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苦而绝望地发现,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只是凝结了念想,不然,何需一通小小的短信,就能将我瓦解?
这年,黎美洙的外公到这座城市求医住院,黎方瑜带着儿子去看儿科的时候,在医院大门口与他相遇,父女俩见面,竟哭得泪流满面。
黎美洙家的旧房子拆迁重建,搬进新居后,她把钱拿出来贴补了装修的费用,她也自立门户,开了一个设计工作室,在自己家里隔出一间小小的工作间,接一些海报与图书封面的设计。
这种设计工作室是只要你手上有小说的书,一般在封面或者封底折进去的那一页里,可以看到一个“封面设计某某某”,就是类似于那种性质。就跟开淘宝一样,以公司或者工作室的名义成立,其实都是一个人。需要为小说设计封面的人都可以找到工作室,让设计师为书的封面做“衣服”。
一接到工作,就要一次性设计几个方案,对方感觉不错了,就要调整细节。这工作看上去自由,但是改动细节的时候会累死你。如果对方很着急,她就会改到凌晨三点才眯一小会儿,醒了再继续改。
好不容易交了工,对方来一句:“还是上一版设计好看!”会把人气得吐血一升。
自从做了这活儿,美洙的交际圈越来越窄,几乎到了足不出户的地步。
黎方瑜看不下去了,她说:“美洙,你不能这个样子,你应该出去走走,和人说说话!”
她疲惫地闭上眼说:“我出去过啊,我去过超市买东西啊,这可乐和零食不都是我出去买的吗?我也说过话啊,我不是在跟你说话吗?”
黎美洙的小弟拉着黎美洙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带我出去玩啊,带我出去玩!”
黎美洙像具木偶被拉下电脑椅,她木木地笑了一下,说了一声:“好!”
等她回来的时候,给弟弟买了很多玩具。
黎方瑜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边接过边啧啧咂舌道:“你疯了,这么贵的东西你也买?”
黎美洙说:“弟弟要买的。”
黎方瑜说:“他要你就买啊?他要天上的星星你给不给他摘啊?”
“他说,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就他没有!”
黎方瑜一脸气道:“别人有是别人,别人有什么我们就一定要有了?你小时候,别人都有呼啦圈都有溜冰鞋的时候,你也没有问我要过,不是照样好好的?”
黎美洙的声音开始发抖:“不是我不想要,而是我不忍心要。我情愿我不要那么懂事,我情愿哭闹着向你要,这样的话……就可以不用在听到你对外人夸我多省钱多懂得节约的时候,心酸得像醋泡着。”
好久未见的师兄突然打来电话问黎美洙最近好不好。
她想说好,却哽咽着说:“我和他分手了。”
师兄叹口气:“唉,听说了,所以,过来关心一下你,师兄最近也忙,现在才知道。”
对于她和熊逸分手的事情,师兄什么也没有说,见面后,美洙才知道他和女朋友也分手了。自从他的女朋友移情别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喜欢说笑了。
黎美洙曾不解,师兄的女朋友那么爱师兄,为什么会和师兄分手?
师兄苦笑道,无法满足物质需要的爱情,是没法经得住考验的。
为了这份失去的爱情,师兄心伤地去而复返,回到曾经离开过的这里,然后闪婚,娶了一个非常仰慕他才气的女子做了老婆。他说他的老婆不算难看,家庭环境很好。
黎美洙“哦”了一声,再也不会问什么白痴的有关于爱情的话题。
两个人都是影子,从彼此身上看到被现实磨伤的痕迹。
师兄随老婆去了她所在的城市,在老婆的资助下,开了一家设计公司,公司实际上是老婆在打理,师兄不时地去客串一下彩绘师,去给别人画背景墙。而且做彩绘的背景墙……要比做漫画赚钱多了。
“你要跟我一起吗?”师兄问黎美洙。
“不了!”黎美洙说,“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不要活在失去他的阴影里。”
“不要小看我,我已经努力地在找幸福,而且,我妈给我找了一个不错的男人,我想,我会幸福的。”
师兄自然感兴趣,问了两句。
她的回答也简单:“妈妈的同学介绍的,部队的,地质勘测,长年出差。我们相亲见过面后,他就出差了,快半年了吧,年底才会回来。”
“就见过一面,便确定关系了?”
她点头:“是啊,一面就够了。”
黎美洙的男朋友是妈妈的朋友介绍给她的,介绍人说那孩子是军校毕业的,留在部队里做勘测,长年累月在外面出差,一年就有八个月外派。正好适合你们家美洙,因为美洙好静,又是做设计的,正好他长年在外,不用担心他吵她。
“美洙,去见面吧!”黎方瑜说,“那孩子各方面条件不错。”
介绍人说:“人家是部队的,一个月五六千块钱,外派还有补助,八年后复员,分配工作,还补二十多万块钱。有多少人拼着命找部队的人都找不到,现在人家先看了你的相片,觉得你不错,你们就试着交往一下吧!”
一个月五六千块很多吗?
黎方瑜说:“美洙啊,你试着处处吧,听说他不抽烟不喝酒,脾气也很好,重要的是他对你第一印象很好。只要这男的一喜欢女的啊,女的就不吃苦,要是跟着自己喜欢的,又不喜欢自己的,那叫受罪。美洙……你也不小了,感情的事情可以慢慢培养,谁不是一边过着日子一边学着相处啊?”
是啊!
谁不是一边过着日子一边学着相处……
外人介绍的时候,只会说,他条件很好,条件很好,条件很好,条件很好……只有自己的亲人会加一句:他人品怎么样?
