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蒋子鹏很早就下高速把车开进中途一座城市。
熊秋蓉问他为什么这么早不开了,并说,今天多跑些路,明天就可以早点到家。
蒋子鹏笑了笑,说,你不感到有些熟悉?这就是上次我俩带娅娅中途休息的城市。
等车停到熟悉的酒店,熊秋蓉觉得那次记忆仿佛就在昨天。
开好房间,两人拿着随身东西上去。蒋子鹏把东西放好,进洗手间一趟出来,说,时间还早,我们出去转转。
熊秋蓉坐在床上靠着床头,说,有点累,不想出去。
蒋子鹏知道她不是累,是因为心情不好。从出发到现在,就没见她笑过,路上几乎都在沉默。中午在高速服务区吃饭,故意找话跟她聊,她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蒋子鹏打开电视,自己坐到一边椅子上,说,那我就陪你在房间待着好了。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总会给人一些异样的感觉。特别是两个人的情况下,那种互相依靠感会更强。
蒋子鹏看她靠在床头的姿势几乎没动过,眼睛似有似无的盯着电视,突然觉得她此刻就像当初那个刚到身边的女儿,随时随地都给人一种孤独与寂寞感。
他不想看到她这样,更不希望此刻的她让自己回想起早期的女儿。虽然女儿现在生活已经很幸福,但想起当初的情景,还是不免心疼。
蒋子鹏突然站起来关掉电视,然后过来拉她,用愉快的语气说,走吧,我们出去随便逛逛,时间这么早,我们晚上就不在这里吃,逛到哪里觉得饿就在哪里吃完再回来。
并笑着说,你要不跟我出去,我可就抱你出去了,反正这里没人认识我们,也不怕别人笑话。
2
熊秋蓉还是被他强行拉了出来。当然了,其实熊秋蓉也想出来逛逛。
蒋子鹏看看走在身旁一直默默不说话的她,想了想,说,你知道一座城市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吗?
熊秋蓉说,中国这么多城市,我哪知道。
蒋子鹏笑着说,真笨,当然是小吃,特色菜可以复制到其它城市,但当地特有的小吃却很难复制到其它地方。
熊秋蓉说,你想去吃小吃?
蒋子鹏说,聪明,天天在酒店吃烦了,晚上我们找地方吃小吃去。
熊秋蓉说,你知道地方?
蒋子鹏笑起来,说,我当然不知道,但不可能当地人也不知道吧?
两人下了出租车,顺着司机指的方向走进这条街,顿时有些吃惊。整条街几乎都是小吃,不同口味不同特色,各种各样琳琅满目。
天已经暗下来,两边五彩的灯把整条街照得更显一份柔情蜜意。
虽然熊秋蓉平时不挑食,对吃的东西也要求不高,但晚上还是有些兴奋,不断尝试不同口味与特色的小吃。或许女人天生就对吃的东西有兴趣,更何况她正怀孕。
两人拿着小吃,一边吃着一边慢慢逛。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多数都是年轻人,尤其女孩居多。
蒋子鹏笑着说,还是第一次在街上边走边吃,幸好别人几乎都是这样,要不还真有些难为情。
又有些遗憾的说,可惜上次娅娅在的时候,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如果带她来,肯定会乐坏。
3
两人回到住的酒店已经有些晚,因为吃完后又在附近的街上散散步。
熊秋蓉心中是百般滋味。她承认,抛开一切烦恼事,喜欢与蒋子鹏在一起的那种感觉。虽然有时候觉得难以琢磨他的内心,但多数时候觉得他还是与早期的他一样,简单带点孩子气,随时给自己一份轻松愉快的心情。
小吃街上看着身边说说笑笑的年轻情侣,非常羡慕他们。心里不禁感叹,年轻真好,年轻有足够的机会与时间去追求自己的生活。
但现在自己已经没有这种机会,一切都变得不可预料。自己已经无法左右自己的生活,不仅要为女儿着想,还要为亲人着想。就算自己觉得不幸福,也一定要让她们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躺在床上,突然叹口气,轻声说,如果当初知道自己还能怀孕,肯定不会留下娅娅,那我的生活也许就不是现在这样。
又说,可惜我不敢赌,也赌不起。
蒋子鹏看着她,说,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熊秋蓉没看他,眼睛似有似无的看着上方,轻叹,说,是呀,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有几个人敢去赌未来?就像我现在根本不敢去赌以后还能不能怀孕一样。
蒋子鹏开始没明白她所说的意思,等明白过来,忍不住问,难道你想过不留下这孩子?
