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有蔓蔓诧异的目光,还有,Grace略为怔滞的神情。
在她们前面,蓝皓一身洁白的正装西服站在那儿,他的手上,捧着一大束的香槟玫瑰,用美丽的金纸层层叠叠地包裹着,隆重,且繁复。当中的玫瑰花瓣上,却犹带着最新鲜的露珠。
这些露珠,是谁心底此刻盈盈欲坠的泪呢?
哪怕,真有这弥天的泪,偏是神情上,还要演绎到完美无缺的平静。
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和她一般的平静。
只是,幽蓝的眸光,深深地锁定在她的脸上,这张素颜无妆的脸上。
笑容凝在脸上,露珠凝在花瓣中。
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对上他目光的同时,她甚至还能在唇边带出动人的笑靥:
“皓,你,都看到了……”
这句话,说出来,有多么艰涩,不止她自个,或许,这两个男子,都是清楚的。
只是,看到的角度不同,领会也就不同。
而,他和她的目光,终究,在下一秒,于空气里交错开去。
蓝皓侧转过脸,没有接她的话,只往化妆室走去:
“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我在化妆室等你。”
转身离去时,有一片花瓣,就这样在刹那旋转、飘落。
香槟的颜色,坠萎于地,只蒙了一层不明显的阴影。
但,心底即便会有阴影,全都是在不可示人的暗处。
Grace莫奈何地一笑,顺手拉过蔓蔓往电梯那走去。
而西汐的手松开门把,手心,终究印了些许漫过来的血渍,淡淡的,不深,是来自于他的。
“汐——”他在她身后唤出这个字。
她停了一下步子,没有回身,声音却是清明地说出:
“谢谢你。”
她,原是知道,他的目的。
“今天,是我要和蓝皓分手,不关乎其他。”
说完这句话,她只是朝门外走去。
“汐,对不起。”
他这一辈子,活到现在,还没有对谁说过这三个字。
可,现在,他确实想说。
假设不是他要去逃避什么,何至于,让她和蓝皓在一起呢?
是的,当他意外地发现,寰亚小姐那届的参选选手中有她时,是惊讶的。
惊讶的同时,他才重新得到了她的讯息,以及她的近况资料。
原来,她这么拼命的赚钱,是为了她的植物人弟弟。
可,当他发现,她还是和那些新人一样为了搏上位,用身体去做交换时,他是失望的。
哪怕,有再多的理由,譬如她也被D5水控制,但,没有人逼她进入他的房间,她走进他房间的片刻,就说明了,她再不纯净。
是以,始终让他在那一晚的最初,看轻了她。
其实,不过源于彼时希望越大,所以,失望也越大吧。
即便失望,在D5的催情下,他还是要了她。
但,当他发现,那竟是她的第一次时,愕然之外,旋即有的,是逃避。
逃避的对自己说,她不过是个用身体交换的女人,于他来说,早不复昔日在心里神圣的地位。
再然后呢?
为了抹杀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他用小潮做为交换条件,将她彻底推给了意外出现,英雄救美的蓝皓。
本来,他要她做的事,绝非仅是传递一个报价,他彼时要的,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背叛。
但,最终,在一次又一次不经意地接触中,他发现,她没有变。
也在一次又一次不经意地接触中,她驻于他心底的影子愈渐清晰。
其实,他的逃避,不过是他不愿意承认,这么多年,他始终是陷在了最初的那个笑靥中,而之后的种种,不过是浮光掠影间的安慰罢了。
不过是他不愿意去承认,他用这种方式得到了她,不啻是种玷污。
“你做的,都是为了我好,所以,用不上那三个字。”这就是她想对他说的话。
她不是愚不可及的人,她瞧得清楚,然对人,太过清楚,有时还不如大智若愚。
走出房门,听到他的声音在她身后清晰地响起:
“让我带你离开……”墨沧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干涩。
他是担心,她没有力气离开吗?
呵,她是西汐呀,最后的坚强,总归是有的。
过了今日,继续回到原来坚强的西汐吧。
少了的,仅是虚荣和功利心。
她终是回眸,对他淡淡一笑,和那年的灿烂笑容,俨然成了另一种意味:
“我不值得你对我如此,谢谢你,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只能说谢谢。”
她不再回头,接近仓促地离开。
是不敢正视什么吗?
