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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浓】
    芊芊赶到仁心医院时,墨沧已从洗胃室被送到VIP病房。

    是张妈打电话给她,说墨沧服用了过多药物,被送往医院急救。

    源于她是墨沧这么多年,唯一固定的女人,凡是墨沧有什么事,张妈总是习惯给她电话,这一次,也不例外。

    毕竟,一个佣人,面对老板突然被送往急救,显然是没有主心骨的。

    走进病房,墨沧才刚醒来。

    他的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连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有些凌乱,唯有微睁的眼睛,眸光却仍是深邃的,瞧她进来,他的眸光内,仿似有几许怅然。

    但,只在转瞬即逝的刹那罢了。

    “好些了吗?”她在他床边坐下,语音轻柔。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她略低了脸,再抬起时,眼眶隐隐泛着些许红,却是强忍了泪:

    “以后,少用点安眠药和止痛片,行吗?”

    服用这两种药的习惯,从她跟着他开始,就已经有了。

    她曾经不止一次劝过,可是,失眠和头疼,是他的痼疾,这种痼疾是他唯一弱点,也缠绕着他必须依赖药物才能抑制。

    可这一次,张妈转达了医生的复述,说是他足足吞了总共二十多片药,若不是接近早上,大卫按着日程安排,准备接他去机场,恐怕——

    她不敢继续想,每想一次,都让她觉得惶乱。

    他没有回答,对于不能做到的事,他从来是吝啬浪费语言在上面。

    她知道。

    然,她能为他做的,从来也都是很少,很少。

    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语音仍很轻柔:

    “想用点什么,我一会给你做了送来?”

    现在,航班已经延误了,大卫在墨沧洗胃时,已经独自飞往商务会晤的地点。

    所以,墨沧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但,这句话,仅让他摇首,随后,闭眼又休息了片刻,在日光的金辉愈是刺眼地拂进病房时,他只从床上起身,而她同样没有办法阻止。

    即便,她知道,他的身体应该还是很虚弱。

    “公司很忙?”仅能问出这一句话。

    但,甫问出口,她知道,却是失言了。

    他不喜欢别人过问公司的事,连她都不例外。

    “对不起。”她嗫嚅。

    这三个字入耳,恰是让他本来已经蹙紧的眉骤然舒展开来,有刹那的错觉,以为,是那一人。

    然,很快,清醒的意识告诉他,不过是种错觉,一如,错过一样的,错觉。

    起身,直往病房外走去,芊芊急走几步,他却停了步子,低声:

    “如果可以,帮我去探望一个人。”

    “好。”芊芊未加思索,只是允声。

    是否,他今早的失常,也是因那一人而起呢?

    她没有细想,他关照了她几句,就走出病房。

    看着他的背影,她仅能紧跑几步,关照司机好好照顾他。

    她没有让他送,毕竟,她希望,哪怕要回公司,他都能稍微休息一下。

    选择打车回家,顺道买了食材,熬了点米汤,再回到仁心医院时,已是正午时分。

    很容易就找到西汐的病房,同样是VIP病房,和墨沧的那间,其实,只隔了一间房的距离,可,这段距离,有时,却是咫尺、天涯。

    西汐的病房内,有一名坐在轮椅上的女子陪着,对这名女子,芊芊不会陌生,因为,屡见于报纸媒体,这名女子不光是鹏城,也是全国最年轻的女CEO,不仅身兼几家大型企业的要职,同时是叱咤商场的冥远财团总裁司徒霄的妻子——辰颜

    现在,她坐在那,瞧到护士引芊芊进来,西汐的眸光也凝向了芊芊,当然,即便只有一面之缘,西汐仍认出了她,苍白的小脸对她微微颔首。

    “你们聊。”辰颜淡淡一笑,由护士推着出了病房。

    报纸上早就传闻,辰颜这一胎有小产征兆,所以司徒霄强令她无论去哪,都必须坐在轮椅上,以保得孩子的平安无恙。

    很是霸道,却也透出了浓浓的爱心。

    不是每个象司徒霄那样身份的男子,都这么疼爱妻子,大部分这样的男子,往往都是薄幸的。

    所以,碰到墨沧,是她的幸事吧。

    毕竟,除了不能给她名分,在这几年,其他方面,他待她都是好的。

    念及此,她对眼前的女子,笑得愈发温柔,源于,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能得到墨沧的眷顾了。

    因为,她的眼睛,和眼前的女子很像。

    “芊小姐。”西汐颔首,她的声音很是虚弱,这也使得,她的身子必须靠在一个软软的垫子上,才能坐起来。

    “没事,你躺着,这是我给你熬得米汤,现在,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护士说,可以少许用一点,我喂你,好么?”

