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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林雅只来得及将身子朝后挪去,恰是撞到一个吊唁的花篮,菊花的花瓣洒落间,有血色溅在白色的花瓣上,也溅在一袭麻布的孝服之上。

    是墨沧。

    饶是驻着拐杖,多有不便,他仍迅疾地伸手拉起林雅,避开墨太太再次刺来的烛台尖尖。

    然,林雅下意识去挡烛台尖尖的手臂却已被划伤。

    此时,墨沧方看到一旁,西汐继续拿着那幡幔想去兜开墨太太手里的烛台,只这一次,她本来流利的动作在看到墨沧拉过林雅时,稍滞了一滞,一滞间,墨太太愠极,拿着烛台的反手一挥,带血的烛台尖尖,刺进了西汐的手背。

    烛台的尖尖划过皮肤时,有些疼痛,不过,还是能忍得住的。

    紧跟着,本站在灵堂门口的大卫才奔了过来,动作有些拘束,但总算是将墨太太行为制止住了。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等他反应过来,终究是晚了。

    血溅灵堂,不是个好兆头。

    但,眼下,谁又忌讳着这个呢?

    不过,各怀心思罢了。

    灵台内散落的其他人,都是邢家的族亲,这一出意外的上演,让他们在短短几秒内,也终是众人一心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当然,这样的一心,仅是基于各自利益最大化的原则。

    “果然是扶不上台面的二房生的。”其中一留着络腮胡的亲戚率先发话道。

    “是啊,一回来就害死了老爷,偏是连老爷的灵堂都搅合得乌烟瘴气。”

    “我看,这么多年不回来,如今来了,是巴巴地指望着从刑家得到什么吧。”

    一句句的话,只说得不堪入耳,在这话语声里,墨沧早松开拉住林雅的手,行到墨太太的跟前,将仍不管不顾,奋力挣扎墨太太用一只手抱紧,这一抱,墨太太看到是墨沧,以及他身上的伤时,终是将那些放抗变成了低声咒骂。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留在西汐流血的手上,而西汐,只是回身,让护士简单处理包扎了一下。

    “我们难道还要容许这样的人继续留在老爷的灵堂么?别忘记,他早在五年前,就不是我们邢家的人!”其中一名资格稍老的亲戚发难道。

    “是啊,把他赶出去,他不配给老爷披麻戴孝!”

    “至于其他人,就看嫂子不留了。”

    ‘其他’,自是指墨沧的母亲,这件事扔给林雅,一步算他们咄咄,二算是掂下林雅的分量。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把墨沧赶走,剩下林雅和尚在襁褓中的邢海,一对孤儿寡母,不论邢达是否有立下遗嘱,都是不足为惧的了。

    “既然问我的意思,我不仅希望留下二太太,也希望各位能给老爷最后的安静,不管怎样,阿沧作为老爷的儿子,是谁都无法抹杀的血缘亲情。”林雅捂住流血的手,西汐已示意让护士上前给她包扎。

    她只唤墨沧母亲为二太太,这也是最初的唤法。

    “可是,嫂子,他们这么闹灵堂,你还要容忍?况且她伤到了你!”

    “我的伤不碍事,这也是二太太对我有所误解,才会如此的。”顿了一顿,林雅复道,“老爷生前最后想见的人是阿沧,所以我才亲自去找阿沧回来,今天老爷走了,他一定也是希望阿沧能送他一程。”

    “你这个狐狸精!什么好话都给你说尽,什么好人也都给你扮尽了!”一旁墨太太低低的咒骂在听到林雅这番话时,终于不顾墨沧的相扶,不仅说得大声起来,又要冲过去厮打。

    真是一场闹剧,可在这闹剧的背后,定有着一些过往。

    “二太太,老爷还没走远,你这么哭闹着,好么?”林雅手上的伤势被护士很快地处理好,她正色说出这句话,刻意加重了二太太这三个字。

    说完,她只转身面向那些亲戚:

    “各位叔伯,今天时间也不早了,这里,由我们守灵就行,明日请各位早点到,一起帮忙招待吊唁的客人。然后,下午,我会安排私人律师开启老爷生前留下的保险箱,以及有关遗嘱的事项。”

    那些亲戚,眼见着今晚下去,也捞不到什么好,不如,早点休息,安心放在明天的遗嘱宣布上是真。

    于是,纷纷散去。

    灵堂内,顿时变得空落。

    墨沧在那些人走后,方缓缓启唇,语音却是难得的温柔:

    “你,也不想邢达走得不安心吧?”