走进化妆室,窗帘,却是都拉上了,厚重地垂在那,也隔去了落地窗外灿烂的正午阳光。
蓝皓站在梳妆镜前,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桃木梳。
她走到他跟前,甫要启唇,蓝皓的声音悠悠地响起:
“该盘发了。”
“皓……”只这一个字后,其余的声音,皆湮于沉寂。
她走到镜前,缓缓坐下,好,第一次盘发,也是最后一次。
盘完后,她就该说出她要说的话了。
他的手势十分温柔,轻轻地将她的长发梳到底,她的额发愈发长了,却是没有在婚礼前打理,是不重视,还是根本就忽略了呢?
但,没关系。
他的手将她的额发轻柔地捋起,随后,用卡子仔细固定,这样,反而能露出她白皙莹润的额头。
镜中的她,一直是低垂着脸,是不敢还是不愿从镜中和他的目光对视呢?
蝶翼般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投下一道弧度,这层弧度,随着他的动作略微有些颤抖。
他的唇边在此时竟还能嚼出一抹笑意,她的头发真的很柔顺,而他,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学会Amy在昨晚特意传授给他的盘发技巧。
是因为用心去学的缘故吧。
不过,这份用心,只被她的无心所漠视。
很快,珍珠的簪子将她的发髻绾成高高的盘发,这个意味其实是好的。
代表了,他从此以后,是她的丈夫。
可,现在,他才知道,她的选择,不是他。
终于,在最后一缕发丝被绾起时,她抬起眸子,清澈似水,却是无澜地望向他:
“对不起。”
墨沧对她说的三个字,其实,更适合她对他说啊。
而简单的三个字,只换来他唇边更深的笑意,他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亚治的报价,是我泄露了出去。”
“理由呢?”
“刚刚你看到的,就是理由。”
“如果我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幕呢?”
以前,在华侨城,他可以无视墨沧的存在,源于,那时,他愿意去相信她。
可,今日,恰还是他,做不到无视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如果他不执意于站在门口,唤她的名字,她是否不会这么残忍地去承认。
“可是,你看到了。”她的目光凝定他,开始轻笑,“所以,我说对不起。”
“好,我知道了。”他放下手里的梳子,笑得愈是动容,“所以你摔破花瓶,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因为,那样的坦白方式,更能让你轻松一些,对不对?”
没有等她回答,他继续道:
“好了,别让神父久等。”他伸出手,将她揽起。
这一次,换她的惊愕,她能读懂他眼底,在温柔背后骤然涌起的冷冽。
“蓝皓,我们不可能的,我喜欢的不是你。”
是伤害吧,说出这样的话,可,这些伤害的背后,是一个傻瓜愿意去做的成全。
她不要蓝皓一无所有,她要的,是他好好的。
“不管你喜欢的是谁,让亚治蒙受这么大的损失,难道,我不该要求你付出一些代价吗?这场婚礼,就当做你付出的代价吧。”
她的手腕被他用力拽起,LOVE手镯咯在她的手腕,生疼生疼的。
代价?
他口里的代价是什么?
是在众人面前,取消和她的婚礼吗?
