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寻找他的身影,越过那些不相干的人,她泪眼蒙眬的只看到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微扬起嘴角,含着泪的她……笑了。
熊逸打了一班班长的事情,就在国庆后,学校公布会考成绩时浮出水面了。
那位一班的班长回去后,不敢跟家长还有班上的人讲,顺境里成长的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于是在心底有了心结,神情恍惚,在一个月后的考试中,成绩从全年级第一,一下子跌到全年级第三十九名。老师吓坏了,找他谈话,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
老师勃然大怒,告之校方。
怒不可遏的教导主任出面,开了训导大会,逼熊逸在晨会上亮相道歉,并威胁熊逸的家长说,如果不道歉,就开除熊逸。临近中考,没有学校会收一个快要考试了却被学校开除的学生。
熊逸老爸给熊逸一顿好打,第二天晨会上熊逸满脸青肿地站在讲台上,吊儿郎当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说这话时,他拿着话筒,两只眼睛是看着天的。
教导主任居然当着全校人的面呵斥他是人渣。
熊逸也不甘示弱,大嚷着:“人渣怎么了?人渣不是人啊?”
熊逸说完,就把手里的话筒往地上一摔,说了一句全校人都惊愕的话:“这书,老子不念了!”
熊逸趁着一时之气回到班上清理东西。江磊冲上去,拉住了熊逸的胳膊:“熊逸,别意气用事了,你跟老师认个错吧!”
熊逸冷笑:“算了吧,我一个人渣,人家哪儿会往心里去?用不着他开除我,我自个儿走。”
他一边说,一边挡开江磊的手,把课桌里的东西往书包里塞。
让他道歉?
做梦!
熊逸执意地清理书包,班外拥进一拨人来。
“拐子!”人群里,一个男生动容地叫着熊逸,上前扯住他的手,“你要走带我走吧!”
熊逸给了他一下,嚷:“你又不是大姑娘,我带着你干吗啊?”
那男生快要哭了:“这事儿是为了我才闹起来的!”
熊逸笑道:“拉倒吧,那天我心里也不愉快,借题发挥罢了。”
那男生说:“我不管,要走,我们一起走!这些都是愿意跟着你一起走的,只要学校敢开除你,我们大家都不上学了,要升学率是吧?我让他升个屁!”他说完,就冲着人群喊:“是不是啊,大家?”
“是啊——”
大家齐声大吼,气势磅礴。
熊逸眼底有些湿润了,却严肃地给了那小子一下:“你神经病啊你?学校什么时候开除我了,我只是自己不想念了。”
“反正我们跟定你了!”
“反正?”他斜眼一嚷,“还正反呢!滚滚滚,别在我眼皮底下乱晃,看得心烦。”
没有人动!
于是他恼了:“再不滚,我扁人了!”
那男生更倔:“扁吧!”那伸脖子挨刀的气势,好像英雄就义似的,无比牛气。
“找扁?这种要求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熊逸故作惊讶,然后收起惊讶,认真地看着那男生的脸:“你跟我不一样,你成绩好,你们都在一班,犯不着为了我,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啊!”
他说着,用手做了一个“来来来”的动作。
那些人就围近了一些,来到熊逸面前。熊逸伸出胳膊,左右都揽住,低着嗓子说:“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帮我罩着我朋友,晓得了吧?”
“唉唉唉!”他突然直起身来,惊讶道,“一个大男生,怎么哭起鼻子了?”
……
“得了得了,我懒得跟你们啰唆,我走了。”
那男生一把拉住了熊逸的包带:“我不让你走!”他拼命地摇着脑袋,“我就是不让你走!”
这男生在跟他演言情戏啊?他是不是要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转身紧紧地抱住他,来一句“我怎么舍得走,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才应情应景啊?
“别哭了别哭了,这要是让你喜欢的人看到,会笑死的!”
“不讲义气的兄弟,更让人瞧不起。”
“那我是你拐子不?”
“是!”
“作为小弟,听拐子的话不?”
“那要看是什么话!”
“放屁,话是听的,不是看的!我是你拐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敢不听我的,从此就别管我叫哥!”
“拐子!”那男生拉着熊逸的书包带,“只要你走出这个学校,我们就全部离开,说到做到。我现在放手,让你走,学校怎么赶你走的,我们就让学校怎么请你回来!”
男生说着,松了手,他抬起手腕来狠狠地揩了一下眼睛,低下着脑袋,扒开围住他们的人墙,跑了出去。可刚刚跑出人墙,他便被一个高个给拽住了。拽住他的人,正是沉默许久的江磊。
“你干什么?”那小子不服气了。
江磊扯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甩到墙上贴住。一向性格温和的江磊,居然红了眼睛大吼:“你们还嫌事情闹得不够,还要跟着添乱,存心置熊逸于死地吧?”