    她没有提是墨沧让她来的,也是墨沧让她熬了悉心熬了这碗米汤,在这个时间点送到病房。

    不说,她也知道,西汐定是明白的。一如,明明VIP病房不会缺这种米汤,墨沧,仍是执意让她送来。

    为的,除了探望西汐的病情外,更是想做点什么吧。

    哪怕,仅是一碗米汤。

    而西汐苍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随后继续颔首时,她已清楚,这个女子的心里,也是有着他的。

    不过,终究,有缘无份。

    昨天,是这名女子和蓝皓的婚礼,前几日开始,媒体就断断续续有过报道。

    似乎今早的娱乐报又刊登了婚礼现场发生的种种,她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清楚,简单的活着,是她要的。

    可,凡事和墨沧扯了关系,注定,就不会再简单。

    一如现在,她坐在床边,仔细舀了一小碗米汤给她,看她缓缓喝完,终究,没有忍住,第一次违背了墨沧的交代:

    “西小姐,如果可能,抽空看一下沧,好吗?”

    他没有让她提他,更没有让她说这句话。

    但,她想说。

    西汐本来准备放下汤碗的手一顿,但,语气依旧是平静的:

    “很抱歉,我和墨总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工作上的往来。”

    她不知道,为何芊芊要说出这句话,她知道的仅是,不论在任何人面前,保持和墨沧的距离,才是最好的做法。

    而芊芊只淡淡一笑,伸手,将汤碗收拾起来,语音虽淡,落进她耳中,终是犹如炸雷响起:

    “今天凌晨,他服用了过量的安眠和止痛片,如果不是送到医院及时,恐怕——”

    芊芊唇边的淡笑,化为一缕苦涩:

    “恐怕现在,连看的机会都没有了。”

    西汐的手,蜷进被中,这样,她的紧握才能不被任何人瞧到,包括她自己。

    只是,指尖的疼痛,终是让她清楚,一直对他,是会在意的。

    他是误食,还是——

    不,怎么可能。

    他是那样一个坚毅的男子,怎么可能是故意去服的呢。

    “现在怎样了?”只问出这句话,她的语音瑟瑟发颤,再做不到平静。

    “脱离危险了。”

    生命是脱离了危险,感情呢?

    谁知道呢。

    “那,麻烦芊小姐代我问候他一声。谢谢。”

    恢复平静的说出这句话,西汐复道:

    “米汤,很好喝。”

    “可惜,他不要喝。如果,这汤由你送给他喝,我想,他是一定会喝的。”芊芊顿了一顿,她的手在踌躇间,终是把汤壶的盖子盖好,上好的紫砂壶,表面随着这一盖,继续淌下些许的蒸汽来,这些蒸汽使得紫砂壶的外表的颜色,斑驳不一,一如,谁的心,“西小姐,请相信我没有恶意,我只希望,我爱的男人,能快点好起来。”

    当一个女人对你说出这样的话,若不是别有用心的谋算,那就一定是她真的非常爱这个男人。

    现在,她从芊芊凝向她的目光中,愿意相信的,是后者。

    但是——

    “你也瞧到,我现在——”

    她刚刚胃出血,即便她想去探望墨沧,但是,可以吗?

    她醒来的时候,只有辰颜陪在床前,一如,几天前,她陪着辰颜一般。

    这也是她和辰颜第一次独处,只寥寥几句话,她就愈是觉得,或许,之前对辰颜的认识是错误的。

    辰颜是个很善良的女子,善良到,连说谎的技巧都不是很好。

    她告诉她,蓝皓公司有要紧的事务要处理,所以才没有陪着她。

    可,辰颜的目光泄露了真实,从那里,她瞧到的,是蓝皓在她快要醒来时,选择离开。

    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她的行为,终究是伤到他了吧。

    所以,现在,她岂能再去瞧墨沧呢?