好吧,试一下吧,她想。女人总是要嫁人的。
爱情没了,只需要做好女人的第二职业——妻子,尽职尽责就行了。
你看……
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丢弃爱情的!
或许所谓的闪婚,心态就是这样的。以为的天长地久,在不知不觉中天南地北,移情别恋!
如果当初有人说,你会和熊逸各奔东西,有缘无分,他们定会绝不客气,且激烈地反驳,让诅咒他们这段爱情的人有多远死多远!
可是再回首会发现,原来,我们曾经不信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都潜移默化地接受与相信了!
好像吃了安宁片,手无缚鸡之力且眼睁睁地,接受了我们曾不相信的事实!
等我们以过来者的身份去告诉年轻的后生时,他们又会破口大骂你的极端及恶毒!
你要等我!
好,我等你!
你一定要等我!
好,我等你!
但是你没有等我!
我连原因都不问,却知道……你我都等不下去!
那年年底,师兄又打来电话,对黎美洙说:“我哥们儿的公司缺一个美术编辑,你要不要过来试一下?”他还说:“整天宅在家里干吗呢?还是把你的工作室关了,出来做事吧。上次见你的时候,脸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就缺阳气似的,还是出来,沾点人气。否则,我看你长期不和人接触,都要得失语症了。你就到我哥们儿的公司做美编吧!”
她想了想,同意了!
老是待在家里,也厌了!
刚入职,她要嫁的男人出差回来了,黎美洙给他打电话让他在小年里来她家吃饭。
黎美洙在电话里对他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
那个男的说:“没关系,我记得你,我手机里有你的相片!”她想起来了,介绍人介绍他们见面前,用手机给她拍了一张相片传给他。
他所在的部队,出任务的时候,是不能与外界联系的。而在大山里勘测数据时,所在之地荒芜得连信号都没有。
所以,他们就像牛郎和织女一样,一年只见了一次面,中间都无联系,等他回到总部后,才和她取得联系。
她苦苦一笑,说:“行,我在路口接你。”
他要上门拜访了!
他们仅仅只见了一面,就莫名其妙地“被”谈了一年。
等待的过程非常无聊,在等他的时候,顺便去超市买了一大袋东西。
两个人并肩走的时候,他迈着步子走他的,黎美洙拎着袋子换手的时候,还“哎哟”一声甩甩手,他只是回首看看,丝毫没有想过帮她提一提。
她脚步有些缓了,那男的走到她的前面,她就缓步走到他的后面,边走边看着他。
这个男的木讷,不解风情。她曾跟妈妈说,这男的跟她打电话的时候,总是说不到两句话,两个人就不知道说什么,经常冷场。妈妈说,这是单纯,说这孩子一直在部队里,哪里知道讨女孩子欢心。又说,你都这个年纪了,到哪里找这种感情空白又单纯的孩子啊?
大家都说他单纯,都说他感情经验一片空白。
也许吧……
也许!
那么,就算了吧!
黎美洙想,他还提着一个包呢,也许很重,所以顾及不到她吧。这般想着,她急走几步,与他平行。他看她急走几步,也加快了步子。她觉得两个人是恋人,那么走在一起很平常,所以,又加快了。她服了他,他居然配合着她越走越快。
黎美洙有些喘了:“你走那么快干吗?”
他憨厚一笑道:“不是见你走得快,我才走这么快的吗?”
她怔怔地看着这个男的,哭笑不得。
到了家后,黎方瑜和继父十分热情。
那男的进了门也不脱鞋,要知道地板是妈妈趴在地上擦的。
黎美洙说:“哎,你换鞋啊!”
他笔直走到客厅,边走边翘了翘脚说:“我这是新鞋,不脏。”
看到他一脚踩到地板上的脚印,她刚想说什么,黎方瑜马上说:“进来就进来了呗,讲究这些干什么?来来来,魏明,你坐。”
他坐了,起身接过黎方瑜倒的茶,说阿姨你别客气,然后又把茶杯放下,将他带来的大提包的拉链拉开了。
黎美洙有些好奇,这么大的包包里面装了什么?
对于第一次来的男朋友,算是正式上门,家里承认他和她的关系,算是很重要的一次拜访。
他兴冲冲地打开包包,从里面拿出一件厚厚的军用大衣。
“叔叔,送你,我们单位发的!”
衣服抖出来,包包就空空地塌了下去。
一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尴尬得无以言表。这应该算得上他第一次拜见女方父母,也算第一次上门吧?
黎方瑜马上打圆场说:“当家的,快来试试,看这衣服,魏明送你的,快来试试。”
黎美洙愕然地看着他,他冲她憨厚一笑,她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坐在她身边看电视时,她问他:“你就空着手来的吗?”
他说:“我带了军大衣给叔叔。”
“除此之外,你就没有想过买什么东西吗?”
“我……没!”
她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当你在部队里生活,不懂得人情世故,但你来之前,你有没有问你妈,你准备结婚了,你到你未来老婆家去,第一次上门,应该准备些什么?”
他两手一握,抠着自己的手说:“我没告诉我妈。”
“你都要娶老婆了,你都不告诉你妈妈?那你跟我说你要打结婚报告是什么意思?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连让你妈知晓的资格都没有吗?”
他一听,马上像做错事情的孩子,小声问她:“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立马改正。”他的语气根本不像在跟自己的恋人讲话,而是像在跟自己的领导做检讨。看着他一脸委屈的样子,她连脾气都发不出来,她觉得自己说得够明白了,他怎么还不懂?沟通无能,简直了。
随后,他说:“我知道今天做得不够好,我以后会好好表现的!”
