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在单位呆不下去了,干脆拿起皮包走出了公司,外面阳光明媚,可是却照不暖我的心。我站在大街上,不知道该朝哪边走,本能的,我掏出了电话:
“喂,常江,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哈,你这就是开始查岗了?”常江的声音永远这么热情洋溢。
“别开玩笑了,你到底在哪儿?”我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我在办点儿事情,你有事?”
“你能尽快回家来吗?”
“恐怕不能,我今晚早不了了。”
“不行!”我突然带了哭腔,刚才在陈阳面前苦苦压抑着的悲伤和委屈此刻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下子就都涌了出来。
“什么不行?欧兰你怎么了?”常江也听出了我情绪不对头,不敢再开玩笑了。
“我男朋友刚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了,跟我分手了。”
“什么?这个混蛋……”
“不是,常江,这事儿不怪他,是我的原因,可是我还是伤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我想要的结果,可我就是伤心的受不了。”
“欧兰,你先别哭,我明白你的意思。”常江肯定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他现在只能这么安慰我。
“你今天早点儿回来行吗?我真的难受,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好,我尽快赶回去,反正现在也该下班了,你索性直接回家吧。”
“嗯,我回家去等你。”
跟常江宣泄了几句,心情稍稍缓和了一些,我一边掏纸巾想拭去脸上的泪痕,一边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可我刚一转身就意外的迎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我全身的血在那一瞬间凝固了,眼前这个直直的盯着我的人,竟然是常亚东。他的脸绷得很紧,就像是石雕一样,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中,充满了冰冷的怒火——真奇怪,为什么会有冰冷的火呢?可是常亚东的确是给了我这样的感觉。
他看见我发现了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避开我的目光,而是直直的盯着,慢慢的,他的嘴角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有玩味,有嘲讽,还有很多我分辨不出的东西。
我看他的衣着也有些奇怪,大热的天气,他竟然穿着长袖衬衫,西装上衣被他拎在手里,我的眼睛落在了他的胸前——他戴的是我送他的那条领带!
常亚东就那么看着我,看起来,既没有走的意思,也没有说话的打算。无奈,我只好先开口了:
“你,这是……”我想问他这是从哪里回来,还是准备到哪里去,我想问他,为什么这么热的天,穿一身正装走在大街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他那双冰冷的眼睛,我什么都说不上来了,脑子乱成了一团。
常亚东似乎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思,他不紧不慢的说:
“今天是最后定标的日子,刚刚结束,大家准备去庆祝,我在半路下车,想回来办件事情。”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常亚东是在解释我想要问的问题,而同时,我就发现了他刚才话里的关键词:
“庆祝?这么说,投标成功了?”
“是的。”常亚东干巴巴的回答道。
“太好了,祝贺你。”我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快乐。
可是常亚东的态度仍旧是冰冷而漠然的:
“谢谢。”
我的心沉了下去,心中刚刚膨胀起来的快乐迅速的消退,因为我能看出来,他这个‘谢谢’中,包含的讽刺远远大过了真正的感激和共同的喜悦。
说完谢谢,他就又沉默了,可是也不走,还是那么直直的注视着我。
我被他看的手足无措,真奇怪,为什么我在常亚东的面前,永远就和陈阳在我面前的状态一样呢?是不是在爱情中,比较在乎的那一个永远都会更紧张?
“那,你在这里是……”其实我是想问常亚东来到我背后多久了,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来,而常亚东则再次展示出了他的洞察:
“我走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你正茫然的在街边来回转,我当时不知道你出什么事了,还以为是你回总部竞聘的事又出了什么差错,所以就想过来问问你。”
‘他提到了竞聘的事?’
我的心再度飞扬了起来,果然是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我,抑或,这里面本来就有他的帮助。可是当我一触及到他的眼睛,我的心却马上就又暗淡了下来,就像刚才那个谢谢一样,常亚东现在所表达的绝对不仅仅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果然,常亚东继续说道:
“所以我无意间听到了你的电话,我知道这很不礼貌,对不起。”
“这没关系……”
常亚东跟我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然后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弄错了,和竞聘的事情无关,按说遇到这么私人的问题,我就应该马上回避了,可是接下来的内容,实在是让我太震惊了。”
震惊,我和男朋友闹矛盾,所以就想找个朋友倾诉一下,这有什么可震惊的呢?我不理解。
常亚东看出了我的茫然不解,竟然笑了,仍旧是那种充满了讽刺的笑容:
“欧兰,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们彼此都坦白一些,好吗?我真没想到,真不知道是我太低估了你的智商,还是我太高估了我自己的智商。”
我发现我越来越听不懂常亚东在说什么了,只是一个电话,怎么就又牵扯出了智商的问题了。
“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的语气加重了,我自己都说不清,我现在想要采取的态度究竟是恼火还是哀求,但是对我来说,现在我的态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常亚东仍旧定定的望着我,甚至都可以说是目不转睛,我突然发现,这是我们两个相识以来,第一次面对面单独相处这么久,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按说这正是我一直在隐隐期待着的,可是当把这一刻等来了之后,我却发现它和我所想像的,却是那样的不同。
我有些忍耐不住了,我感到有些眼花缭乱,也不知道是因为头上的太阳还是因为常亚东的眼睛:
“我再问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需要知道!”我怒气隐然,很多时候我也很不理解,为什么常亚东总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点燃我的怒火。
本来我以为他会像过去那样,转身就走不给我任何解释,可是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开始回答我了:
“苏州有钟涛,北京有常江,上海有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下一个目标肯定是谢镇南吧?”
