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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无事话悲凉(二)
    后来,高肃没有在问,就像小时候,褚沆走的那一天,他也什么都不问,褚沆也什么都不说。高肃坐在孝珩的床旁,仰着脑袋倚在床头,目光像流水一样,斜斜的从眼角淌过,洒在了孝珩儒雅的面上。

    高肃动了动漂亮的薄唇,他很想开口去问。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从自己懂事以来,他就一直保持着低调的态度,对于任何事,别人不愿说的,他也觉不会像普通小孩一样,追着去问为什么。在下人的眼里,他是府里最安静的小孩,可是,谁都没有看到,在他纯粹的瞳仁里,那些被秋天染黄了的叶子,像是飞进了他的眼睛,在覆上一层淡漠的清凉后,变成了他现在的样子。

    而他的这一抹清凉,是来自于他不知晓的母亲。对,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甚至连模样都没有见过。

    他也是总在不停的问同样一个问题,他的母亲在哪?父亲却总是温柔的柔着他的头发,笑着摇摇头。可是在他澄澈的眼眸里,父亲年轻英气的面孔,被昏黄的暮色涂上了感伤的秋色。

    像是一片落叶,落在水面上那样的轻,却还是触动了最深处的自己。因此,这片忧伤的落叶也落在了高肃的眼里,于是他有了和父亲极为相似的眼睛,就像秋水一样,荡漾着琉璃色的水纹,隐藏在下的是他们忧伤的心。

    孝珩在第一次见高肃的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那时,父亲从外面回到府里,手里就抱着还在襁褓的高肃。父亲低下身子用最温柔的声音对孝珩说。“他是你的弟弟,孝瓘。”

    父亲又掐了掐孝珩柔嫩的脸蛋,又道:“以后要保护好弟弟,知道么?”

    才两岁的孝珩只是睁着大眼睛,笑嘻嘻的点着头。

    高肃三岁后,孝珩五岁。他从没见过高肃的母亲,也曾经问过旁人,却没人能给他一个答案。可每当他看到高肃那像极了父亲的瞳仁,就回想起父亲对他说过的话。于是,孝珩每日都会跑去找高肃,握着他的手说。“我会保护你的,因为这是我和爸爸的承诺。”

    直到父亲死后,他都是紧握着高肃的手,默默的流着,并把害死父亲的褚沆赶出了府邸。

    当时光像是风一样,即便无声无息,却能感受到它呼啸而过,带走了稚嫩的童年。在他们经过的路上,刻下了美好的笑脸。

    可是,在孝珩眼里,却总能看到高肃,独自坐在屋顶,当星辰落在他的眸子里,那抹忧伤的秋水却被映得更深了。

    屋子里,高肃抬头看向窗外,清风吹得窗户吱吱作响,空气里有了清冷的味道,葱绿的树叶也在逐渐的落下,一片一片坠跌了往昔美好的夕阳,跟随而至的是秋色漫上,染黄了悲伤的楚歌。

    高肃感到了冷意,正欲起身去关窗。孝珩忽然动了动身子,他转过身来,双眼半合着,看向高肃。“你的眼睛真的和父亲很像呢。”

    “你醒了。”高肃转过身,也看着他说。

    “我一直都醒着,你们说的话,我也听得一清二楚。”孝珩慵懒的翻过身,平躺在床榻上。“你很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这样对他?”

    高肃不语,沉思了半响才抬起头,沉静着双眼说。“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孝珩呵笑了一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高肃睨了一眼孝珩的手臂以及他有些苍白的脸,又扭头看了窗外,寒冷的气息开始弥漫在两人之间,温暖的热气也被一点点的驱走,清风撩起两人的衣角翻动着莲花一样的轻盈。高肃拧了眉头,说。“可是,哥,还是多休息些的好。”

    孝珩凝着微笑的脸,看着高肃精致的面庞,对他道:“你去找褚沆吧,顺便把这个交给他。”孝珩拿出一个锦囊交在高肃手里。

    高肃凝神望了半响,什么也没有说,就收入了袖中。孝珩侧头看着他安静的动作,眼神里有了些心疼的神情,“长恭,你万事都不问的习惯,有时候确实是你的优点,但是也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他翻过身,背对于他,又道:“况且,你也别太委屈自己了,放开一点吧。”孝珩温润的声音从墙打回来,传进高肃的耳朵里,多少有些变得迷糊。

    高肃笑着转了身,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但是我能做到么?这句话像是黏稠的液体,流进了高肃自己的脑子,又结成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息不得。

    孝珩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面对着冰冷的墙壁,暗自感叹了一声,就闭起眼,睡去了。

    高肃在找到褚沆时,他正在酒馆的角落里,周围没有人,只有拢在他身上的阴暗投影。这是光照不到的地方,谁都不愿在这样的地方坐下,唯有他是愿意的。

    当高肃把袖中的锦囊放在褚沆的面前,他的表情有了不易让人察觉的细微变化,却被高肃看的清楚。“它对你很重要吧。”

    褚沆抬眼看了高肃,又打开锦囊,里面有一根红绳,绳子上什么都没有,却在中间绳子的身体是扭曲的,像是被打了很久的结扣,在不久前才重新解开。褚沆将其放在手里握了握,笑着说。“这个结,他终于解了么?”

    高肃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隐约能猜出,褚沆所指的他就是孝珩。高肃不语,他还不知道孝珩要自己送这样一个锦囊到底是何用意。

    褚沆拍拍高肃的手臂,示意让他坐下,随后又说。“二公子是有意让你来找我的。”

    高肃道:“有意?是何意?”

    褚沆喝下一口清茶,继续道:“你可知,你父亲的死?”

    高肃摇摇头,在他的心里,那些破碎几乎不能在重组的记忆里,他父亲的脸,就像是被蒙上了重重黑影,自己已经无法在辨认了。至于他的死,他就更不知晓其中了。

    “你们的父亲高澄,曾是前朝北魏的权臣,你们的祖父死后,高澄就继承了他的一切。而我,只是当时皇室元氏的一个外戚。当时的皇帝惧怕你的父亲,因此借以我作为宠奴的身份进入了高澄府中,想趁机谋害你的父亲,我当初也是抱以这样的心念才留下来的。我也为此筹谋了很多,杀死你父亲的那个人,也是我训练出来的。你知道人心是会变的,到了最后,我竟有了动摇。你父亲视我并非一般的下人,他很尊敬我,有些事情也会找我来商议。可他没想到,我这样的一个人,就是藏在他身后的暗箭,他却毫无防备的靠近我。”褚沆的话说道后来,变得有些沙哑,深邃狭长的眼睛里弥漫起了一层雪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