然后,他不时地跟黎美洙说些什么,出于礼貌,黎美洙一直微笑地听着。
晚上,黎美洙对方瑜说:“妈,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他还没有让他妈妈和他的同事知道我的存在,我跟他吹了吧。”
黎方瑜说:“美洙啊美洙,你这年纪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啊?他不抽烟不喝酒,又那么老实,你上哪里找啊?木讷的男人会过日子啊!人家现在是工程师,复员后公务员待遇,人家死活要找这样的,你为什么还不要呢?”
“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情,跟什么公务员没有关系啊。第一次见面,我感觉是挺好的,可是越相处越觉得,他根本不适合我啊!”
“但是,你又答应了别人,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可是妈妈,他不适合我,我若是这么拖着他,对他不公平,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他。”
接触了几日后,她执意和他分手。一段连手都没有牵过的爱情,居然用上了“分手”,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还是分手了。
他不解,苦苦哀求,可她不愿意。她说:“我不想害你,我不爱你。我对你的感情不足以支撑我能无怨无悔地等你。”
她想到公司分发大米时,别人都有男朋友和老公来接,而她抱着一袋大米,拦不到计程车,又没有人可以求助时,便设想到以后的自己会很可怜。
因为现在只是抱着一袋大米,将来若是有了孩子,她该怎么办?
适合他的女人,是左右逢源、有人可求、有人可依的人,不是她这种有了事情,完全不知道去求谁的人。
如果和他在一起,将来的宝宝有什么三病两痛,或者……有什么意外,他外出,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妈妈有了新的家庭,老公和儿子拖着她,她都分身无能,哪还有精力照顾她将来的宝宝?
他一年出差八个月,她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选择什么样的男人,就是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她无法驾驭那种生活,只能放弃,对彼此都好。
黎美洙与魏明分手那天,是情人节,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从来没有觉得像今天这么轻松过。
和同事从办公楼里出来的时候,天已暮色,一个男子骑着电动车捧着一束玫瑰在外面等。
同事不齿道:“这男的有点二吧?情人节的玫瑰就是要送给女朋友身边的人看的,在别人的羡慕中得到满足,他这个时候送来,都下班了,还有谁去看啊?”
黎美洙笑了,笑得有些苦,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枝玫瑰,是同事的老公让快递送到公司,同事将花束里的花一人送了一朵,以示她分享快乐的心情。
街边,远处少年的身影很像熟悉的人。
她的心口一紧,倏然间,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下一秒泪眼模糊!那个男子转过身来时,却不是熊逸。
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她念大学时打工的婚纱店的朋友说人手紧缺,让她来当化妆师搭把手。
帮吧,周末,闲着也是闲着,好久不见,权当叙旧。
那天的阳光挺好,正在茶水间里偷闲和人闲聊的小姑娘们突然听到外室传来一声声骇人的尖叫。
只见化妆师小余吓白了脸跑进内室,浑身发抖道:“死人,死人啦!”她哆嗦着,断断续续地哭诉,“那男人抱着一女人进来,我当时想她怎么睡着了啊?还穿着病服呢,又肥又丑的,这男人看上她哪一点啊?那男的把女的放到化妆镜前,让我给她化妆,我发现……这个女人是个死人!她……她根本没气啊!”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得脸都白了。
黎美洙好奇地走了出去,只见到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坐在大厅接待的沙发上。
他深受刺激似的,对着店里的人大喊:“化妆师呢,化妆师呢?”
黎美洙怔怔地站在人群里,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他在哭,哭着说:“小离子,我们拍婚纱照呢,你醒过来吧,嗯?醒过来吧……”
他哭着,脸都哭皱了。
“小离子?”
“小离子!”
陈青远深爱的小离子。
抱在他怀里的那个,原来就是他深爱的小离子。
被人惊喊尸体的小离子。
只知道师兄说,他们爱得很深,却有缘无分。她一直想见见这个小离子,没有想到,见到了,却是他抱着她的遗体闯进来。
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当时除了黎美洙这样疑惑,所有人都是恐惧到极点,胆小的不断尖叫,现场一片混乱。
保安出其不意地抢走陈青远抱着的尸体,在他醒过神来去抢时,另外两个用擒拿术一下子将陈青远反扭住手,降服着让他跪在了地上。
黎美洙从来没有看过那样狼狈的陈青远。他放声大哭,大声喊着那个女人的名字。他说我们要生孩子的,我们要生很多孩子的,你醒过来啊,你快点醒过来啊!
她不由自主地迈步,手被身边的人扯住。她挣开了那人的拉扯,向前走去,对保安说:“这位我认识,咱先放开他,有事好好说,行吗?”
保安不放手,黎美洙转首向店长,一脸哀求:“店长!”
店长看向了黎美洙,一脸不快说:“就算认识,也不能抱具尸体来啊!”
陈青远放声大吼:“谁说她是尸体?她只是睡着了,睡着了!”
店长坚决不同意,黎美洙拿了一个化妆盒,来到了陈青远面前,说:“我是化妆师,我来给她化妆。麻烦你抱着她去那边坐下。”
店长气得直跳脚,说:“谁会用死人用过的东西?”