那样,不啻是最大的代价,也是辱没,同样,他若爱的真是莫晚,也是顺理成章地成全。
所以,她没有挣扎,任由他将她拽出VIP房,一直拽进电梯。
一侧的电梯,是不用经过墨沧的房间,所以,她不用看到他,而她知道,他定是看到,她被蓝皓拽着离去。
因为,在进入电梯的刹那,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然,看到她眼底的神色时,终究,只站在那,却不近前。
电梯关阖的刹那,他才出得房去,步进另一侧的电梯。
Grace站在教堂前,看着零散的好友,不由慨叹人情的冷暖,昔日称兄道弟的,皆因着蓝翦派人在酒店大堂相候,纷纷去了游艇,剩下的,仅是几名死党,还留在这撑场面。
也在今天,她才发现,她的父亲,竟匪夷所思的,准备了另一场婚礼,并广邀亲朋好友。
她和蓝皓包下了环岛酒店的花园,教堂,甚至是宴会厅,惟独没有包下的,是花园后的那片海湾。
所以,由她父亲导演,突击式地上演了一场十分精彩的赤裸裸的逼婚。
对于这样的父亲,她和蓝皓在刚才去了一次游艇,离游艇还有段距离时,就见莫晚出现在她们跟前,莫晚描画精致的脸上,有的,仅是惆怅,在这份惆怅中,她只对蓝皓说了一句,她尽力了。
对于这个女子,纵然,曾有过几次见面,Grace却是始终对她喜欢不起来的,哪怕,莫晚样样都做到很得体,但太得体,只显出刻意,她从来都不喜欢太过刻意的人或事。
当然,在游艇上,爆发了蓝翦和蓝皓的又一次冲突。也是在这时,她才知道,蓝翦要蓝皓立刻和莫晚结婚。
而莫晚,固然嘴上一直维持着两难的话语,实际,还是瞅了空子,跟随化妆师去换妆。
她瞧在眼底,只从蓝皓和蓝翦的不多的只言片语中,听得出这次,她这个弟弟的决心,丝毫不亚于五年前的那一次。
当然,五年前,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罢了。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弟弟,若从心出发,她是支持蓝皓的,所以,在蓝皓彻底不愿意服从蓝翦的安排,执意在一众亲友跟前,走下游艇,往酒店行去时,她也义无反顾的跟随弟弟下游艇。
至少,她这个主婚人,不会临阵脱逃。
并且在下游艇的时候,她私下作出一个策划,既然父亲要逼婚,那么,本来低调的婚礼就完全没必要了。
她承认商场这么多年,她是愈发诡计多端了,不过,都是被逼的。
这一次,是被蓝翦所逼。
可,没有想到的是,在酒店的VIP楼层,却是看到那一幕。
也在看到那一幕时,她隐隐嗅到的,是关于阴谋的味道。
只是,她一时还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她能做的,仅是拖着蔓蔓下的楼去,留给当事人一个足够大的空间。
站在教堂门前,应酬着那些死党时,终是看到,她的弟弟,蓝皓,以从来没有过的一种肃穆神色,和西汐一起走了过来。
纵然,表面看上去,俩人如寻常的即将结婚的夫妻一样走了过来,可她从西汐根本没有拉下的头纱,以及素颜就看得出,其实,已经发生了微妙却绝对的变化。
教堂用很漂亮的琉璃瓦制成,琉璃瓦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照在神坛上,也照在用香槟色玫瑰花瓣铺就得道路上。
空气里,因着这些花瓣,仿佛也蕴满了旖旎的香气,以往西汐喜欢的玫瑰香,现在,只变成了一种以后令她想起,或许,都不再欣喜的味道。
蓝皓的手已经把她的手腕拽得发紫,Grace走到蓝皓的跟前,不露痕迹地阻住他的去路,道:
“按照规矩,该我领西汐入教堂,你,先进去。”
说完,她从蓝皓的手中牵过西汐的手,饶是她都被西汐手腕的勒痕动了一下容,西汐却仅是平静得仿佛全然不在意一般。
她牵起西汐的手,把她的手小心放到臂弯,那些死党已经自觉进到教堂内观礼,随着音乐响起,有花童,在旁边洒下漫天的花瓣。
在这些漫天的花瓣中,Grace才要带着西汐从红毯上走到神坛前,却听到她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果你还承认是我的女儿,你最好站在这里。”
蓝翦出现在红毯的那端,他的臂弯中,是莫晚的手,小心翼翼的勾着。
说完这句话,蓝翦径直带着莫晚率先步入红毯。
莫晚的脸上,蒙着白纱,根本看不清神色,只知道,她的妆容鲜艳,和西汐的素颜形成绝对鲜明的对比。
这份鲜明的对比,还来自于,那些亲友随之入场后,气势已和方才不同。
这,算什么呢?
逼婚前,再加上强行两个字吗?
Grace站在原地,蓝皓则站在神父的跟前,白色的西服,衬得他很是潇洒俊逸,可这份潇洒俊逸并没有因看到蓝翦带着莫晚步入再有任何的改变,他只是站在那,容色平静。
Grace一皱眉,即便,她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会发生那一幕,可她知道,若这样,让蓝皓娶了莫晚,接下来,她的弟弟未必会比继续和西汐在一起幸福。
用父女的亲情做胁迫,以为她就真得乖乖站在原地不成了吗?
偏不!
