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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4 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的回忆分布在每个角落,一看到他,就会想到那个和他形影不离的人,一看到他的背影,会发现他的背影会和记忆中的他的背影重合。

    从×城回来后,黎美洙和熊逸的感情发生了极微妙的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躲着他,不敢见他,远远看到他,就会绕着道走。他借故来找林蔓,她都不愿意和他多说两句话,包括上课的时候,熊逸串到他们班上来听课的时候,她也对他不大理会。

    林蔓总是在她耳边敲边鼓,总是在她耳边说熊逸在高中的趣事,说他人缘好极了,说大家都喜欢和他在一起,说他很讲义气,很招人喜欢。说完,还拿出一张相片:“你看你看,这是我们仪仗队排练的时候拍的相片,男生里面,他最帅了。”

    还有他溜旱冰的相片,穿着宽松的运动服,绑着头巾戴着护碗,活力四射。

    她自然是知道他是讨人喜欢的,他从小就有极好的凝聚力,与他初中同学那会儿,他去卫生间也呼朋唤友,他去打架都是拥三簇四,他逃课都有人掩护,他作弊都有一堆人给他递答案。哦,对了,那个腹黑的物理老师除外。

    想到那个物理老师,又回忆起那天写字条跟她说她笑起来很漂亮的人。

    她的回忆分布在每个角落,听到熟悉的音符,都会触景生情。何况看到附带着伤感回忆的熊逸……

    一看到他,就会想到那个和他形影不离的人,一看到他的背影,会发现他的背影会和记忆中的他的背影重合。

    痛苦的回忆又回到那个冬天,那个晚自习的夜,那当众一个耳光,还有她在医院里下跪,他的妈妈冷哼着看戏似的说她是杂碎……

    没有人会想到,微笑着的黎美洙有那样的过去。

    对于林蔓的好意撮合,黎美洙只笑不语,提了包包,走出了宿舍门。

    林蔓还在那里嚷:“你考虑一下啊,熊逸真的不错的。他知道你和我住一间,还让我关照你。”

    黎美洙刚走,熊逸后脚就来了。他推门而入的时候,真把林蔓吓一跳。

    “你怎么来了?”她惊讶地问。

    熊逸背着一个大背包,笑道:“今天周五啊,男生填了会客单就可以进女生宿舍啊,不过,只有十五分钟,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蔓白了他一眼,说:“我当然知道啊,我还知道你肯定不是来找我的,你心肝宝贝的女朋友刚走!”

    熊逸哦了一声,马上说,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只是想来看看,担心她回来后,心情不好。

    林蔓很是不解:“我就不明白了,她不是你女朋友,你那么关心她做什么?”

    “她不是正在失恋中吗?关心一下是正常的。如果你出什么事了,我一样关心你!”

    “得了吧,你少咒我,你想关心我,我还不乐意呢!你还是打她手机,让她在校门口等你吧,她说不定还没出校园。真的是她刚走五分钟你就来了,你们两个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了。”

    “黎美洙买手机了?”

    “她没告诉你?”

    “还真没。”

    “得!”林蔓说,“我就是做月老的命,我给你号码,你打给她吧。不过她买的小灵通,信号烂死了,一打就断线,你要找她就发短信,别打过去,打了也是白打,喂喂喂的,喂个十分钟都喂不出一个重点。”

    “还有,”林蔓接着说,“你这个人啊,怎么那么矫情呢?你说你能不能争点气,别让观众干着急啊?”

    熊逸苦涩一笑:“她又不喜欢我,这种事情哪能强迫得来?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安在旭,难道你喜欢他,他就应该喜欢你啊?得把他分开多少份,才够分配到喜欢他的粉丝啊!”

    林蔓怒了:“你少贫了,熊逸!高考散伙饭那会儿,你喝醉了告诉我的事情,是不是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了,才告诉我的啊?”

    熊逸说:“我要是知道你会跟我念一所大学,死都不会告诉你。”

    “可我还记得!”

    “记得什么?”