黎美洙拿出自己的银行卡,对店长说:“店长,他们用过的东西我都买下来吧!他是我朋友,我想帮帮他。”
陈青远悲伤过度,不大清醒,那些费用全是黎美洙用自己的钱给他付的。
她让他把“她”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微笑着说:“陈总,我是黎美洙,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我现在是这里的化妆师,你把她交给我,我一定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你最漂亮的新娘子。”
他红了眼睛,看了她一眼,微怔,目光深情悲绝地看着怀里的小离子,又看了看黎美洙,她的眼底全是真诚,带着无由的说服力。陈青远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坐椅上,交给了黎美洙。
那个女人身体还有余热,好像才断气不久,身体发肿,没有眉毛,也没有头发。她猜测应该是……死于白血病,眉毛和头发是化疗后失去的。
黎美洙精心为她化着妆,为她挑了一顶好看的假发,又挑了一件漂亮的婚纱,在换衣室里,让陈青远帮忙,一起为她换上。
他抱着他的小离子,又哭又笑,问她:“我的妻子……好美,是吗?”
她噙了眼泪,点头,说:“嗯!好美!”
他微笑,又转向了怀里的小离子,眼泪狂涌,却还是弯起唇角来,边笑边说:“小离子,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欲走,她慌了,拦住陈青远说:“陈总,你不能想不开啊,如果我是她,就算死了,我也希望我深爱的人好好活下去,我……”
“她没死,你听不懂吗?没死!”
他抱着小离子,一把撞开她,撞得她摔到一排挂衣服的衣架上。黎美洙狼狈地看向他时,他已经抱着他的小离子远去。
等她追出店的时候,他已经驱车离开。
她突然想到师兄,马上给师兄打电话。师兄知道情况后,便慌了:“什么?洛离死了?完了,陈青远花心到顶,但是,他唯一爱过的人就是洛离,爱得最深最真。洛离一死,他是真的要做傻事了。”
师兄让她不要慌,说会打电话给就近的人去找陈青远。
她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下午,等到师兄的电话说陈青远没事了,他正在安排洛离的后事,虽然悲伤,但不会做傻事了。
过了几天,师兄又给她电话,说:“陈青远那家伙……自杀了!”
“啊?!”
“未遂!”
“你吓死我了!”
“你工商银行卡的账号没变吧?”
“嗯!”
这话题转得太快了。
师兄说:“他割腕被救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托我给你转账,说是欠你钱!”师兄说完,就下线了,随后,她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提示她,师兄向她的卡里转了十万块。
她吓坏了,忙打电话给师兄,“你弄错了吧,怎么给我这么多钱?”
师兄说:“我不知道,他说他欠你这么多,我就帮他转了。”
“这太多了!”她说,一套化妆品加一套礼服,只要三千块就好了,用不了这么多的。
那家婚纱店不是什么大牌,里面的衣服半新半旧,靠的是灯光师还有后期的PS。陈青远当时是伤心欲绝,才抱着他的小离子就近来到了她们店。
根本不用这么多,得把钱还给他。更何况,他曾为她投过一百万到漫画公司,她为他付的这些,根本不足挂齿。
“我不能要!”
师兄说:“收着吧,他说,你是个善良的姑娘,这是你善良的回报。”
“我善良吗?”
“你没有发觉吗?”
“真没!”
“那好,他发现了,这是你的奖励。”
“他呢?”黎美洙问师兄。
师兄说:“他把人捅伤了,正打官司呢!”
黎美洙问:“为什么他会把人捅伤?”
师兄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一个月后,她在QQ上遇到陈青远,问他的时候,他才告诉她,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叫洛离。因为很多误会没能在一起,想忘又忘不了,就每个月打钱给朋友,让朋友以合伙人的身份给她做运营资金,那人要多少他给多少,从来没有眨过眼睛心疼过。没有别的,只是想不能和她见面,不能给她幸福,但有个人能告诉他她很好,他就心满意足。没有想到,这朋友把钱都给吞了,拿去养女人。更没有想到,钱根本没用在她身上,她得了绝症,还要为公司运作问题担心,为给员工发工资,在工作压力下加重了病情,那个人一分钱都没拿出来。她知道自己要化疗,会毁容,所以,在化疗前来见他,一无所知的他残忍地拒绝她,还羞辱她,却没有想到,那是她鼓起勇气来见他的最后一面。后来,她死了。断气时,他没有赶上。
他是真的崩溃了。
抱着她,去实现昔日许给她的诺言,抱着她,走在街上,找到了就近的婚纱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娶她,要给她婚礼,要她成为他的妻。
后来,陈青远自杀被救活了,他知道了真相,冲动之下把人捅了。
陈青远家有钱有势,陈青远的父亲又极为世故圆滑,所以,陈青远配合着“调查”一下,很快就庭下和解了。
他们家老爷子怕他再做傻事,将那人的行踪隐匿了起来。他暂时找不到那人,但不代表永远都找不到。陈青远轻描淡写地描述了这些,不带任何修饰,好像没有了感情。
然后又问她:“当时,我抱着她进来的时候,店里的人都吓坏了,你为什么不怕呢?
她在那头告诉他:“因为……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有深情的一面,从认识你以来,都觉得你放荡又轻薄,同时对女人有无法抗拒的魅力。我以为你被女人宠坏了,不可能懂得什么叫爱情。看到你抱着她进来的时候,哭得眼泪和鼻涕一起淌,我特别震惊,我完全能感受到你内心的痛苦。我是感知型星座,所以……我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陈青远说:“这份情,我欠你的,需要我帮助的时候,随时找我。”
她笑:“等我有需要的时候,你不要赖账就行。”
那天,他的倾诉欲望特别强,跟她聊了好久,让她知道了他与“她”的故事。她笑道:“‘她’是金牛座吗?也许有一天,我会写一本书,叫《金牛座的眼泪》呢!”
