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鸢坐屋顶上,漆黑的夜幕将萧瑟的凄冷凝结在她的周身,这一次,听雨没有在她身旁。她只是拿起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来历不明的玉葫芦。
“你知道么?我刚刚拒绝了一个大帅哥的求婚,我是不是很傻?”子鸢对着手中的小玩意,自喃着。
她仰起头,心里复杂的滋味,像是快要翻泳出来一样,她感觉到有一丝的心痛。
在他问自己的时候,子鸢有一霎的冲动想要答应,可是,她还是在心里的最深处有了动摇。
她知道高肃是未来的兰陵王,是在美貌下有些悲情的男人,他注定活不过三十岁。子鸢不愿靠近,也是有原因的。
也因此,子鸢感到自己很讨厌,为了自己,他宁可选择回避,宁可选择逃避,也不愿坦然的面对。
听雨在书房找到孝珩的时候,她恨不得把眼前的少年,绑在床上,让他动弹不得。
孝珩受伤的手又开始流血,听雨只是低头仔细为他擦拭,抹药,包扎,从来不多问一句。
孝珩也只是用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她的面颊,也从不解释。但高肃却不像听雨,他很关心自己的哥哥,知道孝珩的伤口这些日子来总是反复,他一直以为是太医的医术不到家。就私自把褚沆请来,为孝珩看伤。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孝珩面对着褚沆满脸的不屑。
“我觉得你需要。”褚沆握一握孝珩的手臂,孝珩吃痛的拧住了眉头。“你的手出了问题,你不想治?”褚沆深邃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三十岁左右的他,俊朗的脸上绽出的笑容透着成熟的魅力。
“那可是你自己要来得。”孝珩想要治好自己的手这是无疑的,但是他对眼前的男人还是充满了不信任,在保持警惕的状态下,对他妥协。
褚沆抬起他的手臂,端详得看了半响。“大人做尚书做得好好的,怎么就跟别人动起刀子了?”
孝珩没有任何表情,道:“你是来看病的,最好别问太多旁的。”
高肃和听雨在门外的院落里静候着。
“你和郑子鸢什么时候认识的?”高肃眯起眼睛,望着在阳光洒下柔软的光晕,把听雨的轮廓照的模糊不清。
“在牢里认识的。”听雨低敛着目光,声音冷漠的没有任何生气。
高肃看着她,静止的面容上,就像是一块石头,风雨袭来,她也是没有任何变化。“如果,她死了,你也会像她那样伤心么?”
听雨静如止水的眸子里,被落下一颗悲凉的石子,有了轻微的动荡。她抬起头,额上掉下一缕发帘,挡住了她的眼睛,只有一瞬,她的目光变得比刀子还要锐利。“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是,我会伤心的。”
听雨又看着高肃,道:“为什么你对她的事那么关心?”
“我喜欢她。”高肃淡淡的微笑,清澈似能看到低的眸子表层,泛起温柔的光芒,像是春风吹进田野,抚慰过明晃晃的黄色麦子,是温暖的,又很柔和。
听雨凝望着他,眼神里有了惊讶的神色,冰冷的朱唇动了动。“你喜欢男人?”
他的笑意有浓了些,轻声道:“她是男人么?”
他的话音刚落,听雨迅速仰起手,抵在他的颈间。可是高肃的反应更快,他也抬手挡开。说。“别担心,我说我喜欢她,我就不会伤害她。”
“为什么?你身边明明就有更优秀的女子。”听雨的声音就像在遥远天边飘散的云彩,轻扬的飘忽不定。
“是么,但是在我的世界里,只有她是特殊的。那些女人确实优秀,不过那只不过是外表,她们每日都是带着面具一般的笑容看着我。她们什么都好,可是她们太不真了。”说到这里,他冷漠的笑了笑。“你知道么,不止很多女人,甚至是男人都曾爱慕着我。可是,在我面前她们就像一个有着光鲜外表的傀儡,只有子鸢,我能看到她的真实。她不喜欢,就会拒绝,伤心了就会哭。她不再乎,她自己在我面前是怎样的,她只会作自己。”
听雨又看了他良久,转过身去道:“我不管你们怎样,但是,若是让她受伤,我就杀了你。”
两人在外面等候了很久,见褚沆推门而出,高肃便问道:“怎么样?”
褚沆捋了捋衣袖,道:“你是问他的伤,还是他的人?”
高肃扬了扬眉,“有什么区别么?”
“他的伤还好,太医给他用的药,也并无问题。有问题的只是他的人罢了。”
高肃蹙起眉头,“怎么说?”
“他总是担心伤口不能好,于是便不能舒心休养,伤口好了又复发,自然会拖这么久。”
听雨侧身朝屋里望了一眼,道:“那他现在呢?”
“我给他喂了些药,他暂且睡下了。”
……
高肃知道,孝珩对他的戒心有多重,于其说是喂药,倒不如说是下药。
午后,阳光照在身上投下的倒影拉得很长。褚沆没有走,他坐在大堂悠然的饮着茶。高肃还在院落里,他卧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暗影与白光交错在他的脸上,有了一刻的悠哉。
“你认为那些人是谁?”听雨问道。
高肃慵懒的睁开一只眼,白光猛然射入他的眼睛,他只觉到白茫茫一片。又眯起眼缓和了片刻,才看清站在他身畔的听雨。他仰起袖子,挡去刺眼的阳光,淡然说着。“你指的是谁?”
“你知道的。”
高肃故作恍然的“啊“了几声,“你是说伤我二哥的人啊。”他做起身,耸耸肩。“我不知道。”
高肃伸展了身体,骨头发出“咯吱”的响声,继而他又舒出一口气,侧眼看着安静的听雨道:“你很紧张么?”
听雨没有出声,知用沉如深渊的眸子,凝视着高肃。
高肃说。“我指得是二哥。你很紧张他么?”
听雨将身子靠在树旁,藏在阴影下的脸,依旧冷漠得没有情绪。她道:“他是救我的人,我紧张他,有什么不对么?”
高肃笑着,没有说什么。
他走进大堂,在褚沆的对面坐下。褚沆眉眼仍保持着沉着,他抬手斟了茶,水在空中流过,落在茶杯里,升起袅袅热气,他挥一挥手,热气被散去了。
高肃没等他拿起茶杯,自己先抢了过来,抿了一小口,说。“我很好奇,哥哥们对你的态度,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褚沆将适才高肃的举动看在眼里,却又像什么都未有发生,稳如磐石的坐在那里。“四公子,若是把我换作是你的哥哥,他们一定会对你说,这一点也不过分。”
高肃并不知道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发生什么,他只记得在父亲还未过世,他就入了府。在高肃模糊的记忆里,他是父亲养得宠奴,却在府里备受人的尊敬。因为他样貌俊朗,医术又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当时孝珩还不会这样对他多有防备,反而很仰慕着他。可是,自从父亲去世,一切都变了,哥哥们对他的态度,开始从尊敬变成了仇视。高肃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他年纪还小,还不懂其中的缘由。
褚沆离开府的时候,高肃就躲在角落,看着孝珩哭红的眼睛,朝褚沆丢石子,并用稚嫩而愤怒的声音吼着。“滚出去。”
那个时候的褚沆笑着,被石子砸破的额角,流淌着刺眼的鲜红,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染出一朵接着一朵的赤色莲花。高肃在远处看着他,流下的血,像是从他的眼角淌下的血泪,他悲凉的转身,脸上却还是笑,最终带着凄凉的背影消失在他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