她将西汐头上的纱布往下一拉,盖住西汐的素颜,盖下的瞬间,她却是看到,西汐的神色平静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以前的大多数时候,她也很平静,然,却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
至少,多了一丝的生气。
昨晚这一切,Grace迅速地发了一条讯息。
现在,离约定的婚礼时间,还早了半个小时,但,不管了。
西汐的手虚浮的勾住她,她的脚步,在Grace大迈步朝前走去时,也依旧是虚浮着。
她知道,蓝翦不会接受她,莫晚,如果真是蓝皓所爱过的人,蓝翦这样做,也是好的。
而她同样知道,Grace对她的好,可惜,这一份好,其实,却是白费了。
踏着婚礼的乐声,Grace带着西汐,走到了神坛前。
两旁亲友和死党其实在看到有两位新娘时,已很是诧异,但,这份诧异,在这场场合,只化成了鸦雀无声。
毕竟,蓝皓的风流韵事,他们都是清楚地。
也从今天,更意识到,或许不过是蓝皓的‘自食恶果’。
“小皓。”蓝翦只是用沉闷的语气唤出这一字,随后,将莫晚的手,从臂弯中牵下,递给蓝皓。
蓝皓幽蓝的眼眸仿似在瞧着莫晚,又仿似仅是瞧着那某处的琉璃华彩,最后,微微一笑,因为,他看到,司徒霄,突然推着辰颜从教堂外走来,他们身后,同时走来的,还有不少在商界颇有声名,又恰好在鹏城的企业家。
这个排场,刹那,把整座不算小的教堂都烘托得很是有气氛起来。
司徒霄小心的将辰颜推到观礼席,接着,径直走上红毯,从Grace的臂弯中牵过西汐,这样牵着,他将西汐的手同样递给蓝皓:
“我将妹妹交给你,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司徒霄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司徒霄竟然承认她是他妹妹?
即便,谁都知道,那不会和血缘有关,可,司徒霄这三个字,代表的涵义,足够让哪怕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身价都是金贵的。
西汐没有想到司徒霄会这么说,这刹那,仅是觉到,什么是造化弄人。
蓝皓的拒婚应该不会因司徒霄的话有所转折,这是她要付的代价,只是,浪费了司徒霄的一番好意,不,或者,该说是辰颜的好意。
哪怕不能回身,她都能觉到,辰颜的笑容,是那么真切。
当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蓝皓,都没想到司徒霄会突然来这一手,唯有Grace依旧笑呵呵的,即便她看到,蓝翦的脸色真的很糟糕。
观礼的人群中,发出些许的声响,是啊,这种尴尬的场景,假若有媒体记者在场,不啻是一场最好的新闻,但,因为本身这场婚礼遵循的是低调,加上环岛酒店一流的保全措施,所有媒体记者,自然都被隔在了酒店之外。
而接下来,司徒霄说出的话语,更加是让人震惊的:
“当然那,我司徒霄嫁妹妹,总不能太过寒酸,我以冥远财团总裁的身份在这里宣布,随我妹妹一并嫁进亚治的,是冥远财团正式注资亚治最新的CA认证中心业务。”
冥远财团的注资,对于亚治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利好,甚至能预见的是,当周一开盘,亚治封上涨停板都是可能的。
蓝翦本来执起莫晚递向蓝皓的手一怔,一怔间,蓝皓的唇边却嚼出一抹冷笑,这抹冷笑的意味下,他的手只从司徒霄的手中牵过西汐的手。
隔着面纱,他能看到西汐的脸色,是一片煞白。
这样的时刻,她该欣喜啊,毕竟,似乎莫晚所有威胁她的理由都将不再成立。
只是,如今的不再成立,对她,或许,仅意味着一种讽刺。
而,也在这一刻,即便隔着面纱,她亦能看到,莫晚的目光是如此犀冷。
是的,犀冷。
犀利背后,莫晚只掀开面纱,对着蓝翦,也对着在场所有人,轻声却清晰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影响了大家。”
出人意料的话说罢,莫晚已退回到观礼席,仿佛,刚才的犀冷,不过是错觉。
莫晚的目光内,除了慑人的美丽外,再无其他。
一般女子做不到的,她都能做到,甚至在这样尴尬的时候,她仍能保持着最优雅地姿势退回去。
哪怕,他父亲气到脸色发青,拂袖立刻离开观礼席,她也没有阻止。
哪怕,观礼诸人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带着同情的,也有带着嘲讽得,她都不会介意。
今天这一仗,她输得心服口服,她算错了司徒霄的插手,也太高估了,瑞银的实力。
所以,她服了,然,也仅是这一时的服气。
而西汐终是将眸光从莫晚的身上收回。
她不怕犀冷,只是,从这份犀冷里,她清楚的看到的,是自己的神不守舍。
不该有的神不守舍。
很快,她就发现,究竟是什么,让她神不守舍。
她看到了他,那教堂最暗沉的一隅,在没有琉璃折射出的光芒照射到的一隅,银色的身影始终矗立在那。
哪怕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仿似能看到他眸底那一抹落寞。
那抹落寞,曾几何时,她不止一次,在自己的眼底有过,可惜,她终究是忽略了。
他就站在那。
是否,在等着带她离开呢?