这个时候,我说出了一句绝对不该说的话:
“谢镇南?你是说谢副总?”
常亚东脸上的嘲讽更加明显了:
“别告诉我,你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他的名字。或者,你从来都不关心对方的名字,只需要知道他是副总就行了。”
我觉得我有些明白常亚东的意思了,可还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我试图向他解释一些东西,可是他却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都知道,在职场上,人与人之间总是会相互利用的,我一直都很小心,不让自己成为别人手中的砝码和工具,可是我终于还是翻船了,我低估了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天空中涌来了遮天蔽日的乌云,天地间一下子就变得阴暗了:
“你是觉得,我在利用你?”我觉得我的声音分外的空洞。
常亚东又笑了,我真想朝着他大喊,告诉他不要再出现这样的笑容,我受不了。可是我却一丝力气也没有。
“你想利用我是天经地义,你能利用了我,是你的本事。我不是输不起的人,而且这一次我输得心服口服。欧兰,我相信,假以时日,你的前程一定会不可限量!”
我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是话到唇边,却只变成了三个字:
“我没有。”
而常亚东根本就不理会我说了什么,仍旧在延续着他的话题:
“我半路返回公司来,其实是想告诉你,投标成功了,我知道你一直很关注这件事。”
他的话又给了我一线希望,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说道:
“是,我的确很关注,你知道我……”我真想告诉他,我有多少天,因为在替他担忧而夜不成眠,可是当我一触及到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就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想告诉你另一件事。”
“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不想再当别人的工具了,你应该也该回总部参加竞聘了吧,正好你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亲自试一试,谢镇南是不是真的具有你所期望的能量!”
我被常亚东最后一句话激怒了:
“我从来没有期望过他有什么能量!”
可是面对着我的怒火,常亚东却只是显出了一种深深的无聊和厌倦:
“那就是你的事了,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以后这些事都与我无关了。”
话音落处,常亚东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大步朝着和我相反的方向走去,我清楚的看见,他一边走一边扯下了脖子上的领带。
我心里又气又急又烦,只想着破坏些什么,好宣泄出心中莫名的怒气,可是这毕竟是在大街上,我不能做出太疯狂的行为。我被常亚东气疯了,他凭什么就认为我利用了他,还说我利用了钟涛和常江,还说我准备去利用谢总!他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样的女人!难道在他看来,我出于感情而对他的信任,都只是在利用他吗?难道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到处利用姿色去诱惑男人以达到自己目的的女人吗?他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如果我真的是那样的人,真的像他所说的‘智商那么高’,我还会被朱莉莉欺负吗?我还会被发配来北京吗?我还会在冯雅楚的威压下,艰难度日吗?就包括现在,我得到了这次回总部参加竞聘的机会,可是谁又能明白我的心里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
为什么,我的努力我的坚持,看在他的眼里,竟然都变成了我利用女色去勾引男人!
常亚东,我绝不会原谅你!我在心中狂吼。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见电话在想,我心头一震:
‘难道是常亚东打来的,他其实还是想听我的解释!’
我手忙脚乱的掏出了电话,却失望的发现,是冯雅楚打来的:
“欧兰,怎么给你打了这么多个电话,你都不接?”
“哦,我正在路上,没听见。什么事?”
“常主管他们今晚庆功,让咱俩也过去,你今晚有事吗?”
我本能的就想回绝,因为我现在心已经乱作一团了,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应酬,尤其是还要面对常亚东。
可是冯雅楚的语气里,希望我不能去参加的意思表现的太明显了,让我难以容忍,所以,我索性对着电话说道:
“没问题,我晚上没事,告诉我到什么地方吧。”
冯雅楚无奈,只得给我交代了饭店和雅间的名称,然后告诉我别迟到了。
‘迟到?’我在心底冷哼了一声,我肯定不会迟到的,我可以直接过去,因为我不用再回家换衣服或者整理自己了。我能够想象出来,如果没有刚才这一场相遇,那么我一听说要去参加这场庆功宴,一定会非常兴奋,不顾一切的把自己打扮漂亮,可是现在不用了,为了这样一个只会莫名其妙的误解我的男人,不值得!
这次庆功宴和上一次的接风宴截然不同,先是人就多了很多,所有留京参加最后投标的人员都到齐了,所以有很多陌生的面孔。我注意到,谢总并没有出现,这位副总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常亚东换上了一件深色的短袖T恤,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是故意选这样一件衣服,好抹去今天下午和我见面时,那白衬衫和领带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