    简单的一句反问,没有任何的称谓,然后,一手揽住墨太太,唤了护士,往后面走去,想是家属休息室。

    墨太太最后狠狠瞪了一眼林雅,只随着墨沧离开。

    灵堂内,大卫很识趣地依旧退到门外,剩下林雅和西汐二人,林雅兀自跪到一旁的蒲团上,拿起折好的锡箔,焚化进燃着火的金盆中。

    静下来的时候,吟诵的佛经会很清晰地入耳,可,却是没有人能真正听得进去。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林雅低声说出这句话,抬起眸子,凝向西汐时,却是带着一抹嘲讽。

    这种嘲讽的涵义,西汐看得懂。

    只是,对于这样一个对她有所偏见的女子,刚才,她仍是不想让她被刺伤。

    究其因由,并不因为她和她的血缘,仅为了,不想让墨沧两面为难。

    毕竟,一边是林雅,一边是他的母亲,伤在任何一方身上,最终到的,都是墨沧的心里。

    是以,她宁愿自己身体受点伤。

    “因为有事,所以我会来。”

    这其实仅是个冠冕的理由,她毕竟是存着私心的,私心,还是为了那一人吧。

    所以,林雅,必是懂,方会刺。

    话语的刺一如,烛台的刺一样,只是,所能刺中的位置不同罢了。

    “不如说,你想得到的,就快得到了,所以那么迫不及待。”林雅的手轻轻地抚了一下手背,淡淡地道,“不过,不管怎样,刚刚,你毕竟是救了我,这份情,我还你,你这次想要的,我帮你一把。”

    说完,她指了一下锡箔和金盆:

    “既然想做邢家的媳妇,必要的孝心在人前是要尽的,过来,给你过世的公公添些纸钱吧。”

    西汐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走过去,她来此的目的,不是做一个尽孝的未进门媳妇,而是,把信函遵照邢达生前的嘱咐,交给墨沧:

    “我见完墨沧就走。”

    这句话,换来林雅的目光再次移到她的脸上:

    “如果你母亲,当年有你这样的心计和城府,说不定,早就成了林家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了。我很佩服你,真的——”她转了一下胸前的山茶花,那条项链,在火光下发出金属特有的色泽,冷冽十分,一如,她接下来的声音,“让蓝皓不惜牺牲形象,换得你的自由,然后,借着阿沧的亲生母亲,实现反间的计谋。西小姐,我想知道,你为了这一切,费了多少心?竟是将每个人的底细,都摸得这么清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的,就是西小姐的这般帷幄吧?”

    “既然你坚持要把我想得这么复杂,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西汐望了一眼灵堂后面,墨沧还没有出来。

    而她实在不想在这里,和林雅多做纠缠。

    林家的人,真的都很自以为是,包括林建。

    其实,或者也该说,是她过早看透了,在经历了从顶峰突然摔落下来后,再经历了亲人从自己身边离开,曾经想得到的一切,名或者利,都不再变得如此重要。

    若有什么是值得珍视的,无非是真正的亲情,和感情。

    “何必这么着急呢,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再求,最后也是空。”林雅的这个声音阴冷的在灵堂内响起时,只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心颤。

    恰此时,墨沧从灵堂后的白帷幕内转了出来,他撑着拐杖,走得并不是很快,西汐本是想向他走去,可,一想到他方才拉过林雅时的速度,倒是快得很啊。

    所以,她没有走过去,只等到墨沧走到她跟前,不过一日未见,这么近地看到他时,恍若,隔了年般。

    墨沧没有说话,仅是用打着石膏的手牵起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带她朝灵堂后走去,经过林雅身旁时,林雅没有阻止,只低声说了一句:

    “阿沧,下半夜,要给老爷守灵。”

    墨沧应了一声,牵起西汐的手朝灵堂后走去。

    后面,沿着停灵房走出去,是别有洞天的一进四合院,其中一间房亮着灯,另外一间,方才那名护士恰好正走出来:

    “墨先生,老夫人打了针,暂时睡着了。”

    “把医药箱拿过来。”他简单吩咐出这句话。

    在他牵着西汐的手,进到那间房后,护士已喏声拿来医药箱。

    他打开箱子,示意护士回去陪着母亲,然后,拉着西汐一并坐到椅子上,腾空那只用着拐杖的手,将方才护士替西汐简易包扎的绷带打开,用酒精再仔细消了毒,复涂了均匀的一层云南白药。

    所幸,伤口不算很深,可,饶是如此,执起她的手,他却能觉到自个的手心是冰冷一片的。

    发生那件事时,他正在停灵间,替邢达整理好最后的寿衣,林雅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去没一会,就传来他母亲的声音,他急急驻着拐杖冲出去时,从他的角度,只看到林雅跌到地上,仓惶不知所措,于是,情急中,他把她拉起,却发现,母亲手中的烛台尖,刺到了另一人。

    他最在乎的那一人。

    那些血从她的手背上涌出时,他能觉到心突然很疼,可,他却只能将林雅拉到一旁后,接着去阻止神经受到刺激的母亲继续发狂。

    等他好不容易安抚完母亲,出来寻她时,心里,是愧疚的。

    是他,累她受了伤。

    这种伤,不止表面,还包括心底的。

    一如,刚才林雅最后那句话,他是听到了,然,却是来不及去说什么。

    而现在,能牵住她的手,这个机会是来之不易,更让他值得用心珍惜的。

    小心的洒上云南白药,看药粉收得差不多,他找出干净的绷带,甫缠上时,她轻声:

    “你会上药……”

    “嗯。会,但有时候不想上。”

    他当然会上药。

    在很早之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混混,仗着邢达在Macau的威望,整天惹是生非,以此当做对邢达的一种变相抗议。

    这段日子,一直持续到母亲哭着求他,他暂时进了亨福赌场才结束。

    在那段日子中,纵然是大哥,当然避免不了受伤,又怕母亲担心,每每也就自个解决,所谓久伤成医,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可,本质上,他却是懒得上药的。

    上过药的伤口,未必就会痊愈到没有痕迹

    一如,腿上的那个伤口,即便当初上了药,但,还是一直在那,时间长了,反成了一种凭吊。

    而现在,他不希望她的手背上也留下类似的凭吊,若要有,额上的那处,已足够。

    “什么时候,这些习惯能改改呢?”她顺着他的话说出这句,他正仔细地重新包扎着绷带。

    “你不留在济慈陪小潮,到这来,就是为了让我改掉这些习惯?”他扬眉,睨着她。

    “当然不是。”她看了下手,绷带终是包扎完毕,包得虽紧,却是一点都不臃肿,也使得手能活动自如地从包里取出一封信函,递交给他,“这是那次我到Macau,邢先生在书房交给我的,他说我会知道,最适当在那个时间交给你。本来,在煤气爆炸那天,我就是想把这个拿给你,结果,直到今天,才算是完成了邢先生的嘱托。”

    这句话,说得很快,源于,她怕勾起他更多的伤感,毕竟,再如何,表面上越镇静,心里,反越是进得去吧。

    他接过信函,眉心蹙了一下,修长的指尖从封印处抚过,却并没有急着打开。

    “沧,毕竟,是你的父亲,这么多年,也算照顾过你的父亲,我不知道,他和你母亲间发生了什么,倘若,并非那么难以原谅的话——”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样去措辞,因为,只是凭着她的感觉,隐约猜出他和父亲之间的事。

    而这犹豫的当口,他凝目于她。

    她才想咬一下唇,恰是被他的指尖轻柔地抵住,再咬不下去。

    每次,她心底一犹豫,或者紧张,就会有这个习惯性的动作。

    “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她突然想起林建,“他要的,只是传宗接代的儿子,所以,我认不认都无所谓,可,我知道,邢先生对你是不一样的,从他有了第二个儿子,还给你留下这封信,就能看出来。”