    “我记得你告诉我,在初二的时候,你就注意到她了,你还说你记得她站在她们班女生第十个的位置,你连站在她前面的和后面的女生长相都记清楚了。你还说过,那时候学校管早恋管得很严,严得连男生和女生讲两句话,都要被人传闲话。你还跟我说过,你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夜晚你扶黎美洙起来的样子,明明心跳得很慌,却装酷损了她两句,还扭头就走,表面上觉得自己很有性格,背后却后悔得要死,觉得怎么都应该把她送回去,可是等你转回头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坐上回返的巴士。

    “你说当时分班,看到她的时候,你乐得都要翻跟头了。可是,你没有想到,你最好的朋友喜欢上她。你告诉我这些的时候,还把你钱包里的相片翻出来给我看。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放谁的相片不好,非要放和男生的合影。不过,猛一看,你们都是小平头,是有那么一点相像,被她认错了吧?”

    “什么意思?”什么叫认错?他不明白啊!

    “我一直鼓励你追她,一直给你打气,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告诉你,黎美洙说过,她喜欢上你朋友,全是因为那天晚上,他救了她。但是她没有看清他的脸,只捡到他留下来的学生证……”

    熊逸突然眼睛一亮想起来赶紧纠正道:“是团员证,不是学生证!”

    林蔓一脸郁闷:“不管什么证都一样啦!”

    “好,你说!”

    “就是因为那天晚上,她就这么简单地动心了。你懂了没有?她其实喜欢的人不是你朋友,是你!只是阴差阳错,让她误以为那个人是你朋友。

    “你这样看着我干吗?你不会以为我猜的吧,你只告诉我你在夜里与她相遇,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那天把你朋友的团员证遗失到她的手里。你是不是以为我坐时光机回到过去,偷看了你们这一段啊?你要还不信我,你就是猪。”

    “你说的……全是真的?”

    “废话,我又不是编辑部的,没那么好的想象力。”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还不是因为你让我心急。”

    “呀!”林蔓惊叫起来,手足无措地惊大了眼睛。熊逸这个家伙,居然突然抱了过来,紧紧地拥了她一下,很快地放开。

    “谢谢你,谢谢你林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熊逸给黎美洙打电话时,黎美洙的电话在占线。给她发短信,问她在哪儿,她也没回复他。等她的短信等了十多分钟,没有等到,他苦笑了一下,便作罢了。

    等到晚上吃完饭,要上床睡觉的时候,他又拿了手机给她打电话,想约她周末出去看电影。

    没有想到,电话刚接通,电话那头的人就带着很重的鼻音问他:“你是谁?”

    熊逸正趴在床上打电话,听到她带了很重的鼻音,便紧张起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盘膝而坐,双手捂住了语筒,焦急道:“我是熊逸。你怎么了?感冒了?”

    黎美洙听到他的自报姓名还有他的声音,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我爸住院了,我爸住院了……”

    他奇怪了!她爸?她找到她爸了?

    “你别哭,你爸怎么了?住在哪家医院?”

    她吸着鼻子说:“我爸在仁德医院五官科,鼻子一直在淌血,流了好多血,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别哭,你一哭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在那头打着电话直摇脑袋,“没事了,血止住了,只是想起来后怕才没忍住哭出来的,你别怪我。”

    他说:“没有,我能让你哭出来,我倒觉得很高兴了,这样的话……你至少不用憋在心里。对了……”他不等她回答,又抢道,“你爸住哪间病房,我现在去看他。”他边说边腾出一只手来在床头摸到脱下的袜子,再耸了肩将手机挨着耳朵夹住,腾出另一只手来穿袜子。

    “不用了,不大方便!”

    “什么不大方便啊?”熊逸说,“我去看看我同学的爸爸,这有什么不方便?我们同学家谁病了,谁不都去看看慰问慰问,需要帮忙的时候,还可以搭个手啊!”

    “不是的!”黎美洙赶紧说,“现在十一点了,你又没有亲属探视卡,就算我去门口接你,病房里的其他人都睡着了,你来会把他们吵醒的。”

    他马上明白了,停住手里穿袜子的动作,一连说了几个“哦”,问了地址,准备在明天早上去看她的爸爸。

    安慰了她几句,道了晚安,便挂了电话,随后他脱了袜子放在床尾,仰身躺下去时,突然为了一个问题转辗难眠。

    她爸?她什么时候找到她老爸了?