他声音很大,一下子把人镇住了。自班同学是没想到他会发脾气,别班的同学是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脾气。就连熊逸都傻了。
江磊愤恨地指着那几个外班同学,对他们痛斥:“熊逸就是被你们这些人害的!拼命地赞他讲义气,不帮你们他就不是义气,什么事情都找他,明知道他思想简单火爆脾气,做事情不顾后果,还什么事情都找他!现在倒会演兄弟情深了?之前为什么要拖他下水,让他为你们解决这种烂事?”
大家都怔了。
而熊逸这小子不识好歹,竟站了出来,冲着江磊喊:“对我兄弟客气一点!”
江磊吼:“真正的兄弟不会明知道你是个傻缺,还让你出面害你!”
“你骂谁傻缺呢!”
“谁傻缺就骂谁!”
“你……”
他竟一拳头挥向江磊,把江磊打得别过身子,捂住嘴巴,半天回不过神来。
熊逸也惊了,久久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半天说不出话。
江磊缓缓回过脸来时,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大家慌了,七手八脚地上前,帮他递小毛巾,或者将矿泉水拧开,帮他洗脸。
熊逸慌了,拢过去,不停地道歉:“没事吧?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我会……”
江磊捂着鼻子,声音从小毛巾里渗出来,居然还带着笑意调侃:“早说你头脑简单了,你还不承认。”
他快气死了:“你还笑?”
江磊这才才住收容,对班上的人说:“我是自己摔的,跟熊逸没有关系,不许在老师面前透露半个字,希望大家能记住!”
大家都惊住了,随后,忙不约而同地点头:“好,知道了,我们都不说。”
熊逸更是揪心,他刚想说什么,江磊便对他说:“你要真过意不去,就让他们不要闹,越闹,你的处境越糟糕。”顿了一顿,他突然又笑了,“要闹,也不是这种法子。”
“啊?”熊逸傻了。
熊逸是大庭广众明目张胆地得罪了老师,那么,江磊就让他“明目张胆”地跟老师道歉。
那时候流行点歌台,电台为了让大家有点歌的积极性,便开展了一个活动:你点歌,我打电话通知对方听。
于是,这一晚,电台打通了校长的电话。
DJ在那头说:“吴校长您好,我是××电台天天好心情点歌台节目,你的学生熊逸,为您点了一首《好人一生平安》,他对您说,校长您好,原谅青春期叛逆的孩子吧,他已经知道错了,请您不要生气,祝您天天有个好心情,好人一生平安。”
就在校长怔住,电话挂断的同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打开一看,居然是熊逸父子……
明地里,熊逸公开给校长道歉了,校长再不原谅的话,舆论便不利于他了。怎么说他都是教书育人的校长,若是学生都这样道歉了,他还不原谅,便会被人诟病。暗地里,人家也带礼拜访了,说了一堆好话与保证。面子和里子都有了,不原谅他,也说不过去。
于是,一切都平息了。
随后,熊逸老实多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再也没见着他闹了!
这年的初雪过后,学校的记时板上开始警示着他们离中考还有多少天,紧迫感压得人喘不上气。
那年最后一个新年联欢会上,也没有谁顾得去乐了,例行公事似的唱几首歌,做做踩气球的游戏,没什么乐趣。
考完试后,稍稍休息了半天,周一又来补课了。还没有拿到成绩,老师就开始讲卷子,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后来放假了,短短五天,大家又回学校上课了。
重回学校补课的第一天,黎美洙来得似乎早了点儿,他……大概已经到了吧。呵,他总是来得很早,想到能立马见到他,她心里就觉得莫名地快乐!
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他,他真爱学习,一直捧着英语书。
站在组与组之间的过道里时,一个人超越她,来到江磊面前,毫不客气地说:“江磊,你跟我来一下!”
江磊放下书,有些诧异,指着自己的鼻子:“找我?去哪儿?”
叶薇涨红了脸:“叫你出来你就出来!”
“可是我在看书!”
“看书?”叶薇伸过手,抓起江磊藏在英语课本后面的一本书,挑着眉说,“什么书?”
江磊去抢,被她闪过!
叶薇翻翻书名:“《楚留香》,好哇!你敢看这个!”
江磊一脸哀求:“快还给我吧,我下次不敢了,班长大人!”
“信不信我撕了它?”叶薇有些霸道。
“信!”江磊说,“怎样你才肯把书还给我?”
“跟我出去。”
“唉!你拽我做什么?”