他说:“你写吧,用真名都没有关系。”
也是在那一天,他对她说,想让一个人痛苦,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折磨他最心爱的东西。
他还告诫她,一个男人越爱这个女人,内心越是在意,越是在意就越是痛苦。
她和陈青远没有故事,也不可能有故事,因为,他爱洛离太深了,没有人能取代。
爱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东西,我们终其一生都在爱与不爱中挣扎着翻滚。失去了爱的,羡慕别人,忌妒别人,想要破坏,或者想要成全。
当初的黎美洙,就是用她对熊逸的爱触动了陈青远,才能和他有接下来的交集,才能让她知道他的故事,知道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黎美洙非常明白这点,只是,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她情愿他不告诉她这些,因为他的告之,令她做了一件糊涂的事情。
这件事情,是由她去北京书市引起的。
是的,全国书市。北京每年年初都会有大型书市,国内各大出版社的人都会云集在此。作为一家公司的美术设计,她被安排到这里出差。
进书市前,她口有些渴,便去了一边的超市,超市货架上的可乐标价2.25元,她忍不住乐了:“这年头怎么会有五分钱?”以为商家会玩四舍五入的游戏,没想到收银员找给她一枚五分钱的硬币,她顿时傻了眼,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发现发行流通时间是1986年。
是不是穿越了?
她忍不住问收银员:“这是2008年吧?确定是的吧,没有弄错吧?”
收银员乐道:“我这儿还有壹分跟贰分的,你要吗?”
黎美洙直摇脑袋:“不要不要了,我一会儿赶火车,带回去用不了!”
收银员笑道:“姑娘,哪儿人啊?到北京来念书还是来玩儿的啊?玩儿几天啊?这么快就回去了?”
穿着白色卫生衣的收银员大婶笑容可掬。首都的人民很热情,标准京范儿的儿化音总能让人耳朵愉悦。黎美洙笑了笑,道:“我是南方人,有事儿在这里待几天。”她边说边将装好东西的塑料袋提了起来。
收银员大妈笑道:“一看你这小身板就知道是南方人!走好嘞您!”
从便民超市出来,黎美洙忍不住把五分钱的硬币拿出来把玩观看。
币面银光闪闪,金属质感,好像波光粼粼的溪面。
她随手把它放进白色的塑料袋,怎想手滑将它掉落在地上。
它落地后叮当作响。
乍暖还寒的冬阳下……
渐转渐缓而最终停住的硬币闪烁着金属光芒。
注视着它,便莫名其妙地……在脑海里闪现出曾经的事情。
晚上,黎美洙与朋友们吃饭的时候,他们笑着打趣黎美洙,说她笑起来挺好看的,男朋友肯定很疼她!
黎美洙执箸一笑,笑着将筷子上的菜放进了手边的小碟子,只是淡然一句:“单身!”
“不可能没有人追吧?”
她笑道:“差一点结婚,吹了!曾经有相爱的人,可惜他死了!”
气氛僵了,一桌子的人看着她,身边的人不相信:“开玩笑的吧?”
她看着那女生的眼睛说:“真的,没哄你们,他死了!”
……
“我一直都当他死了!”
说这话时,她嗓子有些紧,鼻子有些酸,喝了点小酒,有点醉意,说出此话时,竟含泪苦笑。
一时间,有清醒的人明白了,那人举杯说:“我懂了,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埋着一个死了的活人。来来来,不要想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
那餐饭吃完后,又去钱柜唱歌,折腾到十二点,黎美洙便打计程车回宾馆。
北京的冬天干冷干冷的,不像南方湿润得可以带走人的体温。
进了酒店房间,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正准备睡觉,突然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
没有收信人的名字,只有一组号码,显然是她手机里没有存储的号。
她觉得很奇怪,还是点开,然后惊住。
“你还好吗?结婚了吗?突然想起你。”
心脏猛烈一跳。
不……
不可能是他……
在记下他号码的时候,就以“熊”代替,不管是接电话还是拨电话,都只显示名字,没有显示过号码。她根本就不记得他的号。
黎美洙摇首苦笑,不可能是他。
他不可能发短信给她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拿起手机,回复道:“对不起,你发错短信了。”
翌日,在地铁的时候,拿出手机看时间,又想到那条短信,翻出来看的时候,一股心酸涌上心头,酸得她一把扶住地铁通道口的楼梯扶手。
这么多年了……
音讯全无。
手抚上额头,那里奇迹般有了灼热的感觉,好像什么东西触动了封存的记忆。
揉了揉眼晴想,忘记了吧!约了朋友呢,哭丧着脸的样子……怎么见人啊?
在约定的时间内与朋友见到了。
要见的这位朋友,她帮他们公司做过海报与设计,既然来了,就约出来见上一面。
见到这位朋友时,黎美洙的状态差到了极致。她一路走来,一路找东西,一会儿找手机,一会儿找钱包,一会儿找防辐射的眼镜,一会儿再找手机,一会儿大嚷:“完了,我刚刚是不是把钱包掉在地铁里了?”
恍惚得有些傻气。
吴桐笑着说:“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迷糊的人!”
黎美洙不好意思地笑了:“凑合凑合!”
吴桐呵呵笑道:“太有意思了,你太有意思了……”
他笑得挺开心的,她竟有些脸烫了。
过马路的时候,两个人的手不知不觉地牵到了一起。过了马路后,她才迷糊地意识到自己的手被吴桐牵着,没有一点讨厌的感觉,只是觉得这样不对,于是,说着“谢谢”,把手挣开。
离别的时候,华灯登场,吴桐说:“给个离别的拥抱吧!可以吗?”