他说,会给她幸福。
可是,她的幸福,恐怕再不敢希冀着放在别人的身上。
因为,太被动。
现在,她不希望他继续留在这,她用眼神远远地示意着,让他离开。
源于,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被拒婚,不想让他为了她,再去做什么,包括,伤害到蓝皓。
然,他终究,没有离开,近乎固执地,站在那。
当然,这一切,也落进了,蓝皓幽蓝的眸底。
他看到的,是她的眸光还在搜寻着那一人的影子。
神父的声音,肃穆庄严地响起:
“蓝皓先生、西汐小姐,你们今天来到这个教堂、在这个主的圣殿中,各位亲友面前,缔结婚约。主把圣洗的恩宠赐给了你们,又降福你们的爱情,现在,更借着婚姻巩固你们的结合,使你们的生命更加丰盈,你们知道既是天作之合,就必须终身厮守。现在请你们两位在大家面前郑重表明你们的意愿。”
在说之前,神父看到这两位新娘,自然是诧异的,幸好瞧到Grace的手势,意思是新娘的名字是没有变的。
所以,他可以继续照着之前的纸张念下去:
“蓝皓先生,你是否自愿与西汐小姐结为夫妇?”
“我愿意。”这句话,说得极其轻飘飘,仿似没有带一丝情愫地说出,只是公式化地说出这三个字。
却是让西汐惊愕得,有瞬间的苍茫。
他,要的代价,难道不是当众拒绝她吗?然后顺理成章地迎娶莫晚吗?
不容她仔细思考,神父的声音,已然响起:
“西汐小姐,你是否自愿与蓝皓先生结为夫妇?”
那三个字,说出口真的很简单。
只是,她该说怎么说呢?
蓝皓的代价,变成了娶她,这背后是什么,她不想再去揣度了。
上天,其实一直在和她开玩笑,总是在既定的轨迹上,出现失轨的时刻,每一次,都是这样。
不过,恰是应了那句话,一步错,步步错。
“我——”她顿了一顿,一顿间,蓝皓忽然揽住她的腰,用吻,堵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在观礼人的跟前,不啻是种爱意,或者浪漫的表达。
可,在她心底,她却是知道,仅和一种惩罚有关,是的,惩罚。
他按住她的发髻,即便隔着面纱,仍狠狠的肆虐着她那唇间蔓延的香甜,齿上的力道骤然加大,直到血腥传来,他的唇边露出邪魅的笑意,在离开她唇的刹那,他低缓的声音游离地响起:
“作为补偿,你都该说愿意。”
她在他的心里,终是落得这样的样子吗?
代价,就是补偿。
至于补偿的是什么,绝对不会再关乎他的心。
是的,在这一刻,她从他的眼底,读到的,是深浓的恨。
是她的那场‘坦白’,所‘成全’的恨,而她,辩无可辩。
也拒无可拒。
“我愿意。”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是,本来她就愿意啊,只是当中的波折,让这个愿意,逐渐变了味道。
神父将手中的圣水洒到他和她的身上,圣水很是清澈,可,终究,有些事,有些人再回不到昔日清澈的样子:
“原天主降福你们,请你们互相交换,作为亲爱忠贞的信物。”
戒指,本来就戴在彼此的手上,只是需要换个位置罢了。
他的手才要将她戴在中指的戒指取下,却发现,那枚戒指已甚是难取下来。
不自觉地,他的手仍是轻柔地不敢用力,他还是怕弄疼她,然,他却看到,她的手,在这瞬间,朝后缩了一缩,一缩间,似是逃避。
呵呵,他担忧的事情变成事实,其实,也不过是一字之差,但,仅是他自己不能洒脱的放手。
一念至此,他用力将戒指从她的中指褪下,强行褪去的代价,是她的中指留下一道血红的印子,应该很疼,可是,她却不唤一声疼。
真是平静。
终于,他被她的平静,逼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
他的脸色第一次,做不到和煦如春风,只把那枚戒指戴到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那里,据说有一根血管是和心脏相连,对于愿意厮守终身的恋人来说,把结婚戒指带到无名指上就永是能心灵相通。
她和他之间,曾经一直是有灵犀的罢。
只是,这份灵犀,在什么时候,渐渐变成了,今日的伤害呢?
