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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挥泪成池(一)
    夜色浓愁,犹如黑暗的绸段缥缈在最远的广阔之上。

    孝琬坐在房间里的地上,长袍像花瓣一样得撒开在他的身旁,他把头靠在门一侧。

    房间里暖色而恍惚得灯光,在蔓延到他的脚边就暗下了。他望着在昏黄的光芒下,挂在墙上的一副画上面,一个拥有俊逸而坚韧面庞的少年,正在那里惨淡的微笑。就仿佛他在画里,却好似还活着,他看到自己儿子受到残害得模样就会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

    而孝琬望着画,却毫无生息得留下了眼泪。因为他看到画上这个弥漫温柔微笑的面孔,忽然逐渐感到了陌生,但是,心里无限的悲伤还是蔓延了出来。

    孝琬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孤独面对着这一张薄纸,悲伤的流下眼泪。但是,却从来都无人知晓。因为在所有人得眼里,他依旧是那个在迎着风狂傲挺立的文襄帝嫡子,他从不会给任何人看到自己露出脆弱的泪水。

    在他内心里永远都有一个坚毅不可推倒的一面墙,而那就是他自己的身影。

    风还在呼啸,外面却有脚步声轻微的响起。孝琬并没有听到,因为那份轻微早就被骚动的树叶声掩埋了。

    然后,孝琬听到了一声叹息和冷风贯穿着同时响起。他抬起头,看到孝珩微醺着脸颊,笑意醉人得看着自己。“琬,你哭了?”

    孝琬才意识到自己还留在脸上的泪水,才要抬手去擦,孝珩却比他更早一步。他脸上的水

    早已经被擦干。孝珩换上门坐在他的身边。

    他也抬头看着那副画,就好似被下了诅咒一样,他的眼睛里也忽然漫起了悲伤得雾气。他回过头,看着他倔强的眼睛还留有泪水的痕迹。

    孝琬说:“哥,你怎么会来?你不是喝醉了么?”

    “恩,确实有着醉,但是,我唯一的哥哥已经走了,我不想我的弟弟也……”孝珩没有再说下去。

    孝琬望着孝珩,脸色柔和了下来,他说。“哥,现在你是我唯一的哥哥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弟弟。和士开那个小人,就因为他和皇后行为有了过分的密切,大哥只不过是劝诫阿叔,为什么他杀大哥,难道他忘记了是谁陪着他从小一起长大,又是谁帮助他密谋抓住了杨愔,这全都是大哥为他做的啊。和士开又算得了什么,阿叔为什么那么信任他,甚至连大哥都要杀。”

    孝珩忽然在孝琬年轻的脸上,看到了恶狠的寒光,他说。“琬,你这样不羁的性子,让我怎么放心的下,和士开我也恨,但是,莫要在跟他对着干了。”

    孝琬看着孝珩因担心而皱起的眉宇,他有些心痛,但是他依然阴冷的说。“哥,我不会让你们再有事的。”

    孝珩沉下声音,说,“但是,你要答应我,要一直活下去。”

    孝琬明朗得笑了,他“恩”了一声,然后说。“二哥,你还能为大哥画像么?”

    孝珩看着那张和自己有些相像的面容,沉默的点头。

    孝琬说。“我真的不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连大哥的面貌都不记得了。也许,到时候,我会像看着父亲的画像一样,总是感觉到陌生,但是那些悲伤却莫名得扎在我的心里,这种感觉其实我并不像忘记。”

    孝珩恍惚得看着光影里若隐若现的画像,悲伤的眼神仿佛是几万年沉积下来得永远都融化不散。

    黑暗的深渊被罪恶的血腥泼洒出了冰冷的触感,孝琬恍惚得张开眼,黑色被刺眼的阳光驱走,而换来得却是满地斑驳的血迹绽开的花朵。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没有了温度。

    很多模糊不清的影子浑浊着不同的颜色在他的面前晃动,而他唯一目光落下的地方,却是那个穿着深色的绣龙长衣,站在风里肃然而威严的青年人。

    孝琬感觉到血液在一点点在他的身体里流逝,但是,他骄傲的脸上却露出一个笑容,诡异而又凄惨。“果然,我也还是落了这样一个下场。”

    青年人皱了皱眉,并没有去看他。

    孝琬尖锐的眼睛,很轻松得就察觉了。“阿叔,为何不敢看我?还是说,看到我沾满鲜血的脸,让阿叔想起了大哥。”他忽然看到高湛的身体僵冷颤抖了一下,甚至高湛感到自己的血液仿佛被抽空了一样的无力。他没有说话。

    旁边的和士开却站在他们的中间,俯视而望,说。“将死之人,还如此放肆,怎可成皇上为阿叔。”

    孝琬抬起头,面容上依然高傲,只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一只腿已经没有了知觉,疼痛蔓延在他的身上,却并没有让他皱一下的眉头。他说。“我为何不能叫?我乃是文襄帝的嫡长子,神武帝的嫡孙,我为何不能称皇上为阿叔?”

