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楼，关小禾又进了卫生间，等到她进房的时候，李家骏一下子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忙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关小禾摇头，皱眉道：“就是肚子有些坠的感觉……”

    “要不要去医院查查？医院离这儿不远，我陪你去，”李家骏上前揽住她的肩膀。

    “不用，躺躺就好了，”关小禾躺到床上，双手捂住肚子。

    “要不咱们下午就回凤城吧？去市人医查查看，那里的医生水平高些。”

    关小禾笑道：“瞎说，你不是晚上还请了朋友同学吗？哪有你这样的？别人会怎么想你？再说我又没病，查什么查？”

    李家骏坐到床边，“好吧……那我先帮你揉揉，要是还觉得不舒服你就说，别忍着，知道吗？”

    关小禾点点头，松开自己的手。

    男人有力的手掌压在自己的小腹上，隔着一层裙布，关小禾还感受得到那只手掌有些湿热，手掌在揉动，在加力，腹中的坠痛果然缓解了许多，已经不像刚才那样似绞似剐了。

    但是，现在关小禾心里考虑的并非是这个。

    以前每次来月经的时候她就有痛经现象，程度大小不一，也去请教过妇产科医生，医生也没招，只能开点止疼的药，疼得厉害的时候吃上一粒，医生说是华佗来了也没办法，还说有的女人结婚了就自然好了，但也不一定的。

    问题不在痛经，问题在她虽然感觉坠痛，她的例假并没有来！

    从昨晚到现在，她都在等待那个红色信号，也不时感觉到xiati有东西流出，几次去卫生间，却发现流出的只是一些白色的分泌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中有隐隐的不安……

    “看你，开着空调额头还冒汗，是不是还很疼？”李家骏用手轻轻拭擦她的额头，人也上了床，斜躺着，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只手还在持之以恒地帮她揉搓着。

    关小禾摇摇头，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男人宽阔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她现在有点想哭。

    李家骏敏感地觉察出她的异常，他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问道：“丫头，是不是我爸对你态度不好惹你不开心了？”

    关小禾摇头。

    “那……我妹又跟你说什么混账话了？”

    关小禾扬起头，笑道：“别瞎猜了，你看我哪有不开心？”

    “是吗？”李家骏说着低头一瞬不动地盯着怀中的她，看得关小禾几乎浑身发毛，忙问道：“你怎么了？”

    “正在进行激励的思想斗争，”李家骏轻轻捏了捏她坚挺圆润的鼻尖，似笑非笑，“你说，我是该先亲你的眼睛还是你的嘴唇呢？”

    “你……你斗争你的！关我什么事！”关小禾霎时红了脸，发出一声娇yin，将头埋进他怀里不肯出来。

    关小禾一瞬不动地望着他，起初还在笑，渐渐的，她的笑容僵持，眼里突然有了泪，一滴，两滴，三滴，根本无法止住似的汩汩往下流……

    李家骏一愣，慌了，他伸手去摸，湿湿的触了一手，他“呼”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将她扶起来，扳住她的肩膀，眼睛深深地望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关小禾擦了擦泪，抽了抽鼻子，连连摇头，强笑道：“没什么，刚才我是高兴……一高兴就控制不住……”

    “不对，你心里有事，”李家骏皱眉，“小禾，我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我希望我们之间完全坦诚，可以吗？”

    关小禾将他搁在她肩膀上的手移开，望着他轻声说道：“家骏，我想……如果你们那个郑书记不是我父亲，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李家骏张大眼睛，楞了半天，“你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你说，如果他不是我父亲该怎么办？”关小禾目光焦灼。

    “小禾，对不起！”李家骏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声音哽咽，“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个问题会困扰到你，是我该死……我这两天，真是疯了！我不该带你去见他的……”

    “家骏，如果能帮助到你……我真希望那人就是我父亲，现在我只怕他不是，那就要让你失望了……”关小禾幽幽道：“不知道怎么的，我感觉他不会是……”

    李家骏心如刀绞，“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在你心里，已经是这样的一个人了么？”

    “人都想着向上发展的，我自己不也是吗？”关小禾手指插进他的头发，用力揉了揉，“你别瞎自责，没人是天使……”