    “其实,我和你一样。”他低声说出这句话,手轻柔地抚过她苹果一样美好的脸颊,“我母亲原本是赌场的侍应生,在一次赌场举办的年会时,得到邢达的邀舞,当年的邢达很是风流,于是,要了我母亲,然后,意外地有了我,也因为我的出生,邢达将我母亲娶进了邢家。那时,邢达还有一房夫人,所以,我母亲进邢家时,没有任何法律承认的身份,只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二夫人。而邢达的风流韵事在那之后,依旧是不断的,但,自那以后,没有一个女人能在位他生下孩子,他的儿子仅有我,才让我的地位,在邢家看起来,仍是重要的。”

    他很少说一大段的话,这一次,是例外。

    例外里,话语晦涩。

    她接过他的话语,慢慢地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大夫人去了,二夫人以为自己总算能熬出头,却没有想到,被一个更年轻的女孩捷足先登,所以,二夫人很郁闷,也很失落,再然后——”

    她代他说的言辞,稍微扫了些许他心底浮上的阴霾,他明白她不想让自己继续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可,话都提了,就只能说下去:

    “再然后,二夫人在某一天晚上,服用了很多安眠药,安眠药引起的深度昏迷,导致大脑严重缺氧,虽经抢救保住一命,但已形同植物人。”

    “二夫人的儿子因此下定决心,要做出一番不倚靠任何人的事业,并且凭自己的能力救醒母亲。于是,有了银讯,有了Mr.Ray。”

    这一番过往,俩个人轮着说,即便语调仍是压抑的,却是明显不至于把思绪都一并的沉沦进去。

    只是,其中还略过了一段往事,他没有提,她亦知道漏了哪段,可,以她的性子,也是不去说的。

    “所以,我和你一样。”他收回抚着她脸颊的手,两手只轻轻握着那封信函。

    她摇头:

    “不一样,我想,这封信里,就是这个不一样的所在。看一下它,好么?”她的手握紧他的,他手心的那封信不算薄,此时,却是很重。

    信的内容是什么,她猜到,该是对于他们父子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因为邢达交付给她的时候,她清楚地记得,是那般的郑重其事。

    他低下脸,终是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份文件,折叠整齐地,放在信封中,他慢慢展开,从头看到尾,神色,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直到终了,他只是把信继续放回信函,然后,凝向她:

    “谢谢。”

    两个字,很简单的谢谢,接着,他起身,她忙拿起一旁的拐杖,他伸手接过:

    “很快拆石膏了,就不用这种东西了。”

    “晚上风大,灵堂内,又是穿堂风,多披件衣服。”她低下脸,提他重新理了一下麻布的束带。

    他看了信,那么她也就完成了邢达交给她的嘱托。

    至于,信上究竟是什么内容,他不说,她是不会问的。

    “你快睡吧。”

    他复抚了一下她的长发,她轻声问:

    “我可以陪你去守灵吗?”

    他怔了一怔,她却是认真的:

    “我睡不着,让我陪你吧。”

    他没有回答,只回身,拿起一旁叠好的另一件干净的孝服,递给她:

    “那,你得换上这。”

    看到这件孝服,她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

    这套孝服,是邢家的媳妇方能穿戴的那种款式,殡仪馆按套备了放在这,本是多余的,却在此时,成了一种暗示。

    “好。”她没有任何犹豫,接过孝服。

    即便,在外界眼中,她还是蓝皓的妻子,可,这一回,在这里,她想穿上这件孝服。

    如果,这是陪他的最合适的条件。

    那么,她没有理由拒绝。

    或许,这对蓝皓的牺牲,也是种转圜。

    他并未将孝服直接放到她的手中,而是旋即展开,替她披上的同时,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按这边的规矩,父亲去世,长子一年内,是不能办任何红事的,所以——”

    “没关系,这,其实就是了,不必要那些仪式。”这句话说得似乎不太妥当,她缩了下小脸,所幸,他是不介意的。

    她穿好孝服,墨沧替她缚上腰带,她的一只手,和他的一只手,一起打了一个结,犹如同心结一般。

    “汐。”他轻唤她。

    她才想低低应声,却突然觉到,手指被他握住,接着,很快地,一枚冰冷的戒指就套到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她有些讶异,更多的,是突然脑海一片空白,几乎空白到连呼吸都快忘记。

    不过是一枚戒指罢了啊。

    或许,是因为,那枚戒指上的宝石太过硕大,所以,才连这样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吧。