    说出‘我愿意’三个字的时候,一如蓝皓所说,哪怕没有注册,人前,她也是他的妻子,从此以后,她的一言一行,全和蓝氏息息相关起来。

    而,不会和墨沧再有任何关系。

    用这个理由推脱,她的心,才会好受一点吧。

    毕竟,两难。

    “西小姐,你只需要抽五分钟,五分钟就好。帮我把汤给他,就说是你让阿姨熬的,他一定会喝。”

    西汐凝着芊芊,她没有看错,这个女子是深爱墨沧的。

    既然,她和墨沧之间,注定没有任何将来的可能,是否,容得她做一次,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成全呢?

    纵使,这种意味,其实,亦是种残忍。

    “好。”她终是点头。

    “谢谢,我会在晚餐前来的。”

    芊芊其实很聪明,至少这种聪明是人们通俗意义上说的拎得清。

    晚餐前,确实是最空的一段时间。

    而,墨沧虽然早离开了医院,但是,她想,她是能够说服墨沧以复诊的名义再来一次的,

    毕竟有些事,是心知肚明的。

    哪怕,他对仁心医院并不会有好感,仅需少许的暗示,却是会明白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她知道的仅是,这么多年,渐渐地,他开心,她也就开心了。

    芊芊走后,西汐哪怕面容再安静,心里,终是起了波澜。

    或许有人继续陪着说话,能分散这些澜意,可辰颜被司徒霄勒令必须睡午觉,自是不会过来。

    在这段空隙中,她问护士讨要可以解闷的报纸,这样,不至于,她无论睁眼闭眼,都想到的,是墨沧误服了那么多药物。

    一名小护士未加思索,就把才到的报纸递给她,她信手翻开,带着以前的职业习惯,恰是先翻到了娱乐版。

    映入眼帘的硕大的照片,却是蓝皓和莫晚的翩翩起舞。

    标题很醒目,是大红标:

    ‘蓝皓昨日大婚,疑婚变惊情’

    下面内容大篇幅的列举了,婚礼仪式上同时出现两位新娘,其中一位正是亚治最新合作对象瑞银集团的千金莫晚,并且,疑似当晚新娘本该是莫晚,而灰姑娘西汐摇身变成司徒霄的妹妹,成功上演了夺宫筹码,但,舞宴上,恰是蓝皓相拥莫晚偏偏起舞,由此可见,移情迹象明显。

    拥舞似乎是用手机拍的,像素不是很高,至于,两位新娘同时现身仪式的照片,恰是没有的。

    对啊,当时在教堂内,是明令不许拍摄的,但,跳舞时,人那么多,自然要偷拍也是可能的。

    这则新闻的用意,她不愿再去想,或许,真的有一部分是对的,而不仅仅是杜撰。

    靠在垫子上,蓝皓现在,是不是在莫晚那呢?

    呵,她想笑,却发现自己的可悲。

    在似笑非笑间,Grace已走了进来,瞧见她摊开的报纸,脸色没有变化,却是直接坐到她的跟前,将报纸从俩人的相拥处一撕为二。

    撕开的声音很清脆,一如,她的为人,素来是风风火火般的清脆利落。

    “别去管这些,都是些有的没的。”她开口说话,直截了当。

    “我不会介意的。”西汐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其他什么,只是很轻地道。

    她侧低了脸,Grace能清楚看到,白皙颈部往下的一些青色痕迹,虽然,Grace没有过男人,但也清楚,这些是什么痕迹。

    看来,她那弟弟和这位弟媳的感情,应该是可以的。

    只是,还是有点不太安心。

    “汐汐,小皓曾经确实有过很多女友,但这么多年,我看他真的用了心的,也就只有俩个人,这些报道,不排除是别有用心人的炒作,你在媒体待过,自然知道这水有多深。既然如今你嫁进了我们蓝家,我也算是你的姐姐,倘若觉得有什么心里憋着的,不想告诉小皓,就告诉我,能帮上忙的,我总会帮的。”她瞧得出汐汐的性子,凡事都喜欢往心里藏,宁愿自己受委屈都是不说的。

    其实,这何尝不是极少一部分灰姑娘嫁入豪门以后会有的表现呢?

