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鸢驾着马,风从她的脸颊冰冷拂过,仿佛是无数细小而冻僵的银针,密密麻麻的砸在她的脸上,原先感到痒痒的感觉,现在却感觉有点刺痛。
她无神的望着前方,随着马蹄践踏着僵冷的大地,碎软的雪花被扰得乱做一团,眼前模糊地扭曲了昏暗的轮廓,她辨不明自己走的是哪个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一直没有回头,更不知道身后是否有人再追。
她只知道,自己的眼睛被揉进雪花刺得生疼,晶莹的眼泪被她困在眼底,风把她湿润的眼瞳都冻结了,凉凉得却比不过内心的难受。
除了她误以为莫香死的那一次,这些年她没有怎么认真的哭过。纵使她看着那么多,昔日的笑脸,匆匆茫茫的就消失在她的记忆里,纵使她一直孤独着一个人去面对,纵使她难过、痛苦、悲伤,她只是悲伤着面孔,却很少真正的落下悲怆的眼泪。
她不是真的坚强,而是不敢脆弱,她害怕自己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
几股纷乱的气流从她的身旁驶过,扰乱的雪花像是受了惊吓一样,子鸢恍然看见了高肃的面容,在风里模糊了轮廓。这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就站在子鸢的面前。
他的马可以说是良驹,从它雪白的皮毛犹如被雪洗净了所有尘埃,炯然有神的眼睛透着野性的机敏,识马的人见了它都不由的咂舌。
而子鸢自己胯下的马,只是最普通的马,他既不能日行千里,也没有高肃的马那样有纯白的皮毛,它唯一的特点就是它足够高大,且肌肉非常的结实,所以耐力很强,但同样它的缺点就是短距离跑不快。
所以高肃可以轻而易举的就追上子鸢。他的马横在子鸢的面前,两个马头交错在一起,谁也动弹不了。
“再继续跑下去,你就危险了。”高肃一脸急躁,微红的脸颊也蒙上了一层冻僵的颜色。
“你是怕,我给你惹来什么麻烦,才追来的吧。”子鸢别着头,声音如同弥漫在周身的空气一样的冷漠。
高肃望着她被雪花弄花的面容,冰冷的声音仿佛刺透了他的内心。他望着子鸢,子鸢却侧着头,看着其他的地方。她侧过来的脸颊被冻得通红,眼睛里的泪水已经再也困不住,他冰冷的蔓延在子鸢的腮畔。
高肃忽然一愣,心里纠葛起一阵阵的痛感。他眉头忽然的皱了一下,他一只手松开马缰,只是侧身轻轻一跃,一袭白衣战袍在风如同展翅的雄鹰,没有什么声响的落到了子鸢的身后。高肃一只手从背后环着她的腰,一只手扶在她冻僵的脸颊上,冰冷的泪水仿佛冬日里结冰的河水,刺骨的淌过了高肃修长的手指。他脸上心疼的神情又凝重了几分,可是子鸢却没有看到。
子鸢感觉到脸上,冰冷到麻木的脸,被温暖的掌心烧灼成滚烫的刺痛感。
“不要哭了,会伤到你的脸的。”高肃柔声在她的身后,他把脸深深的埋在子鸢的肩上,暖暖的体温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游走。
子鸢咬着唇角,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有些颤抖。“你还关心我么?”
高肃猛然把脸抬起来,“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我这么做是有我的理由的。”
子鸢哽咽着声音,她的眼泪几乎停不下来,如同奔涌不息的泉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痛,这种感觉是她从来都没有的。仿佛是被人掐住了心脏,肆意的被揉虐着,她的痛从心脏直窜到了嗓子。“你为什么不说……“一句话没有说完,可她的眼泪却埋没了她的声音。
高肃听到她哽咽的声音,他探过头,冰冷而湿润的薄唇贴在子鸢的脸颊,说。“我以为你会理解我。“
“理解?你这是在怪我不理解么?“子鸢脸上的泪水瞬间被愤怒占据,她一把推开高肃,手正按在高肃胸膛的伤口上,他闷哼了一声,就忽然如同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斜斜的倒在了僵冷的地上,坠地而放出的响声并不沉闷,却十分清脆,就仿佛树枝被轻易的折断了一样。
子鸢本想驾着马继续向前跑,而就在听到这样的声响时,她握紧的手骤然就僵住了。她被泪水淹没的面容上有了一个惊恐的表情,她缓缓得回过头,才看到,高肃躺在地上,白色的战袍犹如分散的花瓣散落在他的身边。他紧闭的双眼,没有任何的情绪,双唇苍白无色。
子鸢心神一慌,她的眼泪瞬间就止住了,但是,怒气未消的神情还留有一丝,她唤了几声,高肃依旧纹丝未动。她匆匆跃身下马,小心翼翼的蹲在他的身边,一根被冻了的苍白的手指,在高肃的脸颊上戳了戳,她喊着。“别闹了。“
高肃依旧如同冰冷的尸体,没有任何动静。子鸢望着他的鼻尖,周围的空气只是冰冷的凝固着,却没有任何呼出的热气化作白烟。子鸢的表情忽然从疑虑的表情转变成惊恐,仿佛是遇见了她最害怕的事。
“不,你不能这么开玩笑。“她的眼泪逐渐又如同无法停息的泉水,她俯下身子,耳朵贴着他的鼻尖,想要进一步的确认。这个时候,高肃冻僵的贴着地面的手动了动,长臂悄然无声的把子鸢的身体环住,他的唇又再一次贴上了子鸢的脸颊。
子鸢先是一阵的惊慌,她慌乱的想要挣脱,却感觉到那股力气越来越紧,。脸颊上贴上的冰冷唇片仿佛在逐渐融化成温软的触感,她忽然的停止了挣扎,埋头在高肃被雪花浸泡了潮湿的胸前。
然后,她听到高肃顽劣的呵笑一声。
“安静下来了么。”高肃在她的更变轻轻的说。
子鸢扭动了一下身体,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高肃就看到她满脸水渍的面容,眼睛里闪着晶莹饱满的泪珠,却一脸伤愁的神情里带着些许的愤怒。“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下面的话,她忽然的说不出了口。
她明明知道高肃在三十岁的时候,会失去生命,而她躲避得了一切,却躲避不了自己的感情。她拼命的几次想要篡改历史,唯一的就是为了他。可是她也因此变得很敏感,她害怕自己在不经意的瞬间就是去了所有。
高肃又紧了紧手臂,把她锢在怀里,他说。“我知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怕你在我的身边消失,以后不会做了。”他小心翼翼的抱着逐渐安定下来的子鸢。
“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没有了任何可以依赖的人,除了你,所以不要用这种玩笑来骗我,我真的承受不了。”子鸢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软在他的身上,她悲怆的眼睛里又浮现出那样一个梦境,她想起梦境里,高肃躺在血泊里惨淡微笑的面容,就无法安定下来。
“对不起。”高肃沉闷着声音,他从来不知道子鸢的过去,因为,他害怕自己在无意中就重伤了她,因此他什么都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