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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人无远虑 必有近忧(一)
    这几日,郑子鸢不知是怎么过的,莫香虽不多言,却至少还是会说的。可这些日子,莫香就像回到了之前的地牢,话也不说,眼睛只是呆愣的看着远方。子鸢也变得沉默起来,因为她考虑的太多,她想跟莫香说明,可也不知怎样开口。莫香纵然听得出,也看得出她的不自然,却也从来都不问。

    直到杨愔派人来找,子鸢都没能好好的跟莫香说过一句话。走的那一天也是,她甚至找不到莫香。屋顶也好,屋前的老树下也好,以前去过的地方,她皆寻不到莫香的一丝踪迹。

    不得已,只能就这样走了。

    杨愔交给子鸢的一些物件里,包括一些衣服和官印。他告诉子鸢,“如今你便是太子少傅,因府邸还未建成,你便先住在老夫府上吧。”子鸢只点头答应了。

    “至于,你的官籍,老夫早托人做好,已经交上去了,明日你就便可上任。”

    子鸢低头道谢,也没跟他多说什么,在她心里还是有些介怀莫香的事,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去找莫香。

    于是,在第二日,子鸢跟着太傅杨冼进了宫。

    杨冼是杨愔的儿子,现任太子太傅。子鸢是少傅,也就是他的副职,用现代语言来说,算是助手。每日进宫,就必须与他随行。

    虽说杨冼是杨愔的儿子,却一点也不像他。杨冼说话轻薄,行为随意浪荡,喜欢钻在女人堆里谈笑风生,这让子鸢很是感到厌恶。

    太子高殷,是高洋与李皇后的儿子,他骨子里完全继承了母亲的优点,貌美,儒雅,仁厚,可却在他身上找不出一点高洋的影子。

    杨冼知道太子偏爱文墨,不爱刀枪,每日教他,也只是做做样子,自己也清闲省事。

    子鸢也趁着这个机会,去往了自己原先住的小屋,可是依旧不曾见到莫香的身影,心开始慌了起来。又拽了一个过路的内侍询问,才知这里自从自己走后就没人再住了。也许莫香只是被调到原来的地方,跟她们一起住了吧。在想,高洋最近没有太多动静,自己也安下心来,慢慢想对策。

    大概是晌午,是阳光最盛之时,高殷正站在树荫覆盖的地方,支在桌子上,手持毛笔,眼神专注的在作画。在他身畔,还有另外一人,也是同样的神情,只不过他显得潇洒自如得多。

    子鸢和杨冼本是笑盈盈的前来,直到看到站在高殷二人身后的熟悉身影,杨冼的脸色骤变。还未等子鸢知晓是怎么一回事,杨冼就把剑而出,直冲那人舞去。那人随身一躲,才让子鸢看了个清楚,是高肃。

    高肃手法很快,从一旁侍卫的腰别里抽出剑来,与起厮打起来。

    “还真是老样子。”子鸢还在懵然,高殷身畔的另一人,手中的笔未有定,就出了言。

    高殷抬头,看到子鸢的表情,就知她是不认识的,便开始引荐。“这位是尚书令高孝珩。”

    高孝珩正巧在此时落下最后一笔,方抬头,一双儒雅清淡如水的眸子,是跟高肃有几分相似,薄唇微微抿起,对子鸢稍点了头。

    子鸢也以点头回礼。他总算知道高肃生的那样美颜,也是有家传原因的,高孝珩是他的二哥,也是高殷的堂哥。虽比不上高肃,却也是难得的美男子。

    而高孝珩的儒雅是透进了骨子里的,一颦一动皆是散发着书墨气息。

    他望了一眼高肃,两人还在厮打,一旁的假山上,已然有了剑刃划过的痕迹。剑光飞快交错,发出刺耳相撞的声响。高肃仍是一脸从容,白衣随身而动,就像一朵绚丽而飞扬的白花,剑法与身形行云流水般的顺畅。杨冼显然有点,慌了神,手法变得凌乱,衣角几处也被削了去。

    “他们就是这样,一见面就一定要出手,少傅见怪不怪吧。“高孝珩淡然笑着说。

    “这是为什么?”子鸢不免好奇。

    “长恭做事低调的很,武功也是很少在人前展露。只是一次偶然,两人比试了一次,太傅输了。从此便就只要看到高肃,就一定要一决高下。”

    “可是,堂兄你不阻拦么?再这样下去,怕会伤到其他人吧。”高殷一直凝望着厮打的两人。

    高肃扬起手臂将杨冼的剑打落,剑落入水中,荡起了微微的波荡,消失了身影。高肃持剑抵在杨冼的颈部,笑着说。“你输了。”

    “那还未必。”杨冼不肯低头,趁其不留意,抬起脚将他的剑也踢飞,两人开始赤脚空拳的扭打起来。

    高孝珩低头轻叹了一声,从腰间拿出一柄竹绿萧来,一曲悠扬伴着清风,飘荡回转树影之间,像是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在烦躁的空气里,携着湿润而清凉的气息,灌进了每个人的心里,荡起了不小的波动。

    远处的人,几乎皆是寻声而聚拢过来,高肃与杨冼的动作,也变得稍缓起来,直到箫声止,他们才定下动作。杨冼表现得一脸不耐,撇过头,用力推开高肃,说。“真是没心情,我要回去了。”

    高肃还是笑,谦和的对他说。“不送。”

    子鸢本想也随着离开,却被高孝珩拦住了。

    “我们也算初次见面,这画便当作见面礼相送吧。”他伸手将画卷好,递在子鸢的手上。

    “这样好么?”

    高肃走过来,对她道:“收下吧,二哥最喜欢自己作画送人,你若不收,他是会生气的。”

    子鸢又看了看孝珩的笑着的脸,是盛情难却,也就伸手收下,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孝珩又回头,看着高肃。“要不要我再画一副,送给你?”

    “不要,我在并州的府邸里,几乎皆是二哥的画,快变成二哥私有的画库了,哥哥就饶了我吧。”

    孝珩笑了,如淡水泛起的细微波浪,一波复一波的翻涌过去,最终又恢复了平静。

    太阳落下的地方,烧起了一片火红,远远看去,就像小孩儿红了脸。堆起的厚云之间,绯红的色彩忍不住从细缝里探出头来,映在每一个扬起头的人的脸上,晕染起了红润的脸颊。

    郑子鸢回到府里,火红的光线透过窗户,拓印在地上起了一层的模糊。她打开画轴,一眼就被手中画,给吸引进去了。画里是几朵绽开的花,被风吹散在空中飘飘洒洒,浓郁的色彩挥洒着,飞扬起了一阵的绚丽,那些花瓣像是会飘荡出来一般,让人感到清爽非凡。子鸢还在出神的看,并未察觉到有人在靠近他,只听到一声曲折的“哦”,她在惊然回头,看到立在身后,目光也落在画上的杨冼。“素闻尚书令的画技堪称北齐一绝,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子鸢忽然的收起画,对他说:“你进来好歹要敲下门把。“

    他扬起无辜的脸,说。“我敲过了,况且门开着,我就进来了。”他又拍拍子鸢的肩,又说。“那幅画借我看两天吧。”

    “不要。”

    “就两天。”

    “不要。”

    “一天,一眼,还不行么?”

    子鸢转过身,笑着跟他说。“你那么喜欢,怎么不自己取要?”

    他忽然的不说话了,忽然转身,只丢下一句“小气“就跑了。

    这让子鸢哭笑不得,平时觉得他轻浮,现在却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