    是啊,不敢看,却还是闪进眼角余光的,让她瞥到,是那么大的一颗钻石,一定很昂贵。

    她的脑中不停盘旋出这种思路,来转移,自个真实的思绪。

    直到他轻声提醒:

    “呼气。”

    她重重喘出一口气,才发现,竟然是屏住了呼吸太久。

    真是很失态的表现,她低下头,却是又变成了粗重的喘气,似乎,横竖,都泄露了她心神的不安定。

    “正合适。”他低低说出这句话,执起她的手,随后,薄唇靠近,再靠近,在她紧张的马上闭起眼睛来时,他却带着戏谑的浅笑,落在那戒指的钻石上。

    这一眼瞧去,那钻石是一颗水滴型的,很简单的款式,却是明晃晃地让人不能忽视。

    “太贵重了。”

    她想收手,把戒指拿下,他的手轻轻再与她十指相扣,这样的十指相扣,先前不过两次,他终是没有把她的指环定得太过偏颇。

    不大不小,正好,是她的尺寸。

    纵然,可以再改,可,改了,总归不如这样一蹴而成。

    他的薄唇离开她的手,他细细看着那枚戒指,无论钻石,或者款式,都是配她的。

    再启唇,是正色的:

    “本来,想选红钻的,后来发现,其实纯净的颜色,更适合你。”

    真的更适合她吗?

    犹记得蓝皓的那串项链。

    虽然,红钻是最稀有的钻石,可,她其实喜欢的,就是透明纯粹的颜色。

    或许,更因为,是他送的吧。

    她低下脸,知道这戒指的贵重,一时间,却是不舍得褪下来。

    他瞧见她眼底的欢喜,知道,不止为了这个戒指,可,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给她的,纵然,很想立刻的登记,但,碍着那个规定,他却是和蓝皓一样了。

    不过,他想,还是会有所不同的。

    他们的结婚证书,一定是会去注册的。

    “戒指的含义,不用我说了,以后,每天都要戴着。”这句话,是他有史以来说得最肉麻的一次吧,肉麻到,他有些讪讪地牵着她朝屋外走去。

    他牵着她,即便,腿还打着石膏,都走得平稳如常。

    倘若,人生的路,也一直这样相携着走下去,整个人生都将平稳而幸福吧。

    十指相扣地走到灵堂,灵堂恰来了两名女子,均打贵妇味十足,是邢达的大夫人所生的两个女儿。

    大女儿邢思和二女儿邢念。

    眼下,她们二人正让人张罗着换上孝服,瞧见墨沧从后面出来,倒不似先前那帮亲戚一样。

    只亲切地迎上前,邢念率先开口:

    “小弟,你总算回来了。”

    邢思的手拍了一下墨沧的肩膀,却是眼底嚼着泪,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是邢念目光移到西汐身上,看了她的装束,复问:

    “这位是——”

    与此同时,一直跪在蒲团上的林雅目光自然也没有错过西汐身上的孝服,还有,俩人十指相扣的手上,那枚钻石戒指。

    真的很显眼,那么的绚亮,也那么的硕大。

    她认出,这是上个月,在拍卖行引起轰动的本隶属于某位历史传奇人物皇冠上镶嵌的钻石。

    当时,这个皇冠上的钻石被分割开来,分别拍卖。

    这颗,就是这批宝石中,最昂贵的一颗,由一个神秘拍卖者竞得,拍卖出了五千万的高价。

    原来竟是他。

    这个宝石有一个很美,却不是很吉利的名字。叫做:

    “流星之泪。”

    看上去,怎不是一颗陨落流星的眼泪呢?

