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的诊断结果,不止昭告了西汐体质的虚亏,也让他知道,他不勉强她,容她逃离的想法,是错误的。
彻头彻尾的错误!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节俭,从那晚,看她在超市只买了最便宜的方便面就知道。
在那样的深夜,又在人后,没有人会刻意再去伪装什么,不是么?
只是,在当口,他却忽视她节俭到过分的本质!
不过逃了这半个月,她就体制虚亏,继续下去,会怎样呢?
他连想都不敢想了。
每一想,都会让他觉得心疼。
然,若刺些许血出来,虽不至于会加重这份虚亏。
只是,他终不忍这么做。
这也使得他下定一个决心,选择另外一种方式,一种极有可能触及她心底的阴影,对他彻底反感的方式。
但,基于生命的背景下,他,他不会后悔。
这样,他的命和她的,就紧紧系在一起,哪怕,要得那种病,都让他一起陪着她。
这份陪着,将是生生世世的永远相依。
或许,在那之后,她根本不会再逃了,当然,他也不用再耗费更多的时间,在找她上面。
从现在开始,不管有没有感染那种爱到死的病,她和他,都将永远一起过下去。
直到死亡,才是真正分开。
一念甫定,他俯低身子,深邃的眸光凝进身下人的眼中,到现在,他才发现,她剪去了那一头长发,甚至于,还戴了一副十分难看的眼镜。
这些改变,他方才竟是没发现的,或者该说,再见她时,心底,满满的都是喜悦,根本不注意这些外表的东西了。
因为,外表再怎样改变,让他迷恋的,始终是外表下的那颗心。
伸出手,除去她的眼镜,清澈如水的眸子,便再不会隐于那镜片后面,现在,那抹清澈中,带着一点迷离,更夹杂着推拒。
所以,这一刻,他希望她闭起眼睛,他的唇才要覆上她的眸子时,她在他的身下,语意骤然变得决绝起来:
“沧,放开我!不然,我会恨你!”
她明白接下来他要做什么,这,其实,是她一直害怕,选择逃避的根源:
“我会恨你,真的。”
这句话,用再严厉的口气说,其实,在此刻,根本,一点用处,都是没有的。
所以,只换来,他薄唇边漾起的好看弧度。
在这抹弧度中,他吻上她的眼睛,让她蝶翼般的睫毛在他的唇下瑟瑟发抖,然后,逐渐的闭紧。
而他的手轻柔地替她缓缓褪去身上的旗袍,一个一个盘扣解开,他没有去看,却是解得有条不紊。
不是狂热的入侵,而是甜蜜的纠缠,将彼此激情的余波,都化作最深的眷刻。
他拥住她,他的吻,最后,落在她的额上,额发因着汗水,有些分散开来,使得那道疤痕是如此狰狞地存在。可,他仍是吻上了那处,轻柔,甜蜜的吻。
而他始终紧抱着她,没有放开,她特有的馨香,让他的心,能逐渐的平复下去。
她的眼泪,又在那一刻滚落,有着幸福,也有着悲伤,当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都凝聚在这颗泪时,却是滴落在他的鼻端。
冰凉的味道,让他在唇齿相依间,低低说出一句话:
“别逃了……从现在开始……哪怕……我们的时间仅剩下十年……都在一起……好么?”
她还能逃么?
从刚才那一刻相融开始,她就被他用这种方式永远地系和在了一起。
也因为这种系合,让她迟疑起来,让她更觉得,自己未必是真的会被感染AIDS,毕竟,所有的事都不是百分之百的绝对。
是啊,或许,一切,不过是她的杞人忧天了。
因为,她可以有事,她不要他有事!
只是,思绪甫转间,却变成了,另一种担忧,这种担忧,让她是害怕的。
而他觉察到了她的担忧,刚才,是他没有克制住,导致,那些精华进入了她的体内,现在,他的手轻柔地抚上她光滑的手臂,离开她美好的唇:
“如果有孩子,也不要紧,有先进的阻断措施,孩子会平安,如果我们不行了,他也是我们生命的延续……现在,别去想其他,既然,你说不适应之前的日子,那我们就在这,过一段你想过的日子,好么?”
真的可以吗?
如果可以,这也是她最想要的吧。
能有一个和爱人的孩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人觉得慰藉?
她的眸子凝注在他的脸上,手,终是伸起,抚向他的脸庞:
“还是回去吧……”
顿了一顿,仿佛下定决心般,道:
“我和你回去……”
他的牺牲已经太多了,不管怎样,银讯,难道,他真的可以不顾吗?