他看见美洙时,打了声招呼。
她想,她该奇怪叶薇为什么扯住江磊,可是,却不争气地将身子侧着让他俩过去。
他们出去了,不到五分钟,叶薇就先进来了。
叶薇进来时,脸色极其难看,走进门时,还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门发出“砰”的一声炸响,吓得教室里所有的人都怔怔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叶薇气急败坏地吼。于是所有的人都埋下头。叶薇的鼻头红红的,眼睛也有点红,应该是哭过。可是,江磊呢?她不是拽着他出去的吗?他在哪里?
她埋下的头又抬了起来,循着门的方向,恰好看见江磊进来,于是没有由来地笑了。看着他时,再紧张的心也会轻松下来,那种心情让人没有由来地愉悦着。然而她笑的不是时候。
“你居然敢笑我?”叶薇隔着几组桌子,站在过道里指着她。真奇怪,离那么远,她怎么就只看到她?叶薇说着,居然抄起手里拿的书向这边砸来。
美洙无处可躲,情急之下靠上墙,缩着身子抱着脑袋,只希望不要砸到脸。书就这样砸到了她的背上,重重一砸后,反弹到了地上,“呼”地一下张开,反伏在地上。她痛得眼泪都要漫出来了。
叶薇恨恨地咬了咬牙,斜着眼睛,瞪了眼身边目瞪口呆的江磊。
“把书给我捡起来!”叶薇转头,冲着离书最近的男生嚷。男生听闻,便弯下身去,将书捡了起来,老老实实地拿在手上,走到叶薇面前,把书递给她。
叶薇一拿起书,就将双手抬起来,当着江磊的面,一页页地撕得粉碎。每撕一页,就听到撕纸的脆响声。没有人吱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让这教室静得可怕。
“算你狠!”江磊狠狠地说了一句,便不想与她计较,擦身而过。
叶薇又气又恼,冲着他错身而过的背影喊:“老师再三强调不许看杂书,你还敢看,我撕你的书你不服气啊?”
“服……”江磊冷冷一笑,依然没转身,只是顿了顿,在“服”字后面加了一句“你妈”。
叶薇自然是听到了,她立即跑过去,扯住江磊的袖子。江磊毫不怜香惜玉地甩开。
“你书包里还有吧,你带来的不止一本吧?”叶薇两眼噙了眼泪,冲着他叫喊,“你都给我交出来。”她恨恨地看着他。
今天是情人节,她买好了巧克力,想要送给他,刚刚拉他去走廊拐角,把东西交给他,他居然对她说:“不好意思啊,我不大喜欢吃甜的。”
叶薇涨红了脸,将手里的巧克力一把塞给他,转身就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走廊时,一位男同学走过来,拉着江磊说:“哎,江磊,你手里拿的什么啊?”说着就一把拿过去,看清了那是巧克力后,笑眯眯地说:“正好,我还没吃早点呢,先谢了啊!”
他居然没有阻止,居然大大方方地让给那男生了。
他根本不懂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就是不喜欢吃巧克力,都说不要了,还硬塞给他,别人要,就给了,不然怎样?丢掉?太浪费了吧?
走在前面的叶薇冲过去,把那男生嘴里的巧克力抢夺下来,放在脚下踩个稀烂。
他一脸奇怪,觉得莫名其妙……
回到教室,她还针对他,更加莫名其妙。
叶薇去拿江磊挂在椅子边上的书包,手刚碰到,他比她更快地将书包扯了过来,当着她的面,把书包里的书一股脑儿倒在了桌子上。他完全不给她面子,让她难堪至极。
这使叶薇好像受了刺激,眼底积满了泪水。
“看好了!”他说,“这是数学,这是语文,这是英语。你收吧,看看有没有你要的?”叶薇站在那里,江磊连看也不看她,只顾翻着包里的书。
短短十五分钟的早自习,在这一刻显得特别长。江磊抖动着书包:“没有是吧?”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懒散地将书一本一本装回包里。叶薇并不做声,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她一时间没有了反应。
“那……”江磊顿了顿,做了个“请”的动作,“你可以走了——”语音一落,叶薇脸色铁青。“好,好,好……”,她一连说了几个“好!”
她哭着跑了出去,跑到老师的办公室,把那撕得只剩了几页的书放到老师面前,对着老师哭诉:“他还是学习委员呢,看这种书,我收了,他不服气,当着同学的面给我难堪!”
老师和叶薇一起进教室,让叶薇回到位子上后,她老人家站在讲台上,将手摁在了桌角,脸色凝重地站在讲台上,严肃至极地说:“江磊同学,能否告诉老师,你来学校里是干什么的?”