    毕竟,外人看起来荣光无限,实际心里的落差往往会产生一种自卑感,这些自卑,在善良的品性下,便会演变成这种委曲求全。

    更何况,西汐如今等于变成全职的少奶奶,女子若失去独立的经济能力,亦等于,失去自信的基础。

    这些她能体会到,也知道给西汐一份工作是最行之有效的改变方法,但,她却是不能公然再违背蓝翦的意愿一次。她能做的,仅是希望至少能让眼前的女子敞开心扉。

    “姐——姐,”西汐微微笑着,有些缓慢地唤出这个称谓,才继续道,“是我昨晚见皓喝酒,也想尝尝洋酒的味道,结果,破坏了本来很好的气氛。”

    她当然知道Grace的帮忙,那日司徒霄的突然出现,有辰颜的一部分功劳,可,提出来的,应该就是Grace吧。

    她停了一下,把蜷在被下的手松开,微笑:

    “真的没事,若果皓欺负我,我一定和姐姐说。”

    Grace凝着她,笑了起来,其实她的笑容和蓝皓是很相似的,都很灿烂,只是,现在,蓝皓该是不会对她这么笑了吧。

    “对了,昨天的婚礼只是个仪式,等你身体复原了,还是得和小皓去正式注册一下,德国那边的登记手续会比较麻烦,我打听了一下,还不如就在鹏城这边登记,公证以后,还能尽快申请到探亲签证。”

    之前蓝皓提出教堂婚礼时,其实,Grace一直是隐隐不安的,源于教堂婚礼并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应,她并不十分清楚弟弟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倘若他这么做,是给西汐留的退路,那么,则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事。

    因为,如果他真的爱她,那么,女子要的,是义无反顾的爱,而不是这种形式的退路。

    或许,她该帮一下这个弟弟,这个,把心封闭了五年的弟弟,她希望,他能走出心劫来。

    “好,我知道。”西汐轻声应着。

    这时,护士端进来中药,是在先前针对她宫寒的中药上加了几味护胃的草药,Grace端起药盏,西汐伸手接过,药碗是温暖的,其实这份温暖,恰是她一直所需要的。

    Grace的目光自然没有错过,西汐手腕上一条已经发青的勒痕,是昨天蓝皓拽她的时候,勒出来的吧?

    她想,她需要去见一下她的这位好弟弟,这样下去,迟早,西汐会是第二个如初。

    用完中药,Grace让西汐休息,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五点,病房内,并无一人,不过,这样也是好的。

    她唤了护士,要了一个轮椅,护士有些为难,但,在她的坚持下,也唯有妥协。

    护士小心翼翼地把西汐扶到轮椅上,再将一条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哪怕穿着医院的病服,脸色又憔悴,这位现任的寰亚小姐都是那么漂亮。

    也难怪,会这么快就嫁入豪门,但,护士刚看了今天娱乐报的新闻。

    蓝太太是因为饮用了烈酒导致的胃出血,加上蓝先生确实只陪到天亮,就离开了,看来,婚变的传闻,可能是真的。

    此时,门口响起不算轻的步子,这里是VIP病区,要的就是绝对安静,护士有些不悦地望向那人,但看清来人后,仅能噤声。

    进来的那人正是蓝皓,他在门口,停了步子,夕阳的金辉在他的身上,投下一道光影,这些光影,更衬托得他俊逸潇洒,犹如北欧的雕塑一样,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族气魄。

    下一秒,他的声音依旧如往昔一样温柔地响起:

    “好些了么?”

    只是,即便再温柔,终究有些什么是不一样了。

    语音落,他没有走进来,仅是站在门那边,凝着,他的妻子,而现在,他的妻子的脸上,见到他出现时,没有厌色,也没有意外。

    依旧那么平静。

    呵,一直说她是傻丫头,真正傻的人,其实他自己呀。

    守到天亮,匆匆离开,因为知道她即将醒来,而这层伤害毕竟是他造成的,在刹那,他犹如做错了事,害怕面对的孩子一般,选择了逃离。

    整整一天,他将自己全部投入在经分会中,听着鹏城分部各个研发线的报告,看似全神贯注,实际,他知道,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往常无比熟稔敏感的数据,此刻,竟是完全没了感觉。

    而在这没有感觉中,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五点散了会,他立刻离开公司,想去打一场高尔夫,但,开着车,却是鬼使神差地到了仁心医院。

    在看到仁心医院金字牌额的刹那,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将车开了进去。

    当他站在门口,看着她坐到轮椅上时,是那样安然静好。

    甚至于,看到她坐上轮椅的瞬间,他以为,她是要转到落地窗前,因为,那里,可以瞧见进出医院的唯一甬道。

    但,她没有,只是坐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于是,他再次以为,她在等他,而他一天没有出现,再加上昨晚的事,她总该是有点反应的吧。

    当他刻意加重了脚步,往门里走了几步,她的眸光望向他时,平静无澜地样子,终是让他觉到什么叫做一种无望的莫奈何,也终于体味到,当心攫紧时,所会有的窒疼。

    他仅能迎向她的目光,问出那句话。

    而她的反应,还是微微一笑,声音虚弱,却也是平静地道:

    “没事,是我前几天一直没有按时喝中药,所以才胃出血了。”

    他宁愿她说有事,宁愿她说,是他让她喝了那酒,所以,她才会胃出血。

    不管是埋怨,或者厌恶,都好。

    可,她都没有。

    这是不是就叫相敬如宾呢?