    黎美洙的爸爸,其实是黎美洙的继父。

    黎美洙回家的那天,与要外出的妈妈碰个正着,妈妈手里提着饭盒,她询问之下才知道,继父病了。

    两天前,继父唯一的弟弟去世了!

    车祸!当场死亡!

    兄弟情深的继父在同胞弟弟的棺材推进熊熊烈火的焚烧炉时,在一片哭声中,他的鼻子突然滴出血来,真的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更像没有拧紧龙头的水管,一滴一滴往下掉,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接,便滴得满手都是。

    陪同在一起的黎方瑜慌了,急急忙忙从包包里掏出面巾纸,拧成一团,塞进他的鼻子,不出几分钟,那纸就染红了。那纸巾吸饱了血,变得滑重,继父翕动一下鼻子,染红了的红团子,就从他鼻孔里滑了下来。猩红色的血肆意流淌,拿纸巾堵都堵不住。

    黎方瑜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强迫自己镇定,忙叫了车,去了附近的医院。一路走着,血一路顺着继父捂鼻的指隙往下滴。

    到了医院,医生马上给继父止血,用很长的镊子镊着一段长达四厘米的医用棉条,可劲地往继父鼻子里塞。

    继父痛得嚷嚷起来,啊,啊地叫唤着,黎方瑜在一边,听得心慌胆战浑身透凉。淌血的鼻孔只有一只,此时被塞满了医用棉便高高隆起,只见灯光下的鼻子的皮肉绷紧发光,鼻孔硬是比另一边大出一倍来。

    接着,黎方瑜陪着继父去拍X光片,而后医生从光板上看着那闪着荧光的胶片说,这是高血压将血管冲破了,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你看看这眼球,全是堵结的血块,你千万不能激动啊,一激动,就会要你的命。幸好这一次,你的血从鼻子里淌出来,要是脑出血,你不死也会变成植物人。

    继父的弟弟,也算是黎美洙的叔叔。

    黎美洙学会计,就是因为这位叔叔说:“你去学会计吧,学会做账,拿到会计证,给我当会计,做个三年,你去考会计师,这样的话,就算我这个小厂你不想待了,你走哪里也都有口饭吃。”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的暑假,她一直在叔叔的公司做实习会计。

    在实习的时候,黎美洙发现叔叔很辛苦,因为这个加工厂是刚刚办起来的,财务吃紧时,他自己掏钱。别人跑业务的“招待费”都如实报销,而他自己业务的花销却从来不到财务报账,人手不够时,他就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在车间作业。

    公司里就一辆不算高档的小车,他自己从来不坐,都让给工程师技术师。虽然苦了一点,但大家都觉得有他在,就可以把厂子办下去,并且办好。

    工厂比较小,所以,他要亲自去办的事情很多,为了赶着去跟人家谈项目,他在转弯处被闯红灯的车撞死,整个人从半空抛起,落地后,不救身亡。

    那些远道而来的同学都要去殡仪馆去见他最后一面。他们说,接到通知的时候,都以为是在骗人。

    黎美洙也一样,她听到这个噩耗,也以为是妈妈的玩笑。

    叔叔的电话又响了!听到音乐时,婶子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老公,电话。”然后,她红起了鼻子,咬住唇,强忍住眼泪接了电话。声音发颤,说:“您好,我是×××的老婆,他已经‘走’了。不是出差,是去世。”

    此后,黎美洙和黎方瑜来到医院,走到病房门口,两个人都强忍着,把伤心的情绪收了回去。因为继父也是忍着不伤心,若是看到妈妈哭,他的眼泪也会往外漫,再激动的话,会要他的命。

    继父得的是高血压,鼻子出血送进医院的时候,进的是五官科。

    家属要求转进心血管病房的时候,医生说没有床位,便只有待在五官科的病房。那降血压的高压针是楼上的心血管医生开的药方,招呼护士打进继父的手腕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包括高压针嘀嘀叫的时候,他们也不下楼来看看,只是通过电话,告诉五官科的医生怎么做怎么做。