他可以不顾,她却是不想让他不顾的。
毕竟,那是他的心血。
因为她,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她会更加的愧疚。
“银讯的事,我远程可以控制,不用担心,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五年的拼搏,太累了……”他低低说出这句话,手执过她的手,只把吻烙在她的指尖。
她其实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可以那么近地感受到他的气息,她的指尖,慢慢地都是他温润的气息,她看着他,忽然,在唇边绽出一抹笑靥:
“我宁愿这是个梦。”
这样的笑,带着梦幻的色泽,绽开在他的眼前,他吻于她指尖的薄唇,轻轻地在她的指尖咬了一下。
咝,纵然他的力气不大,却还是疼的。
她的手一缩,他已经松开她的指尖,柔声:
“不是梦,我和你在一起”
窗外的晚风,倒是渐渐停止,好像下起小雨来。
滴滴答答地,敲打在檀木的窗沿上,仿似催眠的乐曲一般,让她就此睡去。
他听到她发出轻柔均匀的呼吸声,知道,终是睡熟了,在这一刻,他稍稍松开拥住她的手,让她不至于会窒闷。
然后,他也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早上,他是在觉到胸怀里空空如也时,被惊醒的。
那一瞬间,他的心突然真空了一样,焦灼地从床上下去,昨晚凌乱的衣物,竟是连他的,都不见了!
她还是走了?!
信手从衣橱内拿起一件真丝的睡衣,披在外面,就匆匆从楼梯上下去,由于下得太急,差点,睡袍的腰带,因为没有系上,差点绊住他的脚,幸好,他撑着扶杆,稳定住身体。
楼下的厅阁内也并无一人,包括连阿姨都不见了,瞧了一眼落地的古钟,才早上八点,阿姨这个时候是去买菜的,自然,不会在。
她呢?
是不是在阿姨出去后,也一并跟了出去呢?
径直沿走九曲长廊一路找去,却在长廊沿湖的那端,透过烟雨蒙蒙,看到,一抹倩影在轩窗前忙碌。
那里是厨房的所在。
此刻,隔湖相望,以不算远的距离。
他总算,没有再次失去她。
她仿佛察觉到有人凝望着她,略抬起眸子,丝丝细雨间,他,长身玉立在回廊下。
如斯的景致,竟是有时空的错觉。
好像,她和他堕入了千年前的古都,只那洗手做羹汤间,却得夫君的相望。
脸忆起昨晚的情形,微微有些发烫,手上不自觉加大了些许的力度,那面粉飞扬起来,有些许,恰朦于眼前。
再定眸看时,他已穿雨拂荫地从池塘上横亘的莲花桥上过来,进得厨房,发丝犹还坠着盈盈的雨滴。
他看到,她的手下,正搓揉着面粉,边上,有调好的芝麻酱,不由问:
“在做什么?”
她略低下脸,轻柔地浅笑:
“到这才学会的,汤团。你喜欢吃甜的馅料还是咸的?”
顿了一顿,瞧了一眼已调好的芝麻酱,复道:
“不过,今天,只能是甜的了。”
江浙一带,犹以这种点心出名,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即便是宁波的汤团,在他的的口中,都比不上她亲手做的吧。
他站在一旁,并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帮一下她的手,她也凝神于手里的汤团,很快就包好十来个汤团,看着表相,还是不错的。
但,却是不知道,味道怎样。
将汤团下了锅,她拿着勺子稍稍搅动了一下,恰好,他的手伸过来,细心地替她擦去鼻尖不小心碰到的面粉,这一拭,她羞涩的一低头,略别过脸,手却是差点,蹭到那滚烫的锅边,他眼尖,只将她一揽,她的手下意识地一扶,恰是将那犹带了面粉的手,蹭在了他真丝的睡袍上。
睡袍上,犹现出一个粉白的手印,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倒有些讪讪起来,源于,她穿的,恰是昨天他银色的衬衫,衬衫很长,正好盖住她的膝盖,瞧上去,添了几分的诱惑:
“怎么想起做这个?你该多休息,这些,让阿姨做就行了。”
“睡得很多了,再睡,也睡不着,又以为还要上班,所以起早了——”
是啊,但,当她起来,却发现,一夜间,却是改变了太多。
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忽然,就兴起了给他准备早点的念头。
下得楼去,这偌大的房子,竟是一个人都不见,或许,昨天的阿姨是钟点工吧。
也算给了她一个机会,毕竟,穿着这件衬衫下去,哪怕见到阿姨,都有些不便的,而看到厨房内现成的作料,倒是可以做汤团的。
她抬起明媚的眼睛,瞧着他,复吟唱了一首小调:
“三点四点饿过头,猪油汤团缸鸭狗,吃了铜钿还勿够,脱落衣衫当押头。这首小调你可听得懂?反正当时就觉得很好听,只不知汤团的味道怎样,有一回中午,老板给用的,恰好正是上午多做出的汤团,觉得味道还真和小调里唱的一样,所以,就自己和师傅学了,总想着做一回,今天,可算是巧了。”
停了一下,又道:
“你,有其他衣服,借我穿一下么?”