黎美洙笑道:“有什么不可以?”
她展开胳膊,抱了他一下,即将松开的时候,吴桐的胳膊将她紧紧地环住,只听到他在耳边呢喃:“让我多抱一会儿。”
黎美洙微合了一下眸子,心想:抱吧,反正对他也不讨厌。
在来北京前就跟他联系过,见面的时候,吴桐说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他说话很直接,也不吝啬对她优点的赞美。
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在QQ上把他当树洞倾吐过。有委屈的时候,她也适时地被他安慰过。所以,见到他的时候,没有什么陌生感,倒像是认识了好久的朋友。
那么……和朋友之间,来个离别的拥抱无可厚非吧?
她也不是什么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想抱就抱吧,推三推四的,反倒矫情了。
拥抱过后,两个人道别,可知晓各自的目的地后,才发现,原来这个拥抱抱早了,大家都要进地铁口,往相反的方向搭乘地铁。
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便平行着向地铁口走去。
也许是夜色太美了,月色在她身镀上一层冷艳的光,走在通往地铁口的天桥时,她无法抑制地想到一个背着牛仔背包的男子与她在桥上的拥抱,在她第一次袒露心声,第一次告诉他她很难过时,他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哭吧,别憋着。我懂的!”
画面温馨得残忍,抬首所见的月亮就像当初一样的……冷!
好久都没有这样看月亮了,好久了!
陡然间,她感到胳膊被人扯住,扯进一个结实的胸膛,还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唇就被人吻住。
她吓得后退一步,吴桐有力的手将她扶住。
他紧闭了眼睛,她惊大着眼睛看着他,好像还没意识到他在干什么!
这太突然了,她完全没有防备。
她就那么看着吴桐,看着他的面目特写,自始至终地看着,也不动,也不回应,像木头,很奇怪自己怎么没有感觉,就好像谁将果冻贴在她的唇部,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在被人吻。
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就像看电视剧里别人和别人的接吻,只是静然不动地看着。
和熊逸在一起时,很久才牵手,很久才吻额头,很久……才接吻。
而这个吴桐,居然在她和他初次见面,就玩强吻。
人真的……越年轻,越认真;越认真,越珍存每一份心怡与感动。
她突然想到那个差点成为她老公的男人,和他相恋三年,他们居然都没有拥抱过,也没有接过吻。有一次,他目光火热地看着她,越靠越近的时候,她竟看到他鼻子上挂着两条鼻涕,吓得她赶紧把脑袋转开,一想到这里,她就想笑!
被人吻着,她居然想笑?
正在这个时候,吴桐喘息着结束了那个吻,他的唇离开她的唇,呼吸很急促,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
她糊里糊涂地说了一句:“没关系,是我对不起你,我让你没有控制住自己。”
吴桐的气息喷到了她的耳边,她郁闷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只听到他在耳边喃语:“你太可爱了,太可爱了……”然后他移了脑袋,竟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吻。
好像一颗子弹从眉间射入,由一点扩开,嘎然瓦解咯然崩裂着剥落覆在身体表面的冰层,或者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西瓜冰弹,她竟听到被冰弹射中的声音,更像一块急速解冻的豆腐,心里的冰层化水涌入眼眶。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吴桐的脸,夜色里,路灯下,迷蒙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误读了她的意思,只感到刚才的吻过于紧张又如此意犹未尽,当她看着他的时候,他见她没有恼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便又俯下身,覆上了她的唇,辗转吸吮,很是陶醉,只是她依然没有回应,且不易察觉地滴了一滴眼泪。她怕自己会哭出来,便咬紧了牙关忍着。
内心苍凉,竟发现,她还是忘不掉熊逸。
她不适地转了转头,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她说:“对不起,我不会接吻……”
吴桐的手抬起来捧住了她的脑袋,克制地喘息着,却又轻哑着嗓音问:“没接过吻吗?不要紧,我教你。”
她有那么纯吗?纯得像连吻都没接过的样子吗?
吻过!
纯纯的,欲望的,还有情不自禁的。
再次接受了吴桐的吻,在微合着眼睛的时候,她乏力地眨了眨,而后,泪光朦胧了她的视线,错觉……这个拥着她、吻着她、引导她回应的人,是内心未曾忘记过的那一个。
直到吴桐在耳边喘着湿温的粗气问她:“你还回去吗?”
她立马睁开眼睛说:“当然回去,我不回去我睡哪儿?”
怕是这回答太过速度加认真,只见吴桐扯唇轻笑,而后耳鬓厮磨着亲吻着她的耳朵,环手拥住她,手在背后游移着,将她的身体紧紧地拥过来贴近自己时,似请求也似诱惑着:“别回去了,好吗?别回去了……”
这是上床的邀请?
好吧!我忘记了,我们都是成年人,欲望都市里,约吗?不足为奇。
只是我没有玩过……我玩不起。
拒绝了,笑着说开什么玩笑呢?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巨冷。
吴桐将美洙送上地铁,她刻意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拂了拂头发时,触到额头……莫名的心酸,脑袋靠在一边的扶手上,在发着轻微震动声的地铁里,抑制不住地哑然落泪。
怎么办?
离开北京的那天,吴桐来送行!
他在QQ上表示歉意,美洙说:“那你送我吧,我正愁没人替我拎行李呢!”
