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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落鹰(一)
    “找我?”张亦言一走到外面,就看到子鸢浑浊着阴霾的面容,她点点头。

    张亦言抬手轻轻拍在她的手臂上,“我这里不方便,去你帐里吧。”

    “是因为那几个女人?”张亦言走进没有任何光线的帐篷里,他摸索着步伐,点亮了桌角的一盏烛台,他的脸在强烈的烛影下忽隐忽现。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现在很难受,虽然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透过他,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张亦言就重新走回她身边,修长而有力的长臂在她的身后抱住了她,她的鼻尖蹭着弥漫着干净而成熟的男子气息的胸膛,有些让她感觉到了沉醉。

    “也许,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这么说。但是,我不认为他是你担心的那样,那么当初我告诉他你有危险的时候,他甚至一点犹豫都没有,我看到他坚定的眼神,就知道他是真的爱,否则我也不会选择把自己的感情藏匿那么久。”张亦言轻轻叹了口气,沉默的面容上,附着了一层淡淡的不舍。

    “可是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子鸢抬起手拧着他的衣角,就像是内心挣扎的疼痛一样的用力。

    张亦言感受到她的动作,放松了一只环在她背上的手,拍了拍她因用力而苍白的手背,意是让她不要急躁,说。“我想他应该是有他自己的计策,你和安德王走的这几天,一向很被动的突厥人就开始躁动起来,他们几乎直闯过了边界,我们几日来奋力抵抗,而兰陵王每次都冲在最前面,但是奇怪的是,他每次就犹如疯了一样,单枪匹马的冲进突厥人队伍的伸出,几次琅邪王都是拦都拦不住,每次回来,也几乎都是鲜血满身。就算医治好了,第二天同样还是满身是伤。就好像他故意要这么做得。“

    子鸢皱了皱眉,她把埋在张亦言胸口的脸抬了起来,迷惑的脸庞沉积着一层担忧,“这么做?跟他执意要留下来的那三个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张亦言也一脸不轻松的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这件事你不该问我,最了解他的人是你。”他把最后一个尾音拉重,微合的眼睛依旧沉默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轻扬的嘴角却又仿佛知道些什么。

    子鸢挣开张亦言的胸怀,她踱步走到床的一旁,沉稳的走了下来。她眉头已经舒展,却依旧没有放松,眼睛浑浊的望着烛光,浅浅薄薄的在昏暗的空气里恍惚着。“我从来没有想过着场仗会这么的复杂。“

    “复杂的不是战场,而是人心。“张亦言静静的走进她,却没有在她的旁边坐下。他身上投下的大片的阴影,冷冷的覆盖在子鸢的身上。

    “你为什么就这么相信他?“子鸢话语平淡,却无意之中飘出一股的冷意。

    张亦言望着她,有一瞬的走神,他不知道子鸢话里的企图,是试探或者不信任?他浑身感到一阵莫名的寒冷,从不知名的地方直直扎进了他的心底。不信任么?他在暗里冷笑而有些愤怒。但是沉默的眼眸把这一丝不安定很好的隐匿起来,嘴角稍稍扬起的角度,却笑得那样僵硬和阴森。“我不是信他,而是信你。“他的声音十足,却有些掺杂着失落和难过。

    子鸢垂着目光,虽然看不到他脸上异样的笑容,却在他的声音里寻得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她恍然松了一下心神,“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我也不是有意要伤你的,只是从一开始,我的脑子就被这些事情搅得混乱不堪,自己说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张亦言为她的话有些动容,从小就漂泊无依的他,仿佛从来就没有听过这样细软的道歉话语。受尽了讽刺侮辱的折磨,沉默成为他最好的保护方式,直到他遇见褚沆之前,他都几乎是一个人在医馆的角落,席地而坐,捧着那些残破的任人丢弃的医术,沉默得甚至可以整日一句话都不说,而从来都没有人在意过他。他就像是一匹离了群的狼崽,孤落而凄凉的脚步在一座城池和另一座城池之间游荡,他甚至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而哪里才是他要去往的方向。

