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杰明打完电话，不觉叹了口气，沉着脸坐着自己的老板椅子上，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当他的眼睛看到办公桌上摆着的那套笑嘻嘻地望着他的俄罗斯套娃时，他突然想起了今年春天去俄罗斯时的情景。

    当时他是和市里的几位副市长一起去做考察的，去之前刘强曾经塞给他十万元，说是出门在外要多带盘缠少带姓李，他稍稍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现在看来这是个严重错误，当务之急是立即弥补，尽管刘强刚才嘴上已经答应不会咬出他，但是，郑杰明清楚得很，钢铁炼成的人绝对不是刘强这样的……

    郑杰明马上打电话让妻子从存折上取出十万块钱，让她立即送到刘强老婆的手中，并叮嘱让刘强的老婆打下收条，收条日期向前推移一些，其余的话不要多讲。

    郑夫人一听丈夫的口气心知出了事，她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地去将这事给办了，办完了还打了个电话给郑杰明。

    郑杰明并没有就此松口气，还有个大问题压在他心头，那就是他送给安书卉的别墅，那是笔大数目，是萧浩东送自己的，刘强是中间人，这一笔要是被抖出来，可不是十万元这么简单的，当务之急，是现在立即将别墅退回去，但是……安书卉会肯吗？房产证上写的是安书卉的名字，她刚出了事，自己跟她又闹翻了，她现在肯定恨死自己，即便她肯了，真要追究起来，时间上也来不及，最好的方法是立即掏出房款，但是，市值一百多万，他掏得出吗？今天，现在，马上……

    郑杰明越想越出汗，手上捏着一只套娃，反复地看，他不觉想起当时在俄罗斯的情景来……

    当时一行人上车去了红场，到达时候天下小雨，雨蒙蒙中郑杰明只好遗憾，因为某个缘故，列宁墓那天暂时不对瞻仰者开放，但是大家却看见列宁同志举着雨伞在列宁墓外频频招手，用相当熟练的中文对大家说：你们好！

    那是个模仿者，个头长相衣着跟电影画报上看到的列宁几乎一模一样，动作语气也模仿得非常到位，足可以担任特型演员，这位模仿者在红场上招徕有课，对中国人特别热情，谁有兴趣跟他合影，给卢布若干即可。

    郑杰明一时兴起，几个人轮流着跟这位列宁同志各拍了一张，聊补拜谒之憾。真的见不到，仿的也行，人家还是大活人呢，特型演员，像极了，当时刘强还打趣说：列宁同志于列宁墓前亲切接见来自中国的郑书记。可以把照片放大了，挂办公室一面墙。

    郑杰明回国后，妻子看见这照片不以为然，说这照片晦气，列宁都死了，未必你愿意和死人会面？

    当时他还呵斥妻子胡说八道，现在看来，女人的第六感是正确的。

    现在，刘强的事若全部曝光，列宁同志怕真要提前接见他郑杰明了。

    唯一能救自己的人，只有省委书记柳晖了。

    郑杰明给柳晖打了电话，首先向他汇报了近期凤城市政府的主要工作情况，接着开始极力赞扬李家骏在工作中的开拓进取精神，最后，他终于将刘强出事的情况说了出来。

    柳晖一听这个马上责备道；“什么？杰明，当初你不是说这个人很有能力的吗？亏得当初常务副市长不是他，否则才走马上任几天就出事，你们凤城市政府的脸面朝哪儿搁？！”

    “是是是，这个刘强……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郑杰明期期艾艾的，“柳书记……我就怕他到时候扛不住乱咬人……”

    柳晖在电话里怔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杰明，你也是个老同志了，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我摆明了告诉你，你要是收了他什么，在案发之前赶紧给我退回去，对检查组不要存在任何侥幸心理，否则我也难保你，你也知道，那帮人可不是吃素的，谁的帐他们都不买的……”

    “柳书记……”郑杰明差不多要哭了。

    柳晖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杰明，你帮我找回女儿，我还没有来得及谢你，你差的钱，说个数字，我先借你，马上让人打到你账号上。”