    五官科的护士和这个病房的病人被这烦人的嘀嘀声烦了一夜,这会儿,他们进来,只是把那带电启动的高压针关掉重启,然后走人。

    黎美洙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她问医生:“为什么我爸打这个针,脸这么红?还有血压监察仪上的血压数据为什么还这么高,还有我爸为什么说他身体无力……”

    五官科的医生用“大概”“也许”“可能”来解释了这个症状的可能性。

    在黎美洙的追问下,这医生只好打了电话,问楼上的心血管医生,心血管医生说:“药剂不够,再加。”

    五官科医生与心血管医生在电话中说:“从0.2加到2了!好像还没有效果。一口气加了十倍了……”

    后来证实,这个针管它之所以叫了一个晚上,全是因为它针管堵塞,坏掉了。

    意外终于发生了!

    他们终于发现高压针的针管堵住了,于是,换了一只针管,实习生却没有把药剂量调过来,十倍的药量注进继父的体内时,继父刹那间面色如土,黎美洙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嘴色像纸一样发白。他意识清醒时,叫护士拔针,他说“不行,受不了”。那位护士还在用“大概”“可能”来解释这种症状,还说,适应一下就好了。等继父呼吸困难,再也无力动弹的样子呈现在大家面前时,护士才慌忙拔针。

    平日里只有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急救场面终于在黎美洙面前出现了。

    五官科的医生慌张地打电话给心血管科,医生马上开了注射药方,让护士将应急的药打入继父体内,似乎有些缓和了。

    继父躺在床上就像死人,脸色发黄,唇色发白,就连新生出来的胡楂子,都像放风筝时的线,白得透明,手也有点僵了,又冰又凉。

    黎方瑜的腿当下就软了,失重地坐到了地上。

    那医生青白着脸,叫小护士推来一张推床,推到继父身边,要把继父移上去。继父一米八的个子,本来就是很大的块头,加上打错了药剂,身体发硬。毫不夸张地说,继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僵硬得就像一具尸体。

    医生让黎方瑜和黎美洙把继父抱到推床上,可是,母女两个根本抱不动。

    正当同病房的那些患者要来帮忙的时候,一双手伸了过来,“我来!”

    黎美洙睁着哭肿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熊逸?”

    他的手抱起黎美洙的继父,吃力地将他抱到推床上。

    护士给继父重新插入针头,晕血的黎美洙浑身发冷地闭上了眼睛。

    她很怕见到针头,很怕见到血,那些血会让她想起当初割破手腕的悲伤往事。她转了脑袋,闭了眼睛,护士将针头扎进继父的手腕,下一秒护士用棉签把针口按住,说你爸血压太高了,一扎进血管,血就冒了出来,快帮我按一下。

    黎美洙帮忙按着,护士终于把针管扎进了继父的血管,将胶管微弯成一个圈,再用胶管把针头固定住。

    半晌后,继父终于缓过来了。

    他很艰难地睁了眼,然后,有泪从眼角滑落。从死亡线上回来,他虚弱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是绵绵软软地拉住黎方瑜的手。

    黎方瑜哆嗦着,唇齿打战地笑:“老刘,可好了,你醒了。”

    那大概就是死而复生吧!

    黎美洙突然捂了嘴,向外面跑去。跑到走廊,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并有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一回首,看到的是熊逸担忧的脸,似乎是在问她,你怎么了?

    黎美洙扑到他的怀里,抽泣着:“我不知道怎么了,看到我爸醒过来,我就特想哭,我又怕我哭着哭着让他血压升高。知道他没事了,我腿都软了,浑身没力,就……特想哭!”

    熊逸拍了拍她的背安慰:“没事没事,这叫喜极而泣!”

    她吸了吸鼻子,在他怀里点了点脑袋:“我现在……浑身发冷,没有力气,谢谢你支着我!”

    “不客气!”熊逸说,“你靠吧,我不收利息!”