    他沉沉的陷入往昔的剪影里,目光里闪出一抹厌恶的光泽,又在转瞬,忽然的消失了。纵使二十几年过去了,他的身世也不为人知,但是他少年轻狂的年华里却总有那么一抹黑暗的痕迹,是抹不去的。他认为这一生,没有什么可求的,被人凌辱也好,被欺凌也好,都不如看着自己心爱的,却不能给她什么,只能这样远远望着,这般的痛苦他实在难以形容。

    张亦言只是沉沉的叹了一声,沉默的空气里仿佛都是他的无奈与悲楚。

    帐外的天空,是子鸢看不到的明朗。一个恍惚的影子从湛蓝天幕上的一端,飞快的一晃而过,伴随着一声骄傲而飘忽不定的鸣叫。

    “这是什么声音?“延宗坐在帐子里,外面的声音虽听不真切,却也迷迷糊糊能听得到。

    尉相愿憨憨一笑,“大概是飞鹰之类的鸟兽吧。”

    延宗在嘴里含了一口烈酒,僵冷的身体也逐渐暖和起来,只是手指尖还有些麻木。“我们这里人这么多,怎么还会有鸟兽?这鸟兽都成精了?跑到人群堆里来叫嚣了。”他咧咧嘴,一脸的不快。

    “我听说突厥人会训鹰,没准着鹰并不是野生的。”

    “难不成,他们还指望这些鹰去敌军那里打探消息,再回来给他们汇报?”延宗一手扶着脸,身子歪歪斜斜的有些微醺的醉意,嘴角凝固着一丝的笑容。“既然他们有这样的本事,倒不如抓些狼崽子回来,养大了以后直接让它们把我们咬死算了。”声音随意而慵懒,虽是玩笑话,可延宗的脸上却没有了顽劣的表情。他重新坐起身子,把最后一杯酒一口灌进腹中,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匆匆跑到外面。

    他抬着头,透明而清澈的天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微微眯起眼睛才模糊的看到,那只还展着庞大翅膀的飞鹰,傲然的未曾远去。

    延宗底下眼帘,寻到一旁放置在地上的弓箭,他迅速持起弓,箭矢也很快的就搭在了弦上。他又抬头睨了一眼,双手没有任何的犹豫,箭矢接着强筋的力道,划破了天空,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哀鸣,飞鹰就从傲然的高空绝望的坠入了地面。

    这一声的响动引来了不少的人,他们围着飞雕僵硬的尸体,凌厉泛着野性光泽的眼睛也逐渐浑浊的灰霾起来。而在围来的人群里,延宗就看到了阿绪三个人的身影,她们瘦小而与众不同的打扮,让他们犹如一片冰冷而白茫茫的雪原里,徒然得生出几朵翠绿的青芽,是一样的引人注目。

    “你们出来做什么。“延宗的声音仿佛是在被清冷的空气里被冻僵了一样,似乎在不满些什么。

    阿九站在最前面,她沉默的眼睛里直直盯着僵硬在地面上的动物尸体,直到听到延宗的声音,她才抬起头,眼神里掺杂着一些奇怪的情绪,仿佛有着一丝的恨意又有一些的恐惧,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将军别生气,我们只是……“阿绪凝重着脸色想要辩解着什么,但是延宗却望着那双怀满恨意的双眼说。”你怎么看着我,有话想说么?“

    “她不会说的。“依吕那的小身影从阿绪的身后站了出来,”她的嗓子早就被和你们一样的人给毁了。“她用柔弱的手指,惦着脚尖,指着延宗的鼻尖。

    延宗望着稚嫩的小脸,气呼呼的脸颊像是印着一抹夕阳。他邪邪的笑着,“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战争不是我发起的,她的伤也不是我造成的,我们也不过是战争的受害者,何必把愤怒都强加在别人身上?说到底是你们太软弱了。“

    “你……“依吕那被他的话噎得无力反驳。

    阿绪转过头,望着阿九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的青紫色,抿紧的嘴唇狠狠的咬着嘴角。阿绪的脸色也更加僵冷起来,她的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让她冷静下来。阿绪又问。“可是这只鹰,你有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很烦。“延宗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手,说。”行了,你们的问题够多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