“都在衣橱里,你没看?”
“呃?”她是没有看那几排红木的大橱,却没有想到,他竟是都准备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给你准备的。”他复说出这句话,不再吝啬此时的甜言蜜语。
是啊,其实,他真的很有说甜言蜜语的潜力,只是,以前没有人发掘罢了。
“你原来,早确定,我走不了?”她的眉尖轻轻一扬。
这一扬,换来他带笑相看:
“不是我确定,是之前我若放你走,下次再找到你时,在那座城市,我同样会准备好这一切。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愿意停留,但,在这停留之前,我只做好我该做的。”
“你——”她抬起纤纤的指尖,点着他的鼻端,这种姿势,她知道,是不敬的,可,现在,她确是想这样,“其实也很败家。”
他的手指握住她的手指,问:
“戒指呢?你把它弄丢?”
她的手要缩回,他偏是不让,只执意问这句话。
她唇角上扬,抿唇轻轻地浅笑:
“我怎么舍得丢,万一,你把银讯败完了,那枚戒指总可以换几个钱。”
她,真是个促狭的小东西,他带着几分宠溺的声音伴随着低低的笑声从喉咙底部传来,轻轻揉着她的短发,低头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有几丝杏花雨飘了进来,落在她的额发前,晶莹剔透,带着些许微凉,却抵不过此刻,轻触微温的拥吻。
轩窗外,景致旖旎,轩窗内,春意无边。
只是,这份春意,却被因为意外所打乱。
随着大门开启的声音传来,阿姨撑着伞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菜篮,里面是新鲜的时蔬。
他却是轻轻一笑,伸手拥住她,目光越过她,望向撑伞进来的阿姨,声音清朗:
“先去把雀儿喂了。”
“嗳,好的,先生。”阿姨很是自若地应声,便听得踩着早蓄积起的雨水,步子渐渐远去。
她的脸这会间,已经涨得通红。
“别……”这一次,她再次阻止了他,源于,那阿姨喂完雀就该回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睡衣:“先别下来,我看下汤团是否熟了。”
提到汤团,她的脸色分明一变,忙望向不远处的锅灶时,他已然发现,锅里的问题。
“还能吃么?”她看得到他的脸色有些异样,他已将锅里的那些东西舀了起来:
“能,就是煮得烂了一点,对了,中医说,你的胃不好,暂时不能用糯米的食,一会我让阿姨另外煮些易于消化的东西。”
“好。”她看他将那碗东西,慢慢的用下去,她的角度,是看不到其间的端倪。
而她并不清楚煮太久的汤团,会是什么样子。
终于,在几分钟后,再也忍不住,又坐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是可以站起来了吧。
她小幅度的站起,只这一站,她知道,是错误的,有些东西,顺着腿就淌了下来,一时间,变得十分尴尬,等于刚才的静等都白费了。
而,也是这一站起,她看到,那锅东西是熬成了一锅黑色的糊糊,黏黏的在那,看上去,都不会让人有食欲。
他却已经把碗中的糊糊用完,薄唇边都黏上些许黑色的痕渍,犹如几撇胡子一样,让他从来一丝不苟的脸,添了几分趣味。
他转身的时候,她伸出手,轻轻地把他唇边的糊糊拭去,然后,品了一下,味道,不仅仅是甜的,而是,甜味里,带着十分明显的猪油味道,显然,是她没有控制住馅料里,猪油的量。
真难吃啊。
他见她皱起了眉头,笑得愈发温柔:
“明早,我还想吃这个,但,你晚些起来做,不然,我也睡不好。”
说完这句话,他放下碗,打横把她抱起,她担心着他手上的伤势,他确努嘴示意:
“你打伞。”
她的手将放在门旁的伞撑起,细雨绵绵间,他抱着她,从如画的园林里走进厅内,伞内,不止是隔去那连绵的细雨,也将她和他之间圈进别样的温存中。
是的,属于她和他的温存。
她不知道,在一周后的排除检查中,会是怎样的结果,她只知道,她和他之间,只要在一起,过一日,都抵过人世间孤独的千年。
脸倚进他的怀里,另外一只手,勾住他的肩膀,这样,能借把力,让他不至于抱得那么辛苦吧。
他略俯下脸,在她的额际,隔着那些额发,仍是轻轻吻了一下,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这样的吻,带着随意,更带着柔情缱绻……
作者题外话:一章的甜蜜,够了吧。
从这两章的章节名,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确实进入结局倒计时章节了,全文还有最后两个高潮,会到来。延续雪的一贯风格,在结文前的,最后大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