    郑杰明如释重负，忍不住老泪纵横，“谢谢你，柳书记，谢谢你。”

    柳晖说道：“我看你们凤城这次地震怕会不小，你自己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好了，不多说了，我还有个会，先挂了。”

    郑杰明顿了一下，不觉狠狠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柳晖这是有所指了，所谓地震，就是官场人事大换血，柳晖这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让他的女婿李家骏快速上位……

    李家骏准时下班，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关小禾此时已经带了采菲到安书卉的病房了。

    李家骏进病房的时候，安书卉正靠在枕上跟采菲说着什么悄悄话，关小禾则站在窗口看着什么。见他进来，李采菲一下子奔上前去，欢快地叫道：“爸爸，礼物我已经送给干妈了！”

    干妈？李家骏扬起眉头。

    关小禾走上前笑道：“我看采菲跟书卉姐挺投缘的，所以就让采菲叫书卉干妈了。”

    李家骏点点头，眼神朝安书卉望过去，安书卉低下头，没有看他。

    李家骏刚想说句什么，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示意关小禾将病房门关上，开始接听。

    是王市长打过来的。

    王市长在电话里说：“家骏你今天怎么走这么早？你知道吗？刘强出事了！刚才被办案人员从办公室直接给带走了。”

    李家骏大吃一惊，“啊？真的？上午不是见他还好好的吗？”

    “是啊，上午开会是好好的，具体事情我还不清楚，我都不知道检查组来人了，只知道刘强走得很轰动，整个办公大楼都轰动了，办案人员把他带离办公室时，他表现还可以，只是脸色发白，脚步不稳。到楼下他忽然就变态了，说不行，他要去打个电话。办案人员让他先上车，其他事再说。他不干，众目睽睽之下在停车场扭来扭去，就是不上车。他还喊叫，歇斯底里，说他没拿人钱，不怕人搞他鬼。他市里省里包括北京都有人，搞鬼的小心他回头算账。最后他自己瘫在地上，被人架上了车子，哎！实在想不到他平时那么成熟的一个人，事到临头居然是这个熊样……”

    “真想不到……看这样子是跟腐败有关了，”李家骏说道：“郑书记此时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受，刘强是他一向看好的下属，现在出了这事……”

    “是啊，郑书记眼看着办案人员将刘强带走，脸色铁青，什么都没说。”

    王市长今天话特别多，有些激动似的。

    李家骏知道，郑杰明这些年一直压着王市长，最难最重的活儿都是王市长的，好的事全是别人的，而且郑杰明疑心重，对王市长不信任，对谁都不放心，爱搞一言堂，这事机关里的人都有议论过的，李家骏更是深有体会。

    王市长这人心思重，城府深，处事比较低调，属于配合型选手，跟郑杰明相处得还算融洽。郑杰明担任书记多年，上层人脉丰富，王市长则是后起之秀，为人谦和，跟市里主要领导的关系都十分密切。

    李家骏心中划过一道闪电：假如郑杰明出了什么事，头一个好处怕就要落到王市长头上……

    李家骏不动声色地说道：“王市长，我们只要自身没问题，管他地动山摇，我自巍然不动，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家骏，我一向是看好你的，”王市长说道：“有什么动静咱们再互相联系。”

    “好的，再联系。”

    李家骏合上手机。

    关小禾见他面带隐隐笑意，不由得上前悄声问道：“什么事？”

    “天网恢恢，我正准备查他的，哪知道他自己倒先暴露了。”李家骏说道。

    “你说谁？”

    “刘强，刘副市长，刚才是王市长打过来的电话，消息确凿，说刘强已经被检查组的办案人员带走了。”

    一直头低着的安书卉突然抬起头来，“你说刘强？是那个副市长？”

    李家骏点点头。

    安书卉突然笑了起来，神经质似的，“好！报应来了！”

    关小禾跟李家骏讶异地对视一眼。

    “看来郑杰明这回逃不掉了！”安书卉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他别想逃！”

    李家骏一愣，朝关小禾挥挥手，“你带采菲先出去一下，我跟书卉谈点事。”

    关小禾点点头，拉着采菲的手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