第一次见面,吴桐请美洙吃饭。这一次,美洙一定要请他,连搭计程车的钱都不让他付。
与吴桐用餐的地方是候车大厅里的餐馆。中途,黎美洙去了洗手间,返回的时候,在人挤人的候车大厅里,黎美洙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美……洙,你是美洙吧?”
黎美洙转头,疑惑的眼眸里也盛满了惊喜:“林蔓?”
“是我是我啊,好久不见!”穿着深色大衣的林蔓哈哈笑道,双手一攀,将黎美洙的肩攀住,“都好些年没有见了,我跟在你的后面走了半天,怎么看都像你,太意外了!”
黎美洙也笑道:“太意外了,真的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哎,你怎么来了?”
黎美洙说:“因为书市,我来看看,我现在在做这类的工作。”
“哦哦哦!”林蔓说,“我和我老公去外地办点事儿!”又说,“我晕死了,你是不是整容了?怎么一点都不显老啊?”
黎美洙笑道:“哪儿不显老啊,都奔三的人了!我连妆都没化,还整容?我哪有那个闲钱啊?”
“瞎讲,你才刚满二十五岁!”
“四舍五入啊!”
“那我们岂不是都是奔三的人了?不过,你真不显年龄啊,就像还在念大学的大学生,不像我们,真的可以四舍五入,看着就像奔三的。”
“因为我很宅吧!”
林蔓看着黎美洙苍白的脸,只觉得那是一张久未见阳光而有失血色的脸,便笑笑,转个话题说:“对了对了,这是我老公!”林蔓拉过身边的男人,说,“我老公,张阳!”
“啊,你好你好!”黎美洙伸出手去,跟那林蔓的老公握了一下手,林蔓笑道:“老公,这是我大学同学黎美洙。”
男人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名片给她,黎美洙双手接过,看了一眼便笑道:“不错啊,林蔓,你可真幸福啊!”
来不及细聊,广播提示着林蔓等候的车次检票。焦急间,林蔓要了黎美洙的电话还有QQ号码,马上用手机加了她,也怨了她两句,说,怎么这几年她都不跟他们联系,好像消失了一样。
因为,她拒绝所有与熊逸有关的事情,怕触及回忆。
可她不愿意告诉别人,只是说:“对不起,QQ被人盗号了。”
目送着林蔓离开,进了检票口的电梯,林蔓还回首与她挥手告别。
思绪有些乱了,压制的记忆,埋藏在心底的人,什么都不怕,就怕一张熟识的面孔,怕这张面孔带起来了琐碎回忆,以及所谓的触景生情。
一直躲着他们,躲着过去的回忆,却躲不过这偶然相遇。
与吴桐道别后,黎美洙进了检票口,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卧铺,将行李安置好后,给吴桐发了短信,告诉他:“上车了,谢谢你。”
不等吴桐回复,黎美洙就登录上QQ,收到林蔓的好友申请验证。
黎美洙通过了林蔓的好友验证,只见林蔓QQ签名上写着:恭喜熊逸喜得贵子。
她哆嗦着手点进了林蔓的QQ空间,看到林蔓的第一篇日志是从熊逸空间转过来的,日志里有好些相片。
这么多年来,黎美洙第一次从林蔓的空间读到熊逸的消息,大约知道他现在在物价局坐班,老婆在铁路局,刚刚有了一个儿子,已经四个月大。
很幸福的一家三口啊!
幸福得……都让人忌妒了。
也当真……门当户对啊!
忌妒间,竟痛心泪流!
求你!
也求所有与你相识的人,对我截断你很幸福的消息,因为没有你,我很不幸福!
手边的手机在震动,是吴桐的回复。
“乖,有空去看你!”
“好啊,我等你!”
你看,人心就是这般堕落的。
急切地想忘记一个人,忘记一段回忆,就是这样……堕落的。
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话,但是,心和2008年年头的大雪一样,漫天漫地,一片死寂的冰冷。
从北京回来,放下行李的黎美洙倒在床上睡了一觉,睡醒的时候,见妈妈在隔壁房间移柜子。
她起来帮忙,知道黎方瑜想把床移个方位,也不是讲究什么风水,就是这个方位睡了好多年,挪一挪,图个新鲜。
移床的时候,黎美洙从床底下的间隙里拣到一个小灵通。这是她念大学时用的,大三那年买了手机后,就把小灵通当玩具给小弟玩,玩着玩着也不知道他玩到哪里去了,这会儿见到了,她莫名有了激动的感觉。
里面的通讯号码都在,都在!
她翻开,找到“熊”,点开“查看详细”,终于看到那组号码。
她被电击似的跑到房间,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哆嗦着手去看在北京的夜里收到的那条短信,那个……那个短信的手机号码。
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
怕看花了眼睛,就用手指按着小小的屏幕,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
怕对错了,就念了出来。
1…3…9…7…1…6…4…8……
一数不差,一字不错。
眼泪突然涌了出来,脸上的表情竟是幸福里夹杂着酸楚与痛苦。
熊逸……
从你对我放手的那天,我就好像活在静止不动的真空里。
还记得那个腹黑的物理老师吗?
还记得他让你做的那个实验吗?
用一片硬纸壳将装满水的水杯口遮住,陡然间反过来,杯口向下,却滴水不漏。
好奇怪啊!
陡然间就记起你,记得你被腹黑的物理老师戏弄得火冒三丈的样子,记得你的每个表情,每一个挤眉弄眼的抱怨,记得你的调皮,记得你那张让人哭笑不得的脸。
记得你拥过我,抱过我,在我耳边细语:“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而我明明动了心,却从来没有告诉你,我也喜欢你,喜欢到……放弃!
