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吓到的何止郑子鸢一个,待高洋兴致散去,就回道自己的寝殿睡了起来。即便是犯了死罪,胆小的人还是有的。一个看起来很文弱,个子也很小的男子,因为惊吓过度,在回去的路上就喊着要逃走。
莫香听了,二话不说,一脚踢在男子的膝盖后方。使得他重重跪在了地上,莫香又抬脚,踏在男子的肩上。一连串的动作,潇洒而霸气,与她脸上沉静而儒雅的气息十分不相符。“如果想死的话尽管逃好了。我们是死囚,横竖都会死,来做供御囚就是不想死,才堵上最后的希望。那你逃,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凌厉的眼神,如锋利的刀子,在男子脸上划过,立刻让他变得清醒。
“想活…”男子不知是被莫香的美貌所震慑,还是被她的举动与话语感到惧怕,声音变得颤抖。
“想活就老老实实呆着。”莫香又一脚,踢在男子身上,看似不用力,却听到了男子痛苦的咳声,想来受了不小的内伤吧。
走之前,莫香还丢下一句。“男人若都像你这样,那么这个世界就完了。”
郑子鸢看了看半跪在地上的男子,仍在一阵阵骤咳,她走到男子面前,眯起眼道:“如果你在这样大喊,让皇帝听到了动静,说不定一怒之下,直接送你去见阎王了呢。”郑子鸢并不讨厌胆小的男人,毕竟谁也没有规定男人就一定要胆大,就一定要比女人强。只是对于眼前,这没脑子,只知道乱喊的男人,她实在是看不入眼。
男子显然被她话所唬住,硬生生把咳声咽了回去,憋得脸色通红。
郑子鸢看他的样子,觉得又可怜又好笑。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追上了已然走远的莫香。
“你还真个善良的人啊。”郑子鸢走到莫香身边,道。
“不,我只是看不惯,一个男人,竟然那样软弱。”莫香的话语里,总是听不出一丝情绪,又好似是刻意去隐瞒这什么。
“怎么不坦然啊。”莫香没有反驳,保持沉默是她的强项。“不过,不是每个男子都是那么坚强,就像莫香有着非一般女子拥有的那份坚韧一样。”
莫香忽觉得有那么一瞬,一股如沐春风的气息,一点点渗透到她的心里,在她被冰雪覆盖的地方,开出了别样灿烂的花朵。因为莫香从小的孤傲,几乎所有人都对她退避三舍。愿意这样主动接近她的人,郑子鸢是第二人。至于那个第一人,莫香实在不想忆起他的面孔。即便是走进她生活的第一人,也是伤她最深的第一人。莫香抬眼看着郑子鸢的背影,她在想,这个女子,会不会想那个人一样,成为伤自己最深的人?
“你怎么了?累了么?”郑子鸢回头,看了驻足的莫香,脸上是一种奇怪的表情,忍不出好奇的问出口。
“没有。走吧。”
“嗯。”
郑子鸢和莫香两人住的屋子很小,可只有两人,却是足够了。以莫香的话来说,“有睡觉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
屋外有一颗巨大的老树,郑子鸢总是会看到莫香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在上面刻着什么。她很好奇,就去看了一眼。四条刻得很深的纵向短线,被一条横向线所贯穿,她忍不住要问。“刻它做什么?”
“这是我们的第五天。”莫香道。
郑子鸢方留意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在留意来了这里多久,每天过得胆战心惊。看着百余来人的同伴,每天都会少一点,也许昨日还在说话嬉戏的人,明日就会躺在血泊里,亦或者被剁成肉泥。她偶尔会因此伤心。可从来不愿与除自己以外的人交谈的莫香,一如既往的一个表情。就算死去人的血,滴在她的脸上,她的嘴角也不会有一丝颤动,沉静的眸子,深不见底。有人说,她很冷酷,就算亲人死了,也不会有所撼动。可郑子鸢不这么认为,若她真的如那人所说,那么,站在最角落里,那个文弱而胆小的男子,早就因为逃跑而被处死,而不是如今安安稳稳的站在他们其中,跟他们享受这难以忘怀的折磨。
“莫香。”郑子鸢躺在屋顶上,头靠在莫香的腿上,轻唤着她的名字。
“嗯?”
“如果我死了,你会哭么?”郑子鸢的清亮的眸子,映着繁星的倒影,嘴角扯起一抹忧伤。
“会。”
“真的?”郑子鸢似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激动的从她身上爬起来,直直的盯着她。
“嗯,如果你死了,我大概也活不久了。”莫香声音平缓,忧伤的气息再度占据她的瞳仁。
“为什么?”
“除了你,在这里没有人留意我,没有人担心我,更没有人在乎我。既然在乎自己的人死了,自己独自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郑子鸢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一直都觉得莫香身上,隐隐泛着幽暗的气息,只要看到她无神的眸子,就会感到很伤心。
莫香忽然站起身,道:“走吧,夜深了。”
“你先睡吧,我再呆会。”莫香不看她,“嗯”了一声,跳下了屋顶。
郑子鸢侧头看着她,悄然落地的身影,猜想,她武功这么高,性格又那样孤傲,也许是江湖上某位大侠也说不定。
她又昂起头,整个人躺在屋顶,望着繁星闪烁,浮在眼前的却是莫香幽然的眼神。她在心里想,莫香,你就像是生活在夜空的一颗繁星,没有月亮一般的光芒,没有如云一般的自由。有的只有渺小而微弱的存在,只是,这样的渺小,才是整片天空的一切。月亮固然美,却只有一个,繁星固然小,但却是群星璀璨。无论是我是你,皆是只是这一点亮光,却是我最喜爱的。
莫香,你是埋在底下,不愿出土的金子,我相信,总有一个人会找到你,把你捧在手心,细心的呵护着,让你成为他最耀眼,而唯一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