    高湛看着远方呼啸着远去的狂风,忽然阴冷一笑,他转过头,望着孝琬。“你们不愧是兄弟,连最后的挣扎也都是一样的。”

    孝琬看到高湛的眼睛里有阴冷的寒光照在自己的身上,内心里沸腾的怒气愈涨愈烈,他喝道。“你为什么要杀了大哥?难道你忘记了,以前的所有?你忘记了那个从小就陪伴在你身边的那个高孝瑜么?”

    愤怒的气焰还在他的眼睛聚拢得更加浓重,高湛看着他沾满鲜血的脸,听到“高孝瑜”的名字,他忽然的想起,孝瑜那天喝下毒酒的样子,惨烈的笑容,仿佛是在烈火里最后绽尽的莲花,雪白的花身被鲜血染透直至消失。

    高湛眼睛里无尽的悲伤与内疚,重新得覆盖在他的脸上。和士开察觉到他的变化,他知道,高湛自孝瑜死后,情绪波荡而不能自控,其实,那是因为他内心的内疚一直蔓延在最深的地方。和士开却不能让这一切有所转机。他走到高湛的身边小心提点着说。“皇上不要被他的话所迷惑,从他家里搜查出得众多兵器和旗帜,以及,他每日都对着您的画像哭泣,这些事,却都是事实。”

    高湛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孝琬忽然的拖着已经残废的一只腿站了起来,他身长要比和士开高很多,他怒视得看着和士开,仿佛野兽正欲以吞噬猎物那样的恶狠,他指着和士开说。“你这个小人,不仅陷害大哥,蛊惑皇上,你还……”

    和士开一时慌神,惧怕他把自己和皇后苟且之事也和盘说出,他大喊。“你这是污蔑。”

    高湛看着他们面红耳赤的对立,一手把和士开拉到一旁,对孝琬说,“那适才他所说之事,你又怎么解释。”

    “阿叔,你好糊涂,因为轻信这个小人的话,你连大哥都残害了。如果换做是大哥,先告他个罪状,阿叔是不是也像对待大哥那样,也杀了他?!”

    和士开忽然怒喊了一声放肆。

    高湛伸手一剑刺在他的剑上,孝琬早已麻木得疼痛再次被唤醒,他踉跄的晃了晃身形,终于再也站不出,又倒在了地上。他说。“朕要听得是你的回答!”

    孝琬坐在地上,血顺着他的手臂一直蜿蜒淌在地上,他笑容惨淡的说“还有必要么,既然连大哥都不信,还何苦在问我。”

    他的眼睛里仿佛又了绝望而恍惚的光泽,血液瞬间的流逝,让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他迷离的看着高湛模糊得轮廓,除了能够看到他寒光依旧清晰的坚韧,其他的一切就像迷雾一样飘忽得浮动着。

    他对高湛说。“虽然,我已经没有活下去奢望,但是,你要记住,我永远都会在黄泉的入口等着你的到来,到那个时候,我倒要看看阿叔是用什么样的脸面去见我的大哥,还有父亲和祖父。还那些被你残害致死的人……”

    他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忽然他就感到了无比寒冷的气流把身体里的血液抽离,然后,他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看到自己的血像湖泊一样模糊得扩散下去。他躺在那里,感受着滚热的血逐渐冰冷。他飘忽的远方出现了几个身影,只是他却没有力气睁大双眼去看清楚那些面容。

    最后,他伸向远方的手,僵硬得没有了温度,他嘴里最后说出的一句话是。“哥,弟弟,对不起,我没有遵守诺言,要好好得活下去。”

    高湛看着孝琬被淹没在血泊里,他锐利而傲骨的眼神永远得黯淡了下去。而自己的手上全部都是他的鲜血,他扔下剑,漠然得看着孝琬僵冷的尸体,忽然眼睛里阴冷的颜色逐渐凝重起来。

    和士开看着他的脸,从明朗的晴天转为阴冷乌云密布,他就知道,自李祖娥杀死自己的女儿,他的内心就已经收到了极大的创伤,扭曲的心就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而他却并不感到悲伤,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一切。

    在还是晌午的时候,天空就逐渐暗沉着脸,雨水漫天得骤降得落在地上,形成了大片大片悲伤的湖泊。

    这天,是大雨最阴冷的一天,却并不是所有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