江磊站起身来:“学习!”
“好,你知道是学习就好!要知道,我们班的人数是很多的,如果不是看你成绩好的话,我是不会让你留在我们班的,你应该明白,这次分班,分来的都是成绩较好的。学校为了升学率,为了不让落后生影响你们才分班的。江磊你是为你自己学习,而不是为了别人,学习是你自己的事,你应该认真对待。现在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老师,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看了——”
“好,很好!”老师显得非常满意,“你知道就好。好了,大家把书翻到第48页,我们来讲新的内容。”
老师竟这么轻描淡写地过了。
在分班之前,美洙到办公室替老师拿工具尺时,就看到她对着一位女同学训很难听的话。
那女生无非是看了一本漫画,纯少女的,叫《美少女战士》,老师就用很难听的话骂她,说:“你小小的年纪,你就想这种事情,啊?”
她说着,还翻了手里的书,翻到男主“地场卫”和女主“小兔子”接吻的画面,咄咄逼人,说:“你要不要脸啊?你们看你们看……”她把那本书“低级画面”的一页摊开,拿给办公室里的老师们看。
那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初二年级的任课老师全在里面。她竟完全不顾那女生的难堪,很大声地说:“这么小,就想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这些狠话让纵使是去帮老师拿工具尺的美洙,都感到脸红心跳,无地自容。
办公室里的老师好像得了传染病一样,一个老师“啧”了一声,后面的啧声便连绵起伏,还带着他们无药可救似的表情摇头晃脑。
那女生真的被激怒了,她涨红着脸,大吼:“我怎么不要脸了?我做什么不要脸的事情了?这种事情怎么下流了?我又没做错,你这个老师真是有毛病!”
老师浑身哆嗦,猛地站起身来,一耳刮子下去,狠狠地扇了那女生一嘴巴。
“没家教的东西!”她指着女生的鼻子说,“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下贱的东西。你是死是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滚——”
女生捂住了脸,倔强地没有哭,她咬紧了牙齿,狠狠地瞪着老师。老师让她滚,她便转身就跑,到了门口,推开了惊骇在门边的黎美洙。
黎美洙站住脚,来不及多想,只看到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扶住了气得发抖的老师,对着老师安慰:“你别跟那没家教的东西一般见识,她妈都被她爸打跑了,她是一个没有人管的。她看这些不三不四的书也好,不来上学也好,跟外面的社会青年混在一起也好,你都不用管她了,她就是糊不上墙的烂泥巴。她妈都不要她了,这种没人管的东西,你还管她做甚!”
那一刻,黎美洙有种血液倒涌的感觉,她脑袋发涨,浑身冰凉,手心里全是冷汗。
单亲家的孩子原本就很不幸,得不到温暖,交不到几个知心的朋友,一点都不能错,一点都不可以做得不好,做得不好,就是没有家教,就是下流贱货。他们已经够难受了,为什么要还承受这些?
这件事在黎美洙的心里投下不可磨灭的阴影,怕自己一点没做好,就落下一个“没家教”“没人管”“不要脸的下贱坯子”的名头。
所以,她过得很压抑,生怕自己做不好。
可是,上课的时候他偷偷传来一张纸条,问她的背还疼不疼的时候,她的心又像迎风钻出土地的小草儿,温暖又充满感激。
还好,还有那么一个人是关心自己的,还有那么一个人让自己感到温暖。
至少,让她知道,被关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巧克力事件后,大家有了新的发现。
叶薇是班长,她的成绩应当是好得没话说,可她总是拿作业问江磊:“哎——帮我讲讲这题的解法。”或“这个语法怎么用?”
她似乎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没完没了。
还说:“上一次的事情,是我不对,女生一个月总有几天是使小性子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啊!”
她这样一说,反倒让人觉得,再计较下去,江磊很没有男子气概了。
叶薇不但没有刻意刁难江磊,还比先前更变本加厉地缠着他!她甚至在自习课时,指着她的座位对美洙说:“你坐我的位置吧?先谢了哈!”
她边说边把书本放在美洙的桌子上,再一手把美洙拉了起来。
黎美洙居然一声不吭地把位置让给她了。
他不知道她之所以把位置让给叶薇,因为同学中开始悄悄流传,说他们早恋了。她害怕这话传到老师耳朵中,她怕老师知道后,叫她去训话,对她说些难听的话,到时候,两个人见面都会尴尬。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
她可以承受那些流言,因为已经习惯了,可是,她不想他难过,也不想流言伤害他,舍不得他为难,舍不得他难过,即使一点点都舍不得。
她让了位置。
她用余光看到他与叶薇靠得很近,觉得心底很冷很冷,好像破了一个大窟窿,不停地漏风,至浑身冰冷。
熊逸跑过去,一把将叶薇扯起来:“喂,你问完了吧?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坐我位置上去。”
叶薇涨红了脸,说:“熊逸,太阳打西边起来了?你也爱上学习了?”