    李家骏摇头，“丫头，我再也不会插手这事了，对不起，都怪周越那小子，我这才鬼迷心窍……”

    “这关周越什么事？”关小禾疑惑道。

    “前些天，他拿来一叠资料，说郑杰明可能是你父亲，因为我跟郑杰明走得近些，所以，他觉得我调查这事比较合适，我当时就答应了，一是想帮你，二来，我承认，心里确实有别的想法……”

    “是吗……”关小禾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愿意那人是我父亲……或者你要说我矫情，从一个下岗职工的女儿变成市委书记的女儿，还说不愿意？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不会这么想的，你的父亲是谁我根本不在意，我在乎的只是你！”李家骏急急道：“是的，我想升官，我想更进一步，我想你为我骄傲，我不想你爱的我是个不如人的窝囊废……”

    关小禾一下子捂住他的嘴，“你还是窝囊废？你已经优秀到我用仰视的目光来看你了，如果你再跨一大步，我都担心自己能不能够得着你了……”她低头一笑，“好了，咱们不谈这个了，下午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李家骏疑惑道：“你想去哪儿？”

    “你带我出去随便走走，看看你以前生活的地方，好吗？”

    李家骏点头笑道：“可以，那边还有我以前上过的小学呢，马上带你去看看。”

    “好啊，”关小禾下床穿鞋，“也喊上家慧一起吧。”

    “喊她干什么？”

    关小禾有些不满，“你做大哥的该关心关心她。”

    “她还缺少关心？你看爸妈都已经将她宠成什么样儿了？”

    关小禾说道：“我觉得，她之所以经常闹一闹，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是吗？”李家骏笑道：“我都忘记了，你是作家，比一般人更洞悉人的心里，我以后可要注意了，千万别有什么不轨落进你眼里。”

    关小禾横了他一眼，去书房找李家慧。

    李家慧正在上网，见关小禾进门，说道：“这小镇上真没什么意思，只好上网了，你要不要上一会儿？”

    关小禾摇头，上前一看，李家慧在玩一种游戏，角色不断地跑来跑去的，似乎很忙，李家慧笑道：“别人上网一般是聊天什么的，我对聊天一点耐心都没有，一般说两句就觉得索然无味……我喜欢的是：奇迹，淘宝，还有算命……”

    “奇迹？”

    “你不知道奇迹？”李家慧一脸诧异，那表情就好像听说竟然有朝鲜人不知道金正日的，然后就如数家珍地罗列了好几个大型游戏的名称，关小禾附和着点点头，说道：“家慧，我们想出去走走，你哥问你想不想去？”

    “他问我？嘿嘿，”李家慧望着关小禾笑道：“应该是你问我吧，谢谢啊，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吧！”

    关小禾红了脸，“你也不能老对着电脑啊，打游戏挺伤眼睛的。”

    “别担心，我马上就关了，”李家慧嗤嗤一笑，说道：“你觉得我沉迷游戏中了？不会，我觉得我自己不是那种特别迷恋某样东西的人，我觉得一个人最好不要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你譬如，我以前抽烟，当然后来戒了，倒不是因为怕我哥，更不是为了什么健康着想，我就是想看看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香烟这种东西控制住了，我看看我离开了香烟能不能活，现在我活得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对男人我一向也是这样的，我不希望被某个人控制住……但是，很明显，这比戒烟戒游戏要难……”李家慧边说边关了游戏界面，突然转身问道：“关小禾，你觉得，周越会有爱上我的可能吗？”

    “啊？”关小禾一愣，这个家慧，说话的弯度转得也太大了！

    李家慧起身，拍了一下关小禾的肩膀，边将她朝外推边大笑，“傻了吧？我问问玩的！你赶紧跟我哥出门吧！我哥苦了十多年了，好不容易遇到你，连我都不忍心……”

    关小禾跟着李家骏上了车。

    “你妹……喜欢周越？”关小禾问道。

    李家骏笑道：“嗯……那傻丫头，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看她并不想表面上这么大大咧咧，她对周越是很认真的，而且爱得很苦，”关小禾皱眉，“你做哥哥的应该帮帮她。”

    “我怎么帮她？”李家骏笑道：“她现在有了你这个嫂子，做嫂子的帮帮她也是天经地义的呀！”