    她忍不住破涕一笑,笑得无声,哭肿的眼睛重得厉害。觉得自己恢复一点体力了,她从他的怀里撑起身来。在起身的时候,有一缕头发恋恋不舍地勾在了他的衣服扣子上。

    黎美洙痛得“哎哟”一声。

    熊逸看着她伸手去解绕在自己衣扣上的头发,越解越乱的样子,他便说:“你别动,让我来。”

    黎美洙松了手,见熊逸低了脑袋,认真地解她的头发,很是小心翼翼地拉着发梢,怕扯到她的头皮。看着他小心翼翼,怕自己受伤的样子,她不禁一阵心神恍惚。

    突然感到她在注视自己,于是熊逸抬起头,对上她红红的眼。

    她一窘,心慌地低了脑袋。一使力,扯了头发,痛得她低吟一声。

    熊逸忙按住那缕头发的发根,给她揉了揉,边揉还边在脑袋边吹气:“揉揉吹吹,不疼了,不疼了!”他那样子,好像在哄小孩子,逗得她不禁想笑了。

    然后他问:“还疼吗?”

    她轻轻摇了脑袋,说:“不疼了!”

    他又用手按住她的脑袋,向胸口贴,说:“你把脑袋靠近一点,头发扯远了,不好解!”

    按她脑袋向他的时候,黎美洙本能地伸出手来,抵在了他的胸口,说不上来是为了保持平衡,还是保持与他的距离。她感受到他怦然有力的心跳,透过不厚的衣衫,奇妙地感受到他的心脏在她抵住他心口的右手心里跳动。那怦然有力的心脏,好像一团炽烈的火球覆上她结了寒冰的心脏,所到之处,化冰成水,有了妙不可言的温暖。

    那头发好像跟熊逸杠上了,他解了半天也没有解下来,最后,他心一横,直接把那扣子从衣服上扯了下来,从她头发里拿出扣子,舒口气,笑着简单地说了两个字:“好了!”

    一时间,她有些感动,也有尴尬,扶了散乱的头发,不知道说些什么。

    熊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默默地将那颗扯下的扣子放进衣服口袋里。

    “谢谢你啊!”

    他忍不住一笑道:“没什么,一个扣子而已!”

    “还是……谢了!”

    “都说不客气了,你还跟我客气,别不别扭啊?再客气,我可跟你不客气了啊!”

    熊逸嘟嘟嚷嚷后,她哑然失笑。

    “还是得替我爸谢你。”

    “那个人……就是你爸啊?”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微点了一下脑袋,说:“嗯,是继父。”

    他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黎美洙继父死了老婆后,有十几年没再娶,也没有后代,他打算孤老终身,以示对老婆的痴情。可是,有一天,他的高血压犯了,住进医院的时候,床边没有一个看望的人,他的心底痛起一股悲凉。

    这个四十多的技工无妻无子,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说不尽的悲伤,道不尽的荒凉。这时候他与在医院当护工的黎方瑜相识了。

    黎美洙告诉熊逸,当时黎方瑜病了,她也在住院,本来是小毛病,可她死拖着不去看,拖着拖着把病情拖严重弄得住院了。

    “在我念高二的时候,她被厂里‘内退’了,一次性算了二万块钱,就跟厂里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就比以前更省了,那病拖不住了,简单的感冒都拖成肺炎,咳伤了嗓子,都咳出血来了。我求她一定要看看,她才去医院,但是,只住了三天,她就背着我在医院里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她居然背着我给人当护工,我去送饭,忘记拿饭盒,转回去看到她去护理别人时,我真的哭了。

    “我难受,我真的难受,我妈居然为了给我交学费,为了让我过得好一些,居然在外面给人当护工。我看着她半跪在地上给人脱鞋,看着她给人洗脚,我看着她被人呼来唤去,我看着她动作稍慢一点,就被雇主大吼大叫……我哭着跑过去,告诉她我不念书了,我要去打工,我要去赚钱,我不想她这么累了。她吼我,告诉我,她完全是心甘情愿做这些的,累死了都甘心,真要心疼她,就不要说傻话做糊涂事。

    “当时,我在医院里伤心地哭了出来,我觉得自己没用,没用到极点。我妈在一边累死累活,我却在一边安心念书,我做不到啊我。我妈后来把我拉到一边说,哭什么呢?我在这里挺好的,这里包吃包住,能赚钱也能给自己家里省水钱和电钱,在家里,我不也是洗洗晒晒,打理卫生吗?”

