令尹将用众迎,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除地于城外,以听迎妇之命。”公子围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赐以丰氏之婚,若迎于野外,何以成礼?”游吉曰:“礼,军容不入国,况婚姻乎?令尹若必用众,以壮观瞻,请去兵备。”伍举密言于围曰:“郑人知备我矣,不如去兵。”乃使士卒悉弃弓矢,垂而入。迎丰氏于馆舍,遂赴会所。
晋赵武及宋、鲁、齐、卫、陈、蔡、郑、许各国大夫,俱已先在。公子围使人言于晋曰:“楚晋有盟在前,今此翻寻好,不必再立誓书,重复歃血。但将盟宋旧约,表白一番,令诸君勿忘足矣。”祁午谓赵武曰:“围之此言,恐晋争先也。前番让楚先晋,今番晋合先楚,若读旧书,楚常先矣。子以为何如?”赵武曰:“围之在会,缉蒲为王营,威仪与楚王无二。其志不惟外亢,将有内谋,不如姑且听之,以骄其志。”祁午曰:“虽然,前番子木衷甲赴会,幸而不发,今围更有甚焉,吾子宜为之备。”赵武曰:“所以寻好者,寻弭兵之约也。武知有守信而已,不知其他。”既登坛,公子围请读旧书,加于牲上。赵武唯唯。既毕事,公子围遽归。诸大夫皆知围之将为楚君也。史臣有诗云:任教贵倨称公子,何事威仪效楚王?
列国尽知成跋扈,郏敖燕雀尚怡堂。
赵武心中,终以读旧书先楚为耻,恐人议论,将守信之语,向各国大夫再三分剖,说了又说。及还过郑,鲁大夫叔孙豹同行,武复言之。豹曰:“相君谓弭兵之约,可终守乎?”武曰:“呈等偷食,朝夕图安,何暇问久远?”豹退,谓郑大夫罕虎曰:“赵孟将死矣!其语偷,不为远计,且年未五十,而谆谆焉如八九十岁老人,其能久乎?”未几,赵武卒,韩起代之为政。不在话下。
再说楚公子围归国,值熊麇抱病在宫。围入宫问疾,托言有密事启奏,遣开嫔侍,解冠缨加熊麇之颈,须臾而死。麇有二子,曰幕,曰平复,闻变,挺剑来杀公子围,勇力不敌,俱为围所杀。麇弟右尹熊比,字子干;宫厩尹熊黑肱,字子晰,闻楚王父子被杀,惧祸,比出奔晋,黑肱出奔郑。公子围讣于诸侯曰:“寡君麇不禄即世,寡大夫围应为后。”伍举更其辞曰:“共王之子围为长。”
围于是嗣即王位,改名熊虔,是为灵王。以罢为令尹,郑丹为右尹,伍举为左尹,斗成然为郊尹。太宰伯州犁有公事在郏,楚王虑其不服,使人杀之。因葬楚王麇于郏,谓之郏敖,以启疆代为太宰。立长子禄为世子。灵王既得志,愈加骄恣,有独霸中原之意。使伍举求诸侯于晋;又以丰氏女族微,不堪为夫人,并求婚于晋侯。晋平公新丧赵武,惧楚之强,不敢违抗,一一听之。
周景王六年,为楚灵王之二年,冬十二月,郑简公、许悼公如楚,楚灵王留之,以待伍举之报。伍举还楚复命,言:“晋侯二事俱诺。”灵王大悦,遣使大征会于诸侯,约以明年春三月为会于申。郑简公请先往申地,迎待诸侯。灵王许之。至次年之春,诸国赴会者,接踵不绝。惟鲁、卫托故不至,宋遣大夫向戍代行。其他蔡、陈、徐、滕、顿、胡、沈、小邾等国君,俱亲身赴会。
楚灵王大率兵车,来至申地,诸侯俱来相见。右尹伍举进曰:“臣闻欲图霸者,必先得诸侯;欲得诸侯者,必先慎礼。今吾王始求诸侯于晋,宋向戍,郑公孙侨,皆大夫之良,号为知礼者,不可不慎也。”灵王曰:“古者合诸侯之礼何如?”伍举曰:“夏启有钧台之享,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王有岐阳之搜,康王有酆宫之朝,穆王有涂山之会,齐桓公有召陵之师,晋文公有践土之盟,此六王二公所以合诸侯者,莫不有礼,惟君所择。”灵王曰:“寡人欲霸诸侯,当用齐桓公召陵之礼,但不知其礼如何?”伍举对曰:“夫六王二公之礼,臣闻其名,实未之习也。以所闻齐桓公伐楚,退师召陵,楚使先大夫屈完如齐师,桓公大际八国车乘,以众强夸示屈完,然后合诸侯与屈完盟会。今诸侯新服,吾王亦惟示以众强之势,使其怖畏,然后征会讨贰,不敢不从矣。”灵王曰:“寡人欲用兵诸侯,效桓公伐楚之事,谁当先者?”伍举对曰:“齐庆封弑其君,逃于吴国,呈不讨其罪,又加宠焉,处以朱方之地,聚族而居,富于其旧,齐人愤怨。夫吴,我之仇也。若用兵伐吴,以诛庆封为名,则一举而两得矣。”灵王曰:“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