熊秋蓉没回答。
蒋子鹏看着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轻声问,你不会真的不留下这孩子吧?
熊秋蓉轻轻苦笑,说,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就算我有这想法,我妈、我姐会答应吗?
蒋子鹏把她搂进怀里。熊秋蓉并没挣扎,只是静静任由他抱着。
过了会,蒋子鹏说,秋蓉,我们不去你家了,明天早晨我们回去。
熊秋蓉在他怀里摇摇头。她知道蒋子鹏只是担心自己回家后不留下孩子,所以才想带自己回去。不禁感到一阵悲凉,说,放心吧,我会留下孩子。
蒋子鹏说,相信我,我会很快来接你回去。
曾经听过不少甜言蜜语,更听过不少承诺。但男人的承诺能相信吗?熊秋蓉心里苦涩笑笑。
4
由于第一天没跑多少路程,第二天到县城天已经暗下来。熊秋蓉本想晚上就回家看妈妈,但想到蒋子鹏跟自己回家肯定睡不了家里的床,让他一个人晚上回县城又不放心,想想还是算了。于是打电话告诉妈妈晚上不回家,住在县城。
熊春蓉两口子还住在以前那个出租房,一直在等他俩来后一起回家,没想到这么晚才到。
已经来不及做饭,就在外面找个饭店吃饭。
从见到姐姐的那刻起,熊秋蓉就仿佛换了个人。始终带着微笑,任何人看她,都能看出一脸幸福。
吃饭时,都是她们姐妹在聊天,而且由于是方言,蒋子鹏根本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吃完饭,熊秋蓉让蒋子鹏开车先把姐姐姐夫送回出租房。然后说,我们去上次住的那家宾馆。
蒋子鹏问,晚上不回家看你妈?熊秋蓉说,明天上午再回去,你上次去过我家也知道,房子挺破旧,你晚上肯定没法睡,如果再回县城睡就太晚了。
蒋子鹏说,你的房间比这个出租房还差?
熊秋蓉说,那倒不至于,毕竟我姐夫是瓦工,刚才吃饭时我姐说,前阵子我姐夫把家里破旧的墙壁又重新刷了一遍,比以前干净多了。
蒋子鹏启动车,说,那就行了,还是回家睡。
虽然熊秋蓉不同意回家,但蒋子鹏一直坚持,并直接把车往她家方向开。最后没办法只能依他。
昨天晚上熊秋蓉说那些话后,蒋子鹏心中就有些不安。所以他今天才坚持要去她家睡。他要让自己与熊秋蓉之间多一些更亲密的东西,让她感觉到自己把她送回来并不是为了让两人分开。
5
熊秋蓉给妈妈打了电话,告诉她晚上要回家睡。
离县城越来越远,路也越来越崎岖,外面更是显得漆黑一片。蒋子鹏说,幸好有你在车上帮着认认路,如果就我一个人还真有点闹不清了。
又笑着说,早知道是这样,应该把你姐夫也带回来。
熊秋蓉不禁问,为什么?