    当时继父老刘从外面溜达回来,在走廊上见到这一幕,不知怎么了,他心底就对这对母女心生怜意。在黎方瑜把黎美洙吼回家后,他就跟黎方瑜套近乎,稍稍熟了一点,说了一句话,就把黎方瑜给娶到手了,他说:“你也怪不容易的,我也没妻没子的,不如你就将就一点,我们一起过吧!”

    于苦难的女人来说,仅仅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打动她久违的芳心,黎方瑜的脸奇迹般地红了。老刘也不知道怎样打听到黎方瑜的家,出院后,不时跑来,背袋大米,带着吃的、用的,还老来浪漫地给黎方瑜送朵玫瑰花,把黎方瑜臊得哦,脸红得要媲美草莓了。

    黎美洙放学回家碰到他几次,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意。那天,她堵在路上,问老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刘说:“我瞅着你妈是个招人心疼的人,她一个人带着你,也不容易,我也想再找个伴,看她不错,想跟她过后半辈子。”

    如果同样的问题问小伙子,那小子一定会说,我爱她,我爱她爱得情愿去死。

    年龄不同,给同一个问题的答案也不同。一个只要相依相伴,一个却要激烈与浪漫。对于这样年纪的男人,已经玩不起什么爱情,也搞不起什么要死要活的浪漫,要的是真心实意,可以让自己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女人。

    黎美洙说:“那你一定要好好地待我妈妈。”

    就这样,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黎方瑜有了老公,黎美洙有了继父。

    黎方瑜从病房里走出来,就看到黎美洙与熊逸面对面站立交谈。一位护士推了装满医药品的推车过来时,熊逸自然而然地伸手将黎美洙揽了过来。

    黎方瑜刚想开口喊美洙的名字,胃里突然就有种泛酸的感觉,一时没抵住,便捂住嘴呕吐起来。

    黎美洙惊闻声响,马上转过去,看到妈妈蹲在墙角呕吐,便担心地跑过去,扶住她的身体。

    黎美洙带着黎方瑜检查身体的时候,熊逸帮着跑上跑下,交钱拿化验单。医生提出让黎方瑜去妇科查查时熊逸才没有跑去。但他仍是担心,怕黎美洙的妈得了什么子宫方面的病,他有位婶婶就是得这种病去世的。

    他忐忑不安,他告诉美洙,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怕,有他在,什么都能想办法。

    这话说得黎美洙一阵感动,而最感动的一句话是:“妇科我不方便进去,但有什么结果,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不管什么事情,我都站你这边,你信我不信?”

    黎美洙想都不想,说:“信!”且眼底已经有了泪珠在滚。

    熊逸在她肩上拍了两下,好像给她打气:“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黎美洙嗯了一声,冲他点了脑袋。

    一系列检查后,确诊黎方瑜怀孕了。拿到诊断书的时候,黎美洙高兴极了。她高兴地将这消息告诉了熊逸:“不是病,是有了,有了,我妈有孩子了!”黎美洙高兴得都语无伦次了。

    熊逸的忐忑不安终于放下了,他高兴地问她:“真的吗?”

    黎美洙嗯嗯地点头说:“嗯,已经两个月了。”

    “太好了,好了!”他竟激动地叫嚷起来,更是激动地一把将黎美洙搂住,高兴得好像……是他自己的事情。

    真是的!又不是他当爸爸,他那么高兴干吗呀,搞得别人都误会了,以为是他们两个吃了禁果,要当爸爸和妈妈了。

    那天黎美洙拿着空饭盒回家,与熊逸并肩走到坏了红绿灯的人行道的时候,手自然而然地和他牵上。

    两个人在斑马线上无声地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将眼睛看向彼此相牵的手,便再也没有分开了。

    两人走到医院门口的马路边,黄了叶的梧桐树下,熊逸与她恋恋不舍地分别时,说了一句话,仅仅这一句,就让她感动到心底。

    不多,就八个字,他说的时候,用手比出一个“六”,竖在耳边,声音低沉舒缓富有磁性:“有事找我,随叫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