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蹙眉头，“尹医生，我还要在这里住多久啊？”

    尹医生刷刷地在资料夹上记录，一边说，“情况还没有稳定，起码得等你肚子里面的孩子稳定了为止。”

    “如果一直稳定不了呢？”

    “那你就一直在这里住下去，直到你生下他为止！”尹医生毫不留情地白了我一眼。“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在搞什么啊？那可是一条小生命啊，再有什么矛盾，再有什么恩怨，就不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讨论吗？你们是成年人了吧？非要动手动脚？非要大喊大叫？搞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怎么着？现在流行虐情啊？虐情是王道啊？你们虐爽了，这孩子呢？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做母亲的人！不管你是不是贪图一时之欢才有了他，不管你与他的父亲有什么样的恩怨，现在，你都得给我负起责任来！”

    我将身体蜷在被窝里闭上眼睛，“还负什么责任啊？我现在只想变成一只鸟，除了抓痒，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做。”

    眼泪簌簌地，顺着眼角滑下去。“尹医生，刀不是扎在你身上，你自然可以埋怨我两只眼睛空挖了两个窟窿成了摆设，以致那么一大把刀都看不清楚。你以为，是我想这样的吗？没有人会喜欢流血。如果可以，这个孩子，我真想给他一个安稳的家，给他足以称得上奢侈的母爱，和足以称得上奢侈的父爱。自小我便是缺爱的孩子，母爱父爱对我来说是那么得遥远，遥远得就像商场里摆放着的豪华大钻，我只有摸着冰冷的玻璃橱窗对着它们空流口水。所以，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我想，将来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要他有这样流口水的一天，我会把世间所有的珍宝给他，我会要他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让别的孩子都可以看着他流口水。可是，现在的我，要如何要他呢？我连自己都保不全，要如何让他安全，要如何让他无忧地长大？要如何把世间所有的珍宝给他？”

    我抓着枕头呜呜哭出声，“流了他吧，尹医生，我求你了，我求你！”

    尹医生伸手触摸我的额头，“你还是个孩子哪，有些事情看得不大明白。人哇哇大哭着来到世界，是在那一世就看见了这个世界的苦难。你说人这一辈子，哪有不受苦的呢？哪有一帆风顺的呢？哪有随心所欲的呢？处处受限啊，处处被命运摆布啊。你说你想要你的孩子无忧地长大，是啊，这世间大多数的父母，都想要自己的孩子无忧地长大的吧！可是，你看到又有哪个孩子，是说自己真正得无忧无虑的呢？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让他们不能无忧无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即使愿望是美好的，可最终形成的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我倒觉得，只要你能够爱他，这就已经足够了，这就已经是他可以来到这个世界最幸福的理由。坚强一点吧！不管你和他的父亲有着什么样的恩怨，不管你今后的路会是怎么样的艰难，你要相信，这个孩子，他带给你的，不会如你所想的，都是眼泪，都是痛苦。说不定，他会带给你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吧，就像跨栏一样，看着坎儿近了抬脚跨过去便是，回头一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假如你现在真的流了他，你能保证你以后不会后悔？不会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