熊逸说:“你当班长的都可以随便换位置,我爱上学习有什么稀奇?!”
“你……”
“我什么?”熊逸不给好脸色,一脸讥讽,“你爱站着就站着了啊,我可要学习了!”
叶薇站在一边,气得脸都白了,狠狠地踢了一脚桌腿,桌子一震,熊逸的钢笔尖折弯了,并戳破了本子。他忽地站起来拍着桌子喊:“别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敢打你!”
第二天班会,叶薇站在讲台上,对着写着“如何对早恋说不”的黑板,将美洙点了起来。
她拿着架子说:“黎美洙同学,请你说说你是怎样对待早恋的?”
美洙“我”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熊逸在底下说:“无聊。”
江磊却一脸阴沉地站起来,当着老师的面摔门出去。
大伙目瞪口呆。
老师的脸色很难看。
老师找美洙和江磊到办公室谈话了,她说了很多大道理,讲了很多早恋得不到好结果的事例。对美洙严词重语,让美洙保证不再犯错误。
她逼美洙写保证书,不然,就请家长来谈谈。
美洙不得已,拿了笔,刚写下“保证书”三个字,在一边的江磊竟一下子从她手里抢过她捏握的笔,抽过放在桌子上的纸,将那莫名其妙的保证书当着老师的面撕得粉碎,撕完后,他大喊:“老师您搞清楚好不好,是谁吃饱了撑的说我们两个早恋啊?我压根就没有喜欢过她,我跟她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愤恨,他大吼。就这么被人冤枉了,实在莫名其妙。
她看着他,只是红了眼睛看着,看着他激动,看着他对老师大喊。
就算不是早恋,他都不肯对老师说,当她是一般的朋友。
连朋友都不够资格!
心脏像被竹子刺中了,刺中后,劈开!劈成数不清的竹签,“嗖”地蹿进血管,让痛苦在四肢百骸中蔓延,痛得……再无力说出一句话来。
只记得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他也在一边坐下了,欲言又止,捏了捏拳头,却没有说出半句话来。
她真的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其实是咬住唇,拼命地让自己忍住,却不知道是忍得太辛苦,还是咬着下唇咬得太痛,只是突然间像吃了很酸的东西,五官一下子皱了起来。
将手紧紧地握成拳,将脚指头紧紧地缩住都没有用,闷“吭”了一声,她便痛苦地低下脑袋,无法自控地低泣起来。
他没有安慰她。
没有——
连张纸条都没有写过来——
在她以为他会做些什么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做!
当天,老师把美洙和江磊的位置调开了。让美洙和班上一个性格很好的女生做同桌,而江磊的同桌,变成了一个男生。
同在一个班里,他们形同陌路,即使在路上碰见,也不会再对视一眼。
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心……脆生生地痛着。
回到家,黎美洙打开带锁的写字台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小盒子里有两张写了字的字条、一个青皮的团员证。
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只有一只眼睛在流泪,泪水打湿了袖子。她没有得到一丝宣泄,只感到她自以为是的感情,竟讽刺得让人心痛,痛得她想去做点什么,好让自己好受一些。
在那种意念的驱使下,她将那两张字条拿到手里,两手一分,再分,纸条被撕得四分五裂。
仅一只流泪的眼,变成两只眼睛泪如泉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声,像受了伤的小兽。怕自己会哭出声来,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唇,捂住的一瞬间,紧紧闭住了眼睛屏住了呼吸,脸因刻意的屏息,涨得通红。
窒息的感觉,让她觉得她要死去,她窒息得听到心脏的抗议,在感到太阳穴跳动的时候,听到心脏在脑袋里跳动的回音。
原本阴着的天,突然刮起一阵狂风,风从推开的窗子里灌进来时,就听到室外的那排大树的枝叶呼啦作响,更是听到某扇窗户相互拍合,再“咣当”碎了玻璃的声音。
更不知道是谁家的花盆从楼上摔了下来,“砰”的一响。
风卷了细碎的沙石袭了进来,吹动了窗边写字台的书页,吹起了她耳边的短发,更是吹得那撕成碎片的纸页满室飞散。
那一刹那,她惊然抬眸,放下捂唇的手,惊慌失措地从写字台边的凳子上跳起来,她疯了一样,在不大的卧室里到处翻找。
找到了!