楼下的夫妻又为婆媳关系不和吵架了,吵得好像一曲悲剧的伴音,吵得我悲凄。我活得一点都不梦幻,我活得其实很有远见,害怕这样的现实,所以当初才那样残忍地让你等。
你走了,我也没哭没闹,因为我害怕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事情,不想我心爱的男人把我强娶了进来,左右为难。你告诉我,妈只有一个,那时我能想象得到你面对的压力,我舍不得你再为我受苦。
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喜欢到为了不让你为难,我情愿放弃。
记忆陡然间清晰尖锐起来。
我突然可悲地发现,我就是物理实验里颠倒的水杯,强烈的压强下,我措手不及。
你我断掉联系后,我没有刻意想过你,也没有刻意地去追寻。只是想着,我会幸福的,一定会找到幸福,这样的话,你我都可以没有牵挂地过着另一种生活。
只是对不起,我努力了,可就是遇不到值得托付的幸福。你的一句问候,像撤掉纸壳的水杯,好似被时间凝固的水,刹那间倾口而下。
悲伤的感觉如洪流迎头而下,把我淹没。
你的一句问候,就使伤口溃烂出血。
我痛苦而绝望地发现,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只是凝结了念想,不然,何需一通小小的短信,就能将我瓦解?
可是你……
你发什么神经,在凌晨一点零九分给我发这样的短信?
你要我如何面对你抱着其他女人对我表达这份变味的思念?
她淌了眼泪,在QQ上问吴桐:“你不是说你要来看我吗?你不是说你想要我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只要将感情转移,就能忘记熊逸吧?
隔了几个小时才得到他的回复,他说:“宝贝,刚才回复不方便,女朋友在电脑边!”
女朋友?
“是吗?原来你只是说说而已,我却当真了!”
“没有,我没有哄你,我想要你!我已迫不及待地想要你了!”
“是吗?”
她笑了,笑得很冷,像荡妇一样说些脸红心跳的句子,只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迫不及待”,看看男人想要一个女人的身体时,会有什么样的丑态!
也许,电脑那边的他,也在想,原来这个女人表面清纯内心却如此淫荡!
呵!
陈青远,我真的明白了!
无关长相,只图新鲜!男人起了心思,又觉得有机可乘时,大抵如此。
原来……
男人都是一样的!
有经验的女人勾引男人,首先就是给对方暧昧,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知道男人眉眼间对自己是否有兴趣,给点甜头,又不让对方得手。
以前觉得这样的女人风骚下贱,现在却觉得……原来让一个男人丑态百出,是这样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说着情话与肉麻话时,却与感情无关,只想知道对方迫不及待的底线。这种事情……原来就是所谓的“调情”。得不得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调得对方欲火难耐,调得双方坐立不安,竟是这般享受的事情。
“爱你”和“宝贝”,“吻你”和“我想你”,竟如此廉价。没有什么不能发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没有什么……值得我们衡量取舍。丢弃了就丢弃了,发生了就发生了,没有什么要死不活,也再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惦念而要死要活地泪流满面。
这一天,黎方瑜说:“美洙,前几天,你出差前林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你们怎么样了?”
黎美洙说:“见过面了,我也主动发过短信,可人家不回我,我也没有说下去了!”
黎方瑜说:“我去问问,探个口风!人家怕是忙忘了!”
黎方瑜进里屋打了电话,出来后,脸色很尴尬,她告诉美洙,介绍人那边的回复是:他觉得黎美洙太像小孩子了,见到她的时候,一看就是没有吃过苦头,生活无忧,让人宠着爱着的女孩子,她不是他喜欢的持家型。
黎美洙就笑了:“是吧,被人宠着,爱着,生活无忧?好像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呢!”
因为她总是在别人面前说她有多么幸福!
看来,这些年,一直伪装得不错,成功骗过了所有的人。
黎方瑜说:“其实他有女朋友,只是想找个更好一点的,所以才相亲的,这男的咱不要了!咱能找到好的!”
黎美洙苦笑一下,摇了摇脑袋说:“妈,手纸用完了,我去买些回来!”
有了女朋友还相亲……
有了女朋友还对别的女人乱来……
呵!现在的男人……
竟将自己身边的女人都视为备胎。
现实的是他们,一直都是。
入夜,华灯初上。
黎美洙站在天桥上,看着来往的车辆,她翻着手机,翻开一个人的短信,是一组号码,那组号码点开后的内容是:“你还好吗?结婚了吗?突然想起你。”
她微笑着,流下眼泪,然后回复他:“我翻了以前的小灵通,我知道是你了,对不起……我没有结婚,刚刚和结婚的对象分手!特难过!刚相过亲,失败了!”
她很快等到了他的短信:“没事,好男人多的是,一定会找到的。再难过的事情,也有哥给你垫背!”
眼泪哗地一下下来了。
她按动手指,给他回了短信,顺着他给的称呼说:“哥,我想你,我想见你!”
抬首,仰望……
天上没有星星,就像她阴云密布的心。
如果她能预知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不会明知地狱还要去!
你……知道十九层地狱吗?
比十八层地狱更恐怖的第十九层地狱。
当你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时,你就知道什么叫暗无天日,什么叫将十八层地狱的酷刑尝个遍,万劫难复,却有苦难言。
有了女朋友会相亲!
有了女朋友会占别的女人的便宜!
见过熊逸后,黎美洙会加上一句:
任是多么浪漫的婚礼和忠诚的誓言,都保证不了有了老婆的男人……他还会和另一个女人有肌肤之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