    她是从来不会相信,流星那种扫把一样的东西,能够实现人的愿望。

    相信的,都是傻子罢了。

    只是,她也想做一回傻子。

    如果可以的话。

    随着,墨沧下一句话的说出,这个傻子,真的太幸福了:

    “我的妻子西汐。”

    “小弟——”邢思有些踌躇,反是邢念接了过去:

    “那要恭喜小弟了,不过,看来这事因为父亲过世,倒是要耽搁了。”

    邢念牵过西汐的手,拉到和林雅并不靠近的另一块蒲团:

    “今晚,只是守灵,明天还要应付一天的宾客,会比较累,所以,我们轮着来化锡箔和诵经,这样,都担待些。”

    看得出,邢思和邢念和墨沧的感情是比林雅要好的。

    “小弟,听说,二妈回来了?”邢思问出这句话,墨沧仅是点了一下头。

    “这么多年,苦了你和二妈了。”邢思说出这句话,用手帕拭了一下眼泪,拉了一下墨沧的手,作为长子长女的她们,自是要开始准备守灵。

    一夜间,就在纷纷化锡箔,以及诵念经文中度过。

    这样的时刻,愈显出林雅一人的落寞。

    从今晚开始,或许,外人都会以为,她会这么落寞下去吧。

    不过,只是外人的认为罢了。

    她被烟火熏得轻轻咳了一声,抬起眼睛,凝向墨沧,这一眼,极快地掠过,隐约里,含着一丝的怨意。

    他,没有看她,只凝神在手中的锡箔中,相反,西汐稍动了下身子,他却是立刻将目光移向了西汐。

    呵,真的很关心她啊。

    拂晓时分,有邢家的佣人,鱼贯而入,在众人简单洗漱后,往偏堂奉上早餐。

    早餐,是传统的中式口味,西汐的气色在熬了一夜后,不是很好,刚坐下,恰好,邢思坐了过来,她起身相让,头猛的一个眩晕,若非邢念眼快,搀了一把,想是就要跌了下去:

    “小弟,还不过来扶着。”邢念唤了一声,将西汐交给墨沧后,只挪身坐到邢思的外面。

    墨沧本来在吩咐佣人另备一份早餐送到后院的休息室,见此情景,紧走了几步,稍稍牵住她的手,扶住她时,她的手心是冰冷的,他的步子一顿,没有说话,就要带她往后院去休息,她却是不去,手稍用力拉了他一下:

    “我饿了。”

    如果这也是理由的话,他却只能随她的意思。

    而她明白,她是想撑着,陪他在灵堂前度过。

    以长媳的身份。

    一餐饭,吃得很是平静,墨沧一早就吩咐人熬了比较细软的粥,所以,她的那碗是和别人不同的,邢氏姐妹只笑不语,林雅仅平静地喝完一杯豆浆,只先行去了灵堂。

    外面,已络绎开始有吊唁的客人前来。

    众人对于林氏姐弟齐齐出现,不是很惊讶,毕竟,哪怕林雅诞下了二少爷,墨沧多年来,早被他们视为邢家继邢达后的顶梁柱,昔日的那道毒誓,谁都清楚,不过是犟脾气的所为罢了。

    唯一,意外的是,在家属区,出现了一名长媳打扮的女子,但,早前并没有听闻墨沧结婚的音讯。

    有熟悉娱乐圈的,立刻眼尖地认出是西汐。

    再联系,事先传的沸沸扬扬的婚变,不难揣测出一些意思来,不过心照不宣,在这样的场合继续行礼罢了。

    来的,都是Macau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作为腾远一把手的洛家诚,也不会缺席。

    他进来时,按着礼数躬身,并奉上香火,颇是恭敬。

    家属谢礼时,他略低的脸,自然看到西汐,西汐见是他,礼数上,没有任何不周,仅是墨沧,下意识吩咐一旁的护士:

    “带夫人进去,该用药了。”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但却是足够了。

    他扶起西汐,西汐这次没有拒绝,知道他的好意,由护士扶着,往后院行去。

    洛家诚容色无异,只是按着规矩,行完礼后退出灵堂。

    当然,只是退出灵堂罢了。

    后院,是防君子,却不是防小人的。

    他,从来不是君子。

    径直绕过一侧的松柏林,就往后院行去,那里,另有一扇偏门,他才进得偏门,恰是看到最近院门的那间屋子,是开着门的,他并不清楚西汐在哪间,但,对于从他手里逃出去的女子,他是丝毫都不忌惮地想瞧到她的惧意。

    哪怕,他不会做什么。

    步子才走到那扇开启的门,忽然,一双纤细的手就把他拉了进去,并旋即关上门。

    “你跟着来这,做甚么?”林雅背抵住门,问道。

    洛家诚的唇边浮过一丝笑意,伸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

    “你莫不是以为,我是为了你吧?”