把撕碎的字条全都拿到手里的时候,她失重般坐在地上,紧紧地握住手,握成一个拳头,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另一只手紧紧地按住。
空了一半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注满,更好像涌起莫名其妙的喜悦。
她紧紧地捂住胸口:“找到了,找到了,我的字条全找到了!”
她欣喜得哭泣,承不住喜悦过后,迎头赶上的酸楚,失去支撑似的,缓缓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侧躺着,将身体蜷在一起,悲伤成了她的主旋律,而窗外呼啦作响的动静成了悲伤的插曲,飘起来的窗帘,忽上忽上,轻触着倒在它脚下的女孩子,满是悲凉,无语安慰。
三天后,单元小考的成绩出来了。
江磊居然从班上的前三名,掉到第三十二名,班上四十五个学生,他竟由头到了摆尾的地步。
“你是没发挥好呢,还是给我制造一点小惊喜啊?”老师又把江磊叫去谈话了。江磊无精打采,一句话也不想说。
老师见自己看好的学生,这几天要死不活的样子,上课居然还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几科老师反映他居然也不交作业了,便非常愤怒,更是突然拍着桌子说:“我不让你早恋,你记恨我了是吧?把你跟你的小恋人分开,你就跟我玩对抗是吧?马上中考了,你拿这种成绩应付我?亏我在分班的时候,点名点姓把你要过来,你就这样报答我?你现在是什么啊?你现在是学生,以学业为重,别成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师说激动了,气得直抚胸,坐在桌子对面的老师停住批作业的笔,扶了扶眼镜说:“张老师,您好好说,他会听的。他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只是一时半会儿误了道,您跟他细细说,他会知道您是为他好的。别太激动了,您心脏不好。”
张老师被人提醒了什么似的,开始指责黎美洙。
“这好学生就是怕跟坏学生学坏。当初分班,我说我不要那女生到我们班上,主任还找我谈话,说那女生成绩还不错,跟班上的人处得不好,要让她换换环境,免得中考的时候,影响学校升学率。我是心软了,让她到我们班上来了,你看看她做的什么事情?成绩一般般,成天要死不活的闷样,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带坏好学生玩早恋。”
对面有老师凑过来,摇头晃脑,啧啧地说:“这就叫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粥。”
一向在老师心中驯良的江磊再一次做出让老师没有面子的事情,他居然鄙视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老师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嚷:“你干吗去?你给我回来!”
他没有停步,走到拐角时,听到老师怒喊:“我就不信我管不了你了。”
老师他老人家也不客气,真的把江磊的妈妈和美洙的妈妈都请来了。
那天下午,老师把这两位家长叫到了学校。
谈了什么?不知道!只知道那天,江磊逃课了,熊逸也逃了,他们到东华街打“哈油根”的电子游戏了。
七点,在这个季节里,已经是黑幕降临的时候,学生们七点左右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是一拨一拨地涌下来。
黎美洙随着人潮从楼梯口走到学校大厅的时候,她走得好好的,前面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拦住了她,在她抬头想看个究竟的时候,居然狠狠地挨了一个耳光。
这“啪”的一响,似产生了回音,在这大厅里格外刺耳。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好像那一刹那,大家都被镇住了。
一些人在不远处,三三五五地看着。
她捂着脸,耳朵嗡鸣好像塞着一大团棉花,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你一个人不要脸就算了,你还扯着我儿子,你算什么东西啊?”
她仰头看她,看这个站在大厅刺眼灯光下的女人,面目狞狰,咄咄逼人。
她微微眯了眼睛,女人头顶的灯光就像一圈长长的光剌,刺入了她的脑袋。她的眼睛刺痛起来。她痛得闭上了眼睛,盛满眼泪的眼睛再也关不住晶莹的眼泪,它们便从眼角大粒大粒往下掉。
女人还在不依不饶:“我丑话放在前头,你要再敢缠着我儿子,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的耳朵终于可以正常听见声音了,终于不用像隔着棉花一样听不真切了,蒙眬的泪水也掉落下来,她也终于可以看清周围的一切。
大厅里是三三五五,聚成若干簇的学生。
讽刺啊——一向没有存在感的黎美洙,居然也有被万众瞩目的时候!
她的心在狂笑了,她的唇角甚至莫名地勾出一丝笑来。笑得如此心酸,笑得令人如此难过。她抵不过随后而来的难堪,便背着沉重的书包,低着头,拨开围了一圈的人墙,向夜色里跑去。
她回到家,就扑到床上,盖着被子,蒙住脑袋,失声痛哭。
隐约间听到有人敲门,她不想理,却听到门外有同学大喊:“黎美洙,黎美洙,你快出来,你妈妈跟江磊的妈妈打起来了,脑袋都打破了,被送进医院了。”
门“哗”地一下被拉开了,站在门边的同学吓了一大跳。
“你刚刚说什么?”黎美洙满脸是泪,却无比担心。
同学说:“我说你妈妈在学校门口跟江磊的妈妈打起来了,脑袋都打破了。”
“不可能的,我妈妈今天上夜班,她怎么可能在学校和江磊的妈妈打架?”
