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四月,杏花开了。
第一天还只有数十个小小的花苞颤颤地绽出花蕊来。
第二天忽然就哗啦啦全开了,她们争先恐后地,妖娆地绽放着。浅笑园,像是火烧般得绚烂。
我站在林中,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中有花香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母妃……”我轻轻地叫,张开眼睛,看到几瓣洁白杏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它们滑过我的脸,也许,这就是被母亲手指抚摸的感觉吧……
好温柔啊,好温暖啊……
十五年前,杏花盛开的时候,我的母妃在月氏国冷宫里诞下了我,她却死了。
后来人们告诉我,她是死于难产。
原来我的命这样硬呢,我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母妃。父皇不喜欢我,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吧?
若真是如此,可见他对母妃的爱有多深!
但我想不通的是,既如此爱她,为何又要把尚有身孕的她打入冷宫?
我仿佛看见了,在寒冷的冬季里,面色苍白的母妃穿着破旧的衣裳,坐在冷宫衰败的泥地上,大口大口啃着一个比石头还要硬的馒头,想要尽可能地给那腹中的孩子多一点的营养。与此同时,使她怀孕的那个男人却坐在高高殿堂之上,享受着美酒珍馔,享受着后宫三千佳丽的殷勤伺候。他冷冷的目光毫无怜悯。
从此我便知道了,恨是什么感觉。
今天是我的诞日,也是母妃的祭日。
这个日子是我的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特地穿上了洁白的素白舞裙,只将头发梳顺,垂于双肩,不戴任何簪钗,素颜来至浅笑园深处。
我为母亲献舞,那是殇舞。
我也为自己献舞,那是贺舞。
漫漫杏花纷繁下,流舞清然。我纤臂微伸,倩腰轻旋,挑起一众香风烂漫。我舞啊舞,转啊转,无数杏花被我惹下,纷纷繁繁落了我满身,那一瞬,我心中只有怅惘的思念。我那未曾谋面的母亲,你的女儿,定然会勇敢地活下去,无论如何,她也会坚强,坚强……只因母亲是用她的死才换来了我的生!我不能让她白死!
我住了舞蹈,胸口微喘。
“好美的舞!”突然有人在林中鼓掌。
我看到林中深处竟走出一个穿白衣服的男子,他用手绕开开得如火如荼的杏花枝,淡笑着,缓缓向我走来。
“离……”我以为是离尨盛,才叫出一个“离”字就发觉认错了人。
他比离尨盛漂亮。
离尨盛身上有邪气,这个男人的身上却是淡雅。
“想不到云府还有这样一道风景。”明明是戏谑的口吻,却并不令人讨厌,他走近来打量着我。
我脸色微红,用袖子遮了脸,正准备匆匆逃离,却听到他再度开口:“只是,姑娘的舞虽然动人,在下却总觉得含有一种殇然之感。我看姑娘年纪也不大,何以会有这样的心境?”
他略微挑眉,眸光直视于我。
俊瞳波光微泛,竟直击我内心而来。
我顿时心生警惕,面上却是轻笑的:“实不相瞒,今天是小女的生日,刚才小女是为自己贺舞,何来殇然之意?先生此说,未免有失礼之嫌啊。”
“是吗?”他惊奇地说,“我看姑娘举止典雅,言谈不俗,在这云府之中身份定然不至低下。这偌大的云府,竟就无人能记得姑娘的生日?还要姑娘自己来为自己祝贺?”
他勾起嘴角问我:“听闻云府云大人现有三女,长女芳名泷,二女芳名清,三女芳名渺,姑娘你是哪一个?”
我一声冷笑:“那先生可就看错了呢,小女不过是云府一个低贱的奴婢而已,贱名岂能入得了先生的贵耳!”
“姑娘何以肯定在下的耳朵就一定很‘贵’呢?”他无辜地看着我,“实不相瞒,在下只不过是云府新进的行种树之职的奴仆而已。”
“奴仆?”我有些吃惊,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面若温玉,一股贵气明显自内而发,身上衣衫也是华贵无比,头上冠冕虽显得普通,但其做工也是极为考究的,更何况还嵌有一颗价值不菲的蓝玉。试问会有哪个新近的奴仆能穿成这样?
我有些哭笑不得。想要问得我是谁,也不必自贬身份啊。
嘲笑地指着他冠冕上那颗蓝玉说:“将这颗玉拿到市场上卖了,赚的钱可当你在云府里种十年的树了。”
“姑娘是不信我?”他冷笑。
“我信不信,与你何关?”我皱了眉头,转身便欲离去。
“姑娘若是不信,请务必于明日此时到这浅笑园里来,在下会证明给姑娘看。”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我只一笑,头也不回匆匆离去。
心里却是有些狐疑。
这个陌生的男子从未在云府出现过,他是谁?
更令我惊疑的是,他的那张脸,绝美淡雅之中却又令我隐隐觉得相熟……
这个人,我见过吗?
我坐在杏芜居里楠木椅子上仔细地回想着。
但是我头都想痛了也没想出什么结果出来。我在云府十年,确定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的,可为何偏偏觉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