    宾的是身份,冰的却是感情。

    “不是昨晚我让那你喝的酒,导致胃出血么?”这句话,本不该他提的,但,他不要这种相敬如宾。

    她没有料到他这么问,抿了下干涸的嘴唇:

    “是我不想让你喝酒,才喝的。”

    这句话,其实说得真的很动听,他再不知足,就是不知好歹。

    “以后,我不会再喝酒了,你,好好休息。”他没有说对不起,虽然,他很想说,可一念起这三个字,仅是让他想到,昨晚,她后来的那一个字。

    她抿紧的唇,轻轻反咬了一下,一会,她要去见墨沧,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她是应该事先告诉他吧。

    “皓——”

    他止了步子,电话铃声恰在这时响起,他接起,语音里却是清晰地唤出:

    “莫晚?”

    接下来的话语,他并没有背过她去接,无非是,和瑞银合作的协议签署问题。

    而她坐在那,忽然意识到,等他接完电话,再告诉他,墨沧进了医院,她要去瞧他,他会不会以为,是她的一种报复呢?

    犹豫中,手无措地交握了一下,他已经在电话那头和莫晚约好晚上吃饭时再谈细节。

    挂断电话,他望向她,她却只是低垂着眼睛,这样的神态,却是比方才的淡然要好,至少,心不会攫那么紧。

    源于,看不到她的目光。

    他收回目光的时候,恰看到一旁废纸篓中被撕成两半的报纸,正刊登着关于他和她婚变的传闻。

    而现在,这张报纸,被一撕两半的放在废纸篓里。

    显然,并不会是护士做的。

    不自禁地,他的唇边浮起一抹弧度,因为这个不期然的发现。

    “今晚,我要和莫晚一起用餐,洽谈相关合作的协议。”

    他说出这番话,有着很明显的解释意味。

    “嗯。”她应了一声,却看到,护士突然带着芊芊走了进来。

    不早一刻,也不晚一刻,恰好,在蓝皓准备离开的时候,出现在跟前。

    但,芊芊是极其识眼色的,正是这份识颜色,让她把手里提的汤带到西汐跟前:

    “这是刚熬的汤,趁热用会比较好。”

    可,这句话,无疑是也是不妥的。

    “这位小姐,蓝太太还不能用太过油腻的东西。”一旁的护士赶紧阻止道。

    蓝皓没有说话,仅是淡淡地道:

    “没关系,这汤,应该是我太太预备了,给别人用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不好意思。”护士忙道歉,本是无心的话,反是让气氛尴尬了。

    在这份尴尬的气氛中,坦诚是唯一的选择:

    “皓,墨总今天早上住院了,所以,我想去探望一下他。”

    “是吗,那我推你去好了,对了,刘护士,麻烦查一下,墨沧在几号病房。”

    “咦,墨总早上就退了病房。”刘护士是负责这个VIP楼面的,本身,这里没有住几名尊贵的病人,自然是知道得清楚。

    “是的,沧早上就退了病房,但稍后会回来复诊。”芊芊补充道,刚才,真的是百密一疏。

    “对哦,墨总好像是服药过量进的医院,按道理,洗胃后还是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的。”刘护士若有所思地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等了,这里麻烦刘护士了。”蓝皓说完,径直走出病房。

    西汐的脸色有些黯淡,芊芊踌躇了一下,带着愧疚的语气,道:

    “西小姐,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来的不是时候,给你和蓝先生带来困扰。”

    “没什么,他正好有应酬。”西汐笑了一笑,反正不是第一次这么让他误会了。

    可,这一次,她想,她应该让误会结束。

    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能有后悔的一天,哪怕,要放手,也是他放了,她才能放。

    源于,这场婚礼,对于他来说,同样是不公平的。

    “刘护士,你先出去吧,这里有芊小姐陪我就好。”