“我怎么知道啊,反正就是打架了,现在两个人都送进医院了,我们分头给你们报信,你不信就算了。”同学说完,转身就要走,突然“啪”的一声,身后的大门关上了,一个身影越过了她们,向远处跑去。
黎美洙赶到医院时,外科的诊疗室里,美洙妈妈的脑袋正缠着纱布,医生正给她开好抗生药和消炎的药,并交代一个星期内不要见水。
方瑜转过来时,看到门边的美洙。
“妈……”美洙红肿了眼睛唤了一声。
等她拢近时,黎方瑜站起身来就是一耳光抽过去,她措手不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医生大骇,然后喊:“这是干什么啊?医院是打人的地方吗?”
黎美洙的眼泪瞬间滚下来了。
方瑜站起身来对她说:“起来!”
她好像一个声控娃娃,就从地上起来。
方瑜说:“回家!”
她便走过去,要去扶方瑜的手。
方瑜将她的手捋开。
她再扶,她再捋。
她哭着哀求:“我错了,你原谅我!”
她哭得脸都皱了,方瑜的心软了,看着黎美洙,像是要说什么话,却什么都没有说,向前走的时候,再也没有捋开黎美洙的手。
黎美洙扶着妈妈从科室里走出来时,江磊也扶着他妈妈从那边楼梯口出来。
视线在空中相遇,他们又很快地将视线移开。黎美洙想要赶急离开,江磊的妈妈却开骂了,很难听。真的想象不到江磊那样的人会有这样强势的母亲。
护女心切的方瑜与江磊的妈对骂。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谁是臭不要脸的,谁是?”
“就是你,你们全家都是!”
高出妈妈一个脑袋的江磊拼尽全力把妈妈抱住,往另一个楼梯口拖。
黎美洙也紧紧抱住妈妈的腰,却不知怎么的,在挣扎间,被妈妈摔到地上。
双手着地时,膝盖骨与地相触,闷响一起,疼得她腿都麻了。
眼泪又开始泛滥,她低着脑袋,拉着黎方瑜的胳膊,声音颤抖:“妈,我们回家!”
江磊的妈妈被江磊死死地抱住,眼看黎美洙她们要从那边的楼梯下去,她挣不脱儿子的手,只急得又跳又嚷:“你个不知羞耻的跟野男人养个小杂种,敢勾引我儿子,臭不要脸的,臭不要脸的——”
她明显地感到妈妈的身体受到打击似的轻轻颤动一下,并似乎要回冲过去,重引战火。
她感觉已经扯不住妈妈了,拉着她身后的衣服,失重地滑倒,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所有的人都惊住了,包括江磊和他的妈妈也目瞪口呆了。但随后,江磊的妈妈脸上浮现轻视的笑意,她蔑视到极点。
美洙仰着脸,两行眼泪像溪水一样往下淌,她哀求着:“妈,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她跪下来,求妈妈不要吵了,手紧紧地拉住妈妈的袖子,脑袋仰起,看着她的脸:“妈,回家,我求你不要跟她吵了,我们回家。”
方瑜甩开美洙,急步向楼下走去。
回家,一进门,方瑜就让美洙跪下,拿着扫把抽她。
美洙让她抽,让她尽情地抽。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顺从,只想着她要打就让她打,让她心底好受一些。
美洙忍着,不吭一声,也不求她,让她打。她打累了,在那里累得直喘气时,突然俯在桌子上号啕大哭。这哭声令美洙措手不及;这哭声令人感到那是心口碎掉的回声;这哭声令人怔然,令人悲痛,令美洙跟着她一起痛哭起来。
第二天早上,黎美洙在来学校的路上就感到气氛不对了。
身边的空气发冷,左、右、后,都好像有人聚在一起,对着她指指点点,好像是在说:看,那个被打的女生。
来到教室门口,女生们都在窃窃私语,突听一个男生说:“好了好了,别讲了,一大早的,讲这些东西让人分心,我还要赶作业呢!”
身边的女生打趣:“我们讲我们的,又没让你听,你可以不听啊!”
“你们就在我边上讲,我想不听也不行。”
“哎,我听说你好像喜欢她啊!”
“谁?”