蒋子鹏说,现在感觉整个天地就我们这辆车存在,车灯之外全部漆黑一片,真怕会出来点什么东西。
熊秋蓉忍不住笑了笑,说,原来你是害怕。
蒋子鹏看她一眼,说,秋蓉,这是从昨天到现在,我俩单独在一起,你第一次笑,本来有些害怕,现在不怕了。
熊秋蓉故意板着脸,说,我告诉你,我们这里可是山区,四周都是连绵的山,你应该知道,山里可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当地就算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晚上独自走夜路,怕遇到脏东西;有次就有人说遇到……
蒋子鹏赶紧打断她,说,求求你别说了,一会我不敢往前开了。
他倒不是故意装着害怕,而是真有些怕。自小在大都市闹区长大,突然寂静漆黑的夜晚在这种环境中,不免胆怯。
熊秋蓉说,你可真行,好歹是个男人,还不如娅娅胆子大。
蒋子鹏不知不觉中在加快速度,仿佛有东西在车后面追似地。
熊秋蓉已经感觉到他是真的在害怕,有些后悔刚才故意吓他。于是用轻松的语气说,别忘了还有我肚里的宝宝陪着我们,我们是三个人。
但这显然没有消减蒋子鹏的害怕心理,甚至在熊秋蓉说我们是三个人时,还瞬间向后座看看,仿佛车上真有三个人。
熊秋蓉坐在副驾驶看他这样,是又可气又好笑,没想到他胆子居然这么小。不得不找些轻松的话跟他聊。所以现在反而变成熊秋蓉说话多,蒋子鹏说话少。
6
幸好没多久,偶尔就能看到一些房屋中透露出来的灯光,蒋子鹏也终于觉得轻松很多。等车停到她家门口,看着窗户透出来的灯光,身子往座位一靠,深深出口气,说,终于到了。
熊秋蓉下车去敲门,蒋子鹏打开后备箱拿东西。
等妈妈把门打开,整个屋里的灯光都透出来,蒋子鹏心里感到更轻松。
熊秋蓉回来帮他拿东西,蒋子鹏拿着东西跟她与她妈妈后面刚进屋,心里又一惊。
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熊秋蓉爸爸的遗像。蒋子鹏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正因为有些莫名害怕才不敢看。
上次来是白天,加上人多,仿佛都没注意到。今天晚上一路在害怕的心理中开车回来,此时看到不免感到异样。
熊秋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顾跟妈妈说话。没多久还是感觉到有些不对,接下来无论是干什么,蒋子鹏都黏在自己身边。自己想与妈妈去她房间聊聊天,但他拉着不让去。
妈妈大概也看出来了,问一句,他在家能睡习惯吗?熊秋蓉笑了笑,说,没事,就算不习惯也要让他习惯,谁让他选择了您女儿。
她要尽量让妈妈知道,自己与蒋子鹏很亲密,而且蒋子鹏是听自己话的。
妈妈说,那你带他去房间洗脸洗脚,别在厅里待着,我看他好像有些害怕,可能是看到你爸的照片在墙上。
熊秋蓉笑着说,跟爸的照片没关系,他本来就胆小,刚才在路上更是害怕的厉害。
妈妈说,那就赶紧带他去房间,晚上给他准备个尿桶,别跑外面去。
这些对话蒋子鹏当然听不懂,因为都是方言。
7
两人在房间洗脚时,熊秋蓉埋怨的说,怎么现在还在害怕?
蒋子鹏轻声说,本来不害怕了,突然看到你爸遗像,又有些害怕。
熊秋蓉没好气的说,回头半夜把你扔到山里去,看你还害怕不害怕。
洗完脚,熊秋蓉去倒水。蒋子鹏问,干什么去?熊秋蓉说,还能干什么,倒水。蒋子鹏说,我跟你一起去。
倒完水,熊秋蓉说,我现在要去厕所,你也跟着去?蒋子鹏说,正好我也要去,反正晚上你去哪我都跟着。
上床后,熊秋蓉要关灯,蒋子鹏不同意,并紧紧挨着她睡。
熊秋蓉说,让你别回来,非要回来。蒋子鹏嘿嘿笑笑,说,平时就你妈一个人在家睡,她不害怕?
熊秋蓉白他一眼,说,你以为都跟你似地那么胆小。
蒋子鹏说,以后把你妈接到我们那里去生活,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了,要是换成我,别说住一晚上,连一个小时也不敢待。又说,老了总需要有人照顾,一个人在家谁来照顾她?
蒋子鹏的这些话让熊秋蓉有些感动。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心才这么说,能说出来就足够。
熊秋蓉轻声说,她不会离开家的,在这片地方上她已经生活了几十年,从来没离开过,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妈还没走出过我们这个县,甚至这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
然后轻轻叹口气,说,她已经在这里扎下了根,如果让她离开,就等于把一根树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