他替她戴完戒指,她的手缓缓移到他的中指,他的中指,那枚戒指,却依然是很难褪下,她没有硬褪,只是侧身,很容易找到了,之前被蓝皓打发离开的化妆师Amy。
向Amy要来了妆前霜,只轻轻抹在他的手指,很容易地,便将那枚戒指褪了下来。
他看着她小心的做这个动作,有瞬间,心里才筑起的坚硬快要瓦解,然,当他略转眸子,想避开这份温柔时,恰又看到,不远处的柱子后,矗立着的那道银色身影。
只这一眼,他心底的坚硬再次笼了一层冰霜。
终究,是出于愧疚,才愿意这样做吧?
而此刻,她已默默地把戒指戴到他的无名指上,由于戒指的内壁融了些许妆前霜的油脂,是以,却是松落的,他的手拢紧,神父的话再次响起:
“现在,我宣布,你们已正式结成夫妻,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刚刚似乎新郎已经吻过新娘,但照着规矩,他仍是这么说道。
因为,这一次,蓝皓是可以掀开面纱,去吻新娘。
纵然,面纱上因着刚才的‘激吻’,染上些许的绯色,当然,这抹绯色,绝非是口红所导致,而是,西汐唇上被噬咬出的血痕。
现在,当蓝皓将面纱掀开时,即便,眼前的新娘素颜着,但唇边的一抹殷红,反是让她看起来,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位经过精心妆扮的新娘。
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颔,她只是依旧沉默地低垂了眸华。
呵呵,这场婚礼,她仅说了简单的三个字。
他和她之间的联系,是否仅是靠这简单的三个字在维系呢?
维系得也摇摇欲坠。
他用力地拥住她,俯下身,再次嚼住她莹润的唇,唇间,犹带着血的芬芳腥甜,在这份腥甜间,他的吻,只蜻蜓点水般的一啄,便松开她的唇。
终是礼成。
由于司徒霄的介入,本来冷清的婚礼,变得高朋满座,喧哗热闹。
而,蓝翦在和司徒霄在晚宴时聊了一番后,更是笑容满面。
对于一个唯利是图,并且曾经靠妻子上位的蓝翦来说,有冥远财团的支持,当然,好过瑞银。
五年前,比不过林氏传媒,五年后,比不过瑞银。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莫晚站在那边,她不走。
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的不悦,只是换下婚纱,着了最初那件礼服裙,站在晚宴的一隅。
这一隅的位置也够了。
自助餐的晚宴,在夜光下的花园里进行着,当中是舞台,届时,会在酒宴到达高潮时,由新郎和新娘领舞。
然后,气氛将烘托到最沸腾的顶点,在众人的祝福,以及焰火中,新郎新娘会坐着游艇出海,并且,在那里,迎接黎明的曙光。
很浪漫的仪式,当初,是给她安排的。
深深吸进一口气,没有关系。
她相信,西汐在婚礼进行前,已经按着她要的,和蓝皓做了坦白,所以,差一点,蓝皓就愿意娶她了。
虽然,因着司徒霄的出现,发生了逆转,可,即便蓝皓娶了西汐,不过是场报复的开端。
她会看着这场报复的上演,只要结果是她赢了,过程怎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站在那,慢慢啜着一杯蛇眼冲动眼角的余光,自是没有错过,那抹银色的身影。
墨沧也在。
当然,今晚不止墨沧,几乎目前在鹏城的所有知名CEO都被Grace和司徒霄联名代表男女双方在很短的时间内邀请了过来,一同观礼。
这么隆重的场合,真的很不错呢。
权势金钱,加上衣香鬓影,绝对上流社会的表面繁华。
而在这种繁华间,西汐换了晚装,那是一套金色的晚装,上面缀满了华美的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并且仿似古希腊的女神一样,将头发用金冠盘起,这样的打扮,其实和她参加寰亚小姐决赛的晚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走进晚宴的时候,即代表领舞的开始,蓝皓执起她的手,踩着圆舞曲的拍子旋转开去。
一个一个旋圈,让她的头有些晕,许是除了早上用过一点面包之外,没有用一点东西,也许是这种圆舞曲,始终是她所不适应的,蓝皓的手心很是冰冷,他看着她,她只是低着脸,凝着高跟鞋的尖上那一朵绽放的香槟玫瑰。
到处都是香槟色,这种颜色,真的是最纸醉金迷的颜色,以前她真的很喜欢这种颜色,可,现在,白色的玫瑰,其实也很美,不是吗?