    “我当然不会那么以为,我们早就说得很清楚了,对不对?只是,时至今日,我发现,你还是一样的冲动。”

    “呵呵,我如果不冲动,还会再次上你的勾么?”他逼近她,伸手将她盘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剥下一缕,进行纠绕。

    她只是轻笑,道:

    “没有利益,你会上勾?你可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错了,在你身上,我赔过。”

    “那在很多人身上,你赚了就是。”她伸手轻柔地抚过他的发丝,道,“好了,别再去招惹她,你知道,阿沧心里,现在很在意她。”

    “你吃醋了?”

    这话,是一语双关的。

    “你知道,我不傻。”

    “是,你从来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包括林氏传媒,即便面临着被墨沧吞掉的危险,你都不愿意放弃,这里的谋划。”

    “我尽过力了,不是吗?对于林建的心血,我尽力而为了。”

    这份尽心,无关乎钱财。

    她不会傻到用好不容易从亨福盘出的钱,去填林氏传媒这个洞。

    不过眼下的情况,唯一的意外,是邢达的突然逝世。

    使得她来不及从亨福盘出更多的钱,否则,无疑将会更好。

    “你是个冷血的女人。”他捏紧她的下巴,“当初,我怎么没发现呢?”

    “呵呵,如果我不冷血,你也不会遇到西汐,不是么?那段岁月,总归难忘——但,必须要忘。”

    话里有话的说着,她颦了一下眉:

    “你最近和莫晚也走得很近啊。为了那个女人,你倒真是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人。”

    “倘若瑞银对你有利,难道,你会介意,莫晚一直针对你妹妹么?”他对上她的这句话,凑下脸,吻上她的唇。

    她的唇上,一直有浓郁的口红味,可,看上去,却像没有化妆一样的自然。

    “好了啦,别闹。”她挣开他的唇,一手推开他,眼底是不悦地。毕竟,被吻去了口红,还得补妆,太麻烦。

    而他却是不知足起来,手撑开她的旗袍领子,只伸了进去,生过孩子以后,她倒是越发丰满了。

    “好不容易老头子死了,你还不许我闹?那你何必再来勾我。”

    “不是不许,是眼下合适吗?我一会还得出去。”她将他的手从旗袍领子中取出来,勉强露出一朵妩媚的笑靥。

    “也好,不过,这次,换你答应我一件事——”他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也嫉妒她吗?那么,不妨,帮我得到她,如何?”

    她只是笑着,问:

    “墨沧的女人你都敢要,你真的不知道他的手段?上一次,他没动你,不代表,他真的容下了你。”

    “我从来就不怕他,他的女人又怎样?你不也被我上过了,包括,慕歆雪,我要玩的,就是他的女人!”

    这样露骨的话,她仍是不恼的:

    “看来,对你们男人来说,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你,我得到了,可,还是放不下啊,哪怕,慕歆雪和你长得那么像,都没法代替,你在这的重要性。”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这样的表白,没来由让她觉得很腻,譬如,是猪肉上的交易买卖一样。

    所谓的上流社会,实际,不过尔尔:

    “好了,现在不可能,过些日子,我看有没有机会吧。”

    “我是没耐心的人。再说,我替你可是连人都杀了,这点忙——”他提醒着她。

    她终是没法继续笑下去,他也适时止了话语,因为,外面的院落中传来些许的动静。

    来自于墨沧母亲的声音,她重复咒骂着狐狸精这三个字,然后,朝这走来。

    眼见着,便是快要上了这间屋的台阶,她的身旁,有一名护士在劝说着,可显然是没有用的。

    林雅抵住门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这个当口开门,万一厮打起来,被人发现了洛家诚,那就太糟糕了。

    可,她却是不能装作不在屋里,否则,这个疯婆子撞门进来,更难收拾。

    这当口,却听得外面传来西汐的声音。

    作者题外话:

    释疑:

    xinyu:即便是世界一线品牌的衬衫,放在干洗功能的洗衣机内,烘干后没有及时拿出,关着转筒门,放一晚上,一定会褪色,这是亲身经历过的一件事,所以正好写上去的哦,不信,你试一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