    关小禾笑了笑，不再说话。

    如果她跟周越提这事，她真的无法想象周越脸上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将周越界定在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中，不是爱情，不是友谊，不是兄妹，什么什么都不是，把这些都排除完之后，剩下的那一点，或许就是他了……

    算了，这不关她的事，少碰为妙。

    李家骏将车停到一座比较空旷的乡村小学前面，下了车。

    学校周围只有零星的几家住户，不过，门前的马路修得倒是很开阔，现在，学校大门紧锁着，里外寂静无声，隐隐看见里面的楼房操场以及一些配套体育设施，李家骏指着大门前的两棵老杨树笑道：“竟然还在呀？比我上学的时候粗多了！小禾你知道这个小学叫什么名字吗？双杨小学，双杨，就是指的这两棵杨树……”

    “挺有意思的，”关小禾走到杨树旁，用手抱了抱树干，笑道：“呀，真是粗呢！”

    李家骏远远地望着她笑。

    恍惚中旧日重现……那时候他是个小学生，他父亲是这个镇的书记，当时，学校里的一个男教师的城里女朋友来了，长长的头发，穿着乡下难得一见的白裙子，记得她也绕着树干这么抱了一圈，还咯咯笑着，声音清脆悦耳，好多乡下孩子都梦幻般地望着她，年幼的李家骏当时就想，要是我长大了，一定也要找这么一个穿白裙子的女朋友……

    “喂，家骏！你快来看啊，这里好像有你的名字呢！”关小禾惊喜的声音打破了李家骏的沉思，他忙奔上前去，“在哪儿？”

    “这里……”关小禾指着一块树干，“看看，是不是？这儿还有另一个，周……文昌？周文昌你认识吗？”

    李家骏一下子将关小禾抱起来，转了个圈，然后轻轻放下，笑道：“周文昌？哈哈！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小时候刻下的，我都忘了！亏得你看见了！至于这个周文昌，你认识的，就是周越啊！”

    “周越？”关小禾心里一动，“他以前叫周文昌？挺有意思的，他后来改名字了？”

    李家骏点点头，叹了口气，面色转为沉郁，“周越小时候挺苦的，没有父母，就他和弟弟两人，家中的房子还被本家的叔伯占去了，后来他跟他弟弟周文华两人只得住到和尚庙里……”李家骏用手指了一个方向，“就那边有个庙，现在修得还像样，以前就一个破庙，到处都漏的……”

    关小禾感觉揪心，“真挺苦的……”

    “是，亏得学校的老师看他成绩好，硬是集资支持他兄弟上学……他一个冬天只有一件外套，里面全塞的破棉絮，后来我爸送他一件新的棉袄，他一直穿到上高中……”

    关小禾眼睛开始发酸，于是佯装着看天，将眼泪生生逼了回去。

    李家骏也顺着她的眼睛朝上看，这一看不要紧，他赶紧拉着她的胳膊，急道：“快！快上车，要下雨了！”

    大朵大朵的乌云布满天空，如盛开的黑润润的棉桃，绽放得格外恣意，冥冥之中，云幕背后如有一个巨人在以天为纸，泼墨作画，他显然是一位技艺超群的国画大师，把整张的天纸都挥洒得酣畅淋漓，气势如虹。

    随着“哐当”一声惊雷，大雨开始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

    关小禾上了车，望着外面惊魂普定，这样狰狞的天！

    李家骏握住她的手，将她拥进怀里，笑道：“别担心，有我呢！外面先歇一会儿，等雨小了再走。”

    关小禾点点头，依偎在他怀里，满足地闭上眼睛。

    不远处，一辆轿车冒雨向他们这边驶来。

    起初，李家骏并没有介意，直到那车在他车边停下来，他才警觉起来，他下意识地握着方向盘。

    车里一下子冲出四个人，都穿着一身黑，一个个手拿铁棒，将他的车团团围住。

    关小禾马上也觉察到异常，猛地抬头，一下子惊惧得张大眼睛！

    “下车！识相的给我下车！”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拿铁棒敲了敲玻璃，玻璃发出碎裂的声音，关小禾一下子魂飞魄散下意识捂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