    “好。”刘护士端起空的中药碗,退出房间。

    “西小姐,沧应该已经在复诊了,我推你过去?”芊芊说出这句话时,有些嗫嚅。

    “麻烦了。”

    墨沧已经复诊完,独自坐在VIP病房里,打着点滴。因为,今晚,他的头仍旧很疼,包括他知道,或许需要一些治疗,才能入眠。

    当西汐被芊芊推着出现在门口时,他没有惊讶,本来,他是根本不会来复诊的,芊芊却是一反常态地连续在下午发了好几条信息给他,让他千万为身体着想,都要回仁心医院复诊。

    她一再这么提,他就已听出端倪,毕竟,他若真要复诊,也宁愿是去HK的济慈医院,仁心始终是冥远财团旗下的投资医院。

    但,芊芊平素是很寡言少语的人,她这么反复提,他隐隐猜到她的用意必是与那一人有关。

    一如,他知道,西汐胃出血后,住的医院就是仁心。

    当他凌晨被送到这里来时,隔着那么近的距离,仿似能听到她细细的呼吸声。

    倘若,能远远地看她一眼,该多好啊。

    而在他身体稍恢复,就选择仓促离开仁心医院的那一刻时,他才发现,宁愿不借着这个机会见她一次,他都是不要她知道,他服了那么多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源于,他不要她担心,更不要,让她所选的人误会。

    所以,哪怕远远见她一面,对他来说是种飨足,他都可以放弃。

    然,却是让芊芊瞧透他的心思,为他做出这个安排。

    所以,他明白,终究,是被她知道了,如若不去复诊,恐怕,仅是会让她担心。

    是啊,她会为他担心。从昨日那些许话语,那些许眼神的交错间,他是能读懂她的。

    现在,这一刻,他望着她,她乌黑的发丝有半缕垂在前面,衬得她的脸色更是透出青瓷一样的腻白来。在这份腻白上,她清澈的眸子凝着她,在她身后,芊芊退出病房,才要把门关阖,她却是轻声道:

    “麻烦别关门,开着,比较透气。”西汐只说出这句话,芊芊已然领会她的意思。

    芊芊没有关门,甚至于,她的人也坐在最靠近门的长椅上,那个位置,能清晰看到病房内的一切。

    显然,西汐要的,也是有第三个人见证的,她与墨沧的相处。

    墨沧坐的地方,离西汐的轮椅其实很近,但,西汐见他的手动了一下,仍旧转着轮椅来到更近一点的地方。

    她想近一点再看看他,看看,这么多年了,他究竟发生了多少的变化,以至于,她竟然是到了昨天方才认出他来。

    毕竟,今晚,应该是最后一次独处了,今晚过后,不能再这样纵容自己将断未断。

    否则,对于谁来说,都是种伤害。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她说出这句话,她知道,他听得懂。

    他其实没有变过,只是,棱角更加硬朗,眸子更加深邃,鼻子更加硬挺,薄唇更加坚毅罢了。

    她却没有第一眼认出来,如今想来,该是在霆耀酒店再见他的那晚开始,她就下意识地不敢去看清他吧。

    后来,那一晚的记忆,包括他的样子,都是她刻意想去尘封回避的。

    现在,她说出这句话,源于他和她之间,其实就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果然,他坚毅的薄唇轻轻地震了一下,甚至于,挂着点滴的手,都想握紧成拳。

    “别再不小心了,好么?”她没有等他回答,复说出这句话,“你要好好的,我才能不担心啊。”

    这句话,俨然如长者对着孩子说话般的语气,当年,她就是这样说的。

    可惜,过去,就是过去了。

    “只是我忽略了两种药不能混用,以后不会了。”

    真是两种药不能混用吗?

    “嗯,这汤,是芊芊给你熬的,趁热用了吧,你这样,最担心的人是她。”

    这句话说出口,其实真的很不好,犹如,电视上演到烂的那种桥段一样,以前,她也是那么地不屑,可,当你真正经历时,你会发现,哪怕这么烂的桥段,其实,都是真实的。

    无关乎所谓的成全,无关乎让对方退而求其次,也无关乎去撮合另一对人。

    仅是希望每一份可能的幸福,对方都不要错过。

    因为,错过一时的代价,或许,就是一世。

    “我知道。”他的声音是黯淡的。

    “嗯。”她把放在轮椅扶手上的那碗用暖兜捂着的汤小心翼翼地捧起,但,瞧见他只有一只手时,捧汤的手在空气里滞了一滞。

    他却是径直把汤接了过去,很是自然的姿势,她的手在迟疑后,终究拿起一旁的勺子,从他手中的汤碗里,轻轻舀了一勺汤,舀汤的时候,她的指尖碰了一下暖兜的内壁,确定,温度是适宜的。汤,也不是单纯的米汤,而是精心熬制的膳汤。