“还能有谁?不就是我们现在的风云人物。”
“切!”男生一脸鄙视,“她?喜欢她?我怎么会喜欢她?真丢人丢大了!”
黎美洙跨越那门,就感到周遭喧哗的人顿时静下来,只隐隐听到其中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她强忍着不动声色,班上的人心照不宣地笑笑,而叶薇最暗爽。
叶薇从美洙身边经过时故意叫着:“姚小菁把镜子借给我。”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用一种弱似蝇虫的声音对美洙“嗡”道:“活该!”
叶薇隔着一组桌子,够着身体接镜子时,衣领突然被谁攫住。
“你刚才说什么?请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她愤怒的小宇宙爆发了。
叶薇刹那间被黎美洙的面色骇住,口中咿咿哦哦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没说什么……没说。”
“请你告诉我‘活该’是什么意思!”
她紧紧地攫着叶薇的领子,紧紧地攫着,攫得她翻着白眼,眼睛都往上翻了。
一只温驯的蟹子,终于被激怒了,不计后果地怒了。
“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个和叶薇玩得好的女生不约而同地扑过来,拉着黎美洙的手,边拉边讲:“黎美洙,你快松开啊,薇薇快被你勒死了。”
五个人拉扯着,叫嚷着,“咣啷”一声,镜子从叶薇手里摔在地上——碎了。
碎裂声一响,碎片碎了走道一地,在阳光下好像闪着金光的金子。
身体被那几个人甩开了,她扑到地上,手腕麻了一下,随后一阵刺痛,便觉得有热热的、黏黏的液体涌出来,是血。
血液滴落下来时,交错着、重叠着滴落到地上,黎美洙微微抬起手,见一块大大的碎片插进手腕,血像水龙头一样,喷射出来。
那血……喷射的样子,真的很漂亮啊!喷到他们身上,他们惊慌失措尖叫的样子,真的好有趣呀!
教室里有人开始尖叫。可是,她却觉得好有趣啊,身体放血的感觉,真是带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只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了,只依稀听到她们惊慌失措地叫:“快去叫老师,快去叫老师啊——”
而后,她觉得有人在扶自己的身体,听到叶薇和姚小菁颤抖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真的不是……”
她们知道害怕了?害怕她死去,还是怕她死了她们以命抵命被追究法律责任?
我和你们有什么交情?怎么可能有人担心我的死活——
真是可笑!
滑稽到极点!
“走开!”她说,“我自己起来!”
她们散开了,怕血沾到自己的身上。果然,不是真的担心她,只是害怕她出了什么事情,承担责任。
美洙跪坐起来,一抬头,就迎上一双焦急的眸子。她隔着那几个女生,看到他从门口奔进来了。
她张着嘴想喊他的名字,却被眼泪堵住了嗓子,什么也叫不出来。
他豁出去似的跑过来,拨开那几个女生,蹲在美洙面前,死死扣住美洙血流不止的手:“有没有绳子,有没有纱带,快拿给我啊——”
他的虎口染上了她的血。
都到这个时候了,叶薇居然还锲而不舍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江磊身板明显一颤,紧皱了眉头,扭头大吼:“你够了没有啊?就算是只狗我也会救它的。”
美洙定定地看着他……
她突然觉得心痛,痛得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揪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足以令人心碎的答案,让她情愿从来不曾认得他。
狗啊?原来她在他心里,只是一只狗。
他根本不喜欢她,只是在像同情一只狗一样同情她。
“狗……”她心碎地喃喃自语,“原来……我只是……狗啊!”
心快裂开了,眼泪不断地掉落,才从脸颊上抹去一滴热滚滚的泪水,另一滴泪又落下来。他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
“放开我!”她淌着眼泪,低着脑袋,声音嘶哑。
“放开你,不等你去医院你就会流干血死掉的。”
她猛然推开了他的身体:“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啊?我不用你同情我,我不用你像同情一只狗一样同情我。”
血是热的,血同时也是滑的。
她使力一推,他原来紧攫着她手腕的手,受力滑动,将她的伤口扯得更开。她痛得闭上了眼睛。
他的眸子蒙上一层痛苦,刚想说什么,只听到同学遇到救星似的大喊:“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她不记得老师是怎样从他的手里把她接过来的,只记得,自己像一个傀儡一样,任人扶到教室门口。
她突然想到他说,你笑起来好漂亮。
他说,骗你是小狗。
所有关于他的记忆一齐涌上心头。
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想法——我应该笑的。
于是她转身寻找他的身影,越过那些不相干的人,她泪眼蒙眬地只看到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微扬起嘴角,含着泪的她……笑了。
谢谢你……
在我声名狼藉的日子里,还有一份值得牵挂的回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