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不会因为谁的离开变得伤感,浓烈的阳光依旧在影与影间摆动,这里还是这里,没有改变。泪水流过,擦干了,就不会有痕迹。痛苦了,安慰过,一切又恢复原点。
莫香是郑子鸢在牢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也可谓是这个时代,她所交的第一人。可她们相见的第一眼,却让郑子鸢没有办法释然得笑出来。
郑子鸢以前是被关在单人牢房,后因有大批犯人入狱,无奈将其移去了别地。
在她第一步迈入牢门之时,首先望见的是蜷缩在角落里的一个人,她将头埋在抱紧的双臂间,蓬乱的漆发夹杂着碎草,垂在面前,遮住了大半的身子。在昏暗无光的地方,闻觉有脚步声,也只是轻微的动了动,抬起一只眼,漆黑的眸子,如月圆下的黑猫的瞳仁,泛着凌厉的光亮。让人乍一看,以为是只有一只眼的女鬼,应着幽暗而诡异的空气,子鸢就觉得像是浑身被蚂蚁爬遍了肌肤,一样难受。
郑子鸢只看了她一眼,就被唬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人也被她这一声,吓得抬起了头,可面上仍是一副平静。郑子鸢走近几步,方看清是人,才松出一口气,呢喃着说。“什么啊,是人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厉鬼呢,真是吓了一大跳。”
“那是你胆子小,又怨得了谁?”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坚韧,又带着些不耐。
郑子鸢朝她走了两步,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开始试图与她交涉。
“你犯了什么罪?”郑子鸢的好奇心比谁都强,亦或者,是之前在单人牢房呆久了,说话的欲望已然止不住了。
“死罪。”干净利落的回答,不带任何情绪,却将这两个字,衬托得更加诡异。
“你,是杀了人?还是……”
“我,没有犯罪。”莫香抬起头,面上已然没有太多的表情,幽怨的眼神,加之没有起伏的声音,似是从远方穿透过墙壁而来,带随这阵阵寒气。
这样近得距离,实在让郑子鸢寒毛都竖了起来,额角有了些冷汗。却还是让她忍不住,继续问下去。“是被冤枉的么?”
“不是,我是替人入狱。”
“为什么?”
“你的问题真多。”郑子鸢的多话,对于许久以来未曾开口莫香来说,有些难以适应,她干脆扭过身子,面朝壁角,尽量将自己蜷缩成球状,不去理她。
郑子鸢看着她的背影,被蒙上一层幽暗,一直犹如石雕得沉寂在角落里。
一连几日,她几乎都是一个姿态,话也不多说一句。不论郑子鸢说什么,她都不做任何应答。郑子鸢在心里默默的纠结,想着,难不成她要一直这样面壁下去么?这家伙到底是有多阴暗?再这样下去不止她,甚至连自己也难免会变成哑巴。
郑子鸢试图用各种方法跟她交流,说话也好,故意向她扔石子惹她生气也好,甚至连捉耗子放置她面前,她仍无动于衷。就好像自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又怎样的变化,他都不给于理会。郑子鸢甚至认为,就算这里着火了,她也不会有太多表情和动作吧。
“我看你呆在这里很久了吧,既然是死罪,为何一直未执行?”郑子鸢本来已经放弃了,在另一个角落里,低头画着自己的名字。即便她不说话,自己也是要说的,她可不想在自己还未等到离开这里,自己先成为了哑巴,那岂不是太可悲了。
又凝视了莫香很久,自己也叹出一口气,苦涩的笑容在脸上蔓延起来。
莫香稍微动了身子,抬起脑袋,幽幽道:“因为他们留着我们这些死囚还有用。”
听着她又开口,郑子鸢的眸子里似擦出一抹光亮,不经意的从口中脱出一句:“说话了?”随后她栖身到莫香身旁坐下,即便她的声音是似鬼的恐怖,但仍让郑子鸢感到欣慰。“有何用?”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仍保持着不耐的情绪,又撇过头,面壁去了。
郑子鸢费了那么人多口舌,总算有些回报了。之后的几天,莫香虽并不多话,至少肯回答她的问题,不会让漫长的时间,变得空寂而无趣。
只是有一点让她无法忍受,就是在她一醒来时,总是看到莫香长发遮脸,只露出一只幽怨的漆眸,总是会吓得一身冷汗,误以为自己又穿越到午夜凶铃,遇见了贞子。
随后莫香见到她惊恐的模样,也会常问。“怎么了?”
郑子鸢摇头苦笑,道:“你的头发真长。”
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呆上多久,本来想借元昂助自己离开这该死的地牢。可当听到元昂被毒杀,而元昂的妻子在发丧时,被皇帝玷污了等一众消息后,该轮到郑子鸢蹲墙角了。
好在老天对她不薄,她还在踌躇之时。忽然几个狱卒闯进,丢下一些衣物,并要求她们明天穿上。郑子鸢不明所以,摩擦着衣物,是最常见的布料。她对古代的服饰并不熟悉,对于狱卒的不明说,她也显得茫然无措。
莫香倒是一改往常,离开了她蜷缩已久的角落,拿起衣服,漠然道:“到时候了。”
“什么到时候了?”郑子鸢问道。
“这就是我们留下来的用处。死囚之所以不处死,是因为要我们去做供御囚。”她边说,边撩起长久以来,遮在面前的头发,因为一时的眼前一亮,让她不知觉的迅速眨动着眼睛。
郑子鸢瞬间被她的举动所吸引,被挡在黑暗下,如深渊沉静的眸子,是意想不到的清秀,高挺的鼻梁,饱满润泽的朱唇,娇好的肌肤,在郑子鸢的面前展露无遗。
莫香称不上是个娇艳的女子,却是如她的名字一般,有着柔美线条,与儒雅气息的美人。只是那份儒雅,在眸子里透出的幽光,撒上了一份忧伤。
郑子鸢侧着头,目光肆意在她面上打量,道:“这么漂亮的脸,干嘛要藏起来。”
莫香连眼睛都未抬,无所忌讳的脱下身上肮脏的衣服,说着:“漂亮有何用?在这里,只能招来厄运。”
郑子鸢的脑子也算灵活,也明白她所说的厄运,意指得什么。狱卒终日守在这里,受到的压力并不轻,更无时间碰见什么漂亮姑娘。这些死囚不得处死,只为留作供御囚,只要不死,要怎么折腾皆是他们的自由,就算被玷污了,也不会有人理会。
莫香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倒是个聪明的女子。
郑子鸢思绪还在转动,莫香已然换好了衣服,也催促其照做,并低声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