    将勺子舀到他的跟前,他的脸微微俯低了一下,把勺内的汤一饮而尽。

    不是第一次喝芊芊煮的汤,这一次,却分外让他觉到滋味的醇厚,收口时甚至是能觉到如蜜一般的甜。

    可,这汤,怎么会是指放糖没有盐的呢?

    只是,从心底溢出的甜罢。

    她一勺一勺并不算慢地喂他用汤,因为,他单手拿着暖兜,应该会很重吧。

    他一勺比一勺却是用得更慢,源于,汤用完的时候,也是她彻底离开的时分。

    终究,汤再多,用得再慢,都有结束的时候。

    直到暖兜内空落,她的勺内再没有汤可舀,他一只手拿着暖兜,却是不会再觉得重了。

    她伸手将暖兜接了过来,继续放在轮椅的扶手上:

    “明天,芊芊会继续熬好汤带给你喝,你刚洗过胃,这几日,只能用流食。”

    “好。”他喏声,凝着她,“你也是,中药毕竟调理得太慢,考虑用一下西药。”

    中药,西药?

    从她选择中药的那天开始,是否也就注定,今日嫁给的是蓝皓呢?

    “我习惯中药了。”她说出这句话,低下眸子,复道,“西药,对外伤却是会比较好,但,中药,始终能调内吧。”

    他不再坚持,只望了一眼,门外的芊芊,芊芊坐在那,莹白的脸在走廊的灯光下,却是不甚清晰地。

    “能把你调理好,什么都好。”他最后说出这句话,终是看了一眼快要滴完的盐水,“回去吧。”

    “我让芊芊进来?”她问出这句话,手,终归是不自觉地握紧了裙摆。

    “昨晚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在她即将离开前,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瞧着好玩,就喝了。接过,我的胃根本不能这么喝洋酒。”

    “是么?”他的语气里听不丝毫的愠怒,只有他自己知道,压抑得会有多么辛苦。

    “是,可能太高兴了。”她让笑靥努力绽放在脸上,“因为,他愿意娶我。本来,你知道的,我都想退出了。”

    他这么聪明,若是看了今天的报纸,更不难猜测到,彼时她口中的分手,和莫晚有关吧。

    而她不要让他知道这就是事实,她宁愿让他知道,蓝皓的选择也是她。

    这样,她的幸福,是他愿意看到的,也是成全了他昨日几近狼狈地放手。

    “你高兴就好,去吧。”他不再说话,只闭上眼睛,听着那些盐水一点一点冰冷地沁进静脉中。

    她将轮椅转了一下,甫要朝外走去,他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

    “别委屈了自己。”

    简单的六个字,让她转身的刹那,眸底只是深浓的雾气一片,在这片雾气中,她只轻轻说了一句话,语音里,是她再没有办法抑制的哽咽:

    “你也要幸福……”

    强行逼退雾气时,芊芊已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她示意芊芊进去,将扶手上的暖兜递回给她。

    他的暖兜,是芊芊给的。

    一如她曾经的暖兜,是蓝皓给的一样。

    慢慢回到属于她的VIP房。

    一径地将轮椅移到落地窗口,擦干即便逼退雾气,仍在眼角不小心流出的泪,恰是看到,蓝皓竟还没有离开,他就站在医院的庭院中,那个身影,一如,当时,在景海高尔夫球场一样。

    但,不止他一人,他的跟前,还站着一人,是名女子,此时,那名女子略低了脸,而他的手竟然,拥住了那名女子的肩……

    另一侧的病房内,墨沧看着走进来的芊芊,终是薄唇轻启,说出了一句,芊芊这辈子都没有想到,他会对她说出的话……

    作者题外话:推荐一首老歌《可惜不是你》

    关于西汐胃出血的用食,查了一下,依据如下:在停止呕血12小时后,可恢复进食。如又有呕血,则再次禁食。胃出血后吃东西的问题一般以进食流质、米汤、藕粉为好。所以,偶就那么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