而此刻,她和蓝皓之间剩下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可怕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不过也好,总比开口说出的话,是伤人的要好。
长夜里起舞达旦,其实是与浪漫有关的事,尤其现在,还是领舞的时分,可,他和她之间,却再不会和浪漫两个字联系起来。
舞曲渐疾时,有宾客纷纷入场,他带着她旋到场边,却是陡然收手,只松开揽住她的手,另邀请了最近的女子,那名女子,赫然是莫晚。
蓝皓的手有丝滞缓,他没有想到,莫晚还没有离开,但,对上的,只是莫晚温柔淡然的眸光。
今晚的事,其实,她也受了伤,一念思及此,他终是继续伸出手,直到莫晚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他手心一收,带着她旋入舞池。
西汐站在一旁,看着蓝皓和莫晚旋入舞池,她没有说话,仅是浮上应酬的笑意,不管是冲着哪方面,终是有很多陌生的宾客围着她道贺起来。
她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越过他们,走到一旁的角落,再怎样,她该用点东西,因为,胃又开始隐隐作疼起来。
但,才取了最近的寿司,准备少许吃一口,却听得一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这里的寿司是不是比当年超市买的更入你的胃?”
寿司没有用下,却是反胃的事情随之而来,是洛家诚。
作为腾远的少东,他自然也得到了Grace和司徒霄的联名邀请。
他瞧见西汐顿下吃寿司的手,很是彬彬有礼地递出一只手予她:
“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新娘共舞一曲吗?”
她不想和他跳,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如果拒绝,明显又是不好的。
恰此时,旁边另有一男子的声音响起:
“能邀请你跳一曲吗?”
是墨沧。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站了出来,她却是知道,他的用意。
现在,蓝皓带着莫晚已舞到离这较远的地方,若她没有猜错,这只是墨沧给她一步下台的路罢了。
她没有犹豫,对洛家诚稍欠身,手放到墨沧的手心。
原来,墨沧的手心,也是可以这般温暖的。
或许,他的手心一直不是冰冷的,只是,她从来没有让他这么牵过吧。
而现在,除了温暖,她还能觉到,他手心那些细碎的伤口,即便不再流血,那些伤口,始终还是在那的。
她的手下意识地蜷紧,她怕,紧握会让他的伤口疼痛。
而他却更紧地牵住她的手,牵得是那么的紧,手心每一处伤口的疼痛,就这样,随着他和她牵附的地方,密密匝匝地刻进心底。
步入舞池,他知道她的顾虑,所以,起舞的方向是和蓝皓背离的,并且仅是旋转着带她到另一侧的角落,那个角落离开洛家诚有一段距离,他会在那放手,倘若,她要他放手的话。
至多五个拍子,他就带她舞到了那个角落。
手,将松未松。
唇,似启未启。
他等着她的手抽离,可,她却仅是随他止了步子,并没有将手从他愈渐虚握的手心抽离。
然,音乐,恰在此时,渐进尾曲。
终是必须要放了。
他看到,蓝皓的圈子很快就要旋来,借着拥舞的人群,他要放,也就在这时了,若不放,除非,她愿意跟他走。
“走?”
他只问出这一个字……
写这章的时候,想起一首歌《无名指的等待》,歌词很美很伤感,只是忽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