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联想到苏辰生就在不久前给我的那一通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热情,那么充满着爱意,可不过只过了几个小时,当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却允许一个女人来接电话……
不,或许我说错了,说不定他并不是允许,而是,特地要一个女人来接电话的……
我感觉到背脊深入骨髓的寒意。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杰哥向我扬扬下巴,示意我亲自再来打一次这个电话。
我凝视着那黑暗的手机屏幕。
我没有勇气打,我真的没有勇气打。
如果,接电话的还是那个女人,还是那声“喂”,那么,我该怎么做?我该怎样说?我该怎样才能把那个手机握牢?
我没有勇气再去听那声曼妙至极的“喂”……
但是杰哥的手下们放开了扭着我的手臂,他们逼迫我把手放在了我的手机上,他们用穷凶极恶的表情看着我,对着我哼哼冷笑。我知道我要是不打这个电话,将会遭遇到什么……
无措中我转过头去看林晓风的眼。
他也在看我,趴在地上艰难地把头抬起来看我。
我读他的目光。
懂了……
那目光是在对我说:没关系的,华瞳,你应该相信你的丈夫,相信苏辰生!不要胡思乱想。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有暂时听从他们的吩咐。
原本纷杂的心,竟然在那一瞬间突然释然了。
我咬了牙。
是啊,我应该相信苏辰生。
没有理由的……
曾在我面前那么羞愧,那么后悔的他,没有理由再去做对不起我的事吧……
因为,我能够感受得到,他确实是,发自内心想要和我重新来过,想要和我回到甜蜜的以前。
我鼓足勇气拿着自己的手机再次拨打苏辰生的号码。
听着嘟嘟声一声一声响起,我想,如果再是那个女人接的,那么,我一定要以冷静的语气,不带感情地说道:“你是谁?为什么私自拿我老公的手机?”
但是,我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因为,在最后一个嘟声响了一半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没电了。
我把断电的手机拿到杰哥面前。
杰哥看着黑暗的屏幕眨眨眼,“靠!”
于是,那天,我的手机被杰哥的手下拿到外面去充电了。
因为,这个废弃的厂房早就已经断电很久。
而绑架我的那伙人的头目——杰哥,是个难得的脾气很倔的人,因为一开始他找的是苏辰生,又连着两次都没有找到苏辰生本人,所以,他就认定了苏辰生了,他就是要苏辰生来接电话,就是要对苏辰生说出那番敲诈的话语。所以,苏家的其他人,都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也幸得他如此,我被绑架的当天晚上,他与他的手下,都没有再打电话找苏家的其他人进行敲诈。
他们找了绳子,将我和林晓风绑了起来,以防止我们趁黑脱逃。
结果绳子的长度不够,为节省资源,杰哥便很有效率地用那根不是很长的绳子,把我和林晓风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开始他们还打算用胶布来封我的嘴,但杰哥在听取了他手下出的这个主意之后一巴掌拍在那男人的头上,“蠢!你看看这个小妞萎靡的样子,再看看那男的气都喘不上来的样子,再想想这是个什么地方?鬼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就算那小妞要叫喊,声音能把这厂房穿透都算不错的了。就算她的声音能穿透这间厂房,周围会有人可能听见吗?就算听见,他有胆子敢跑到这黑咕隆咚的地方吗?就算他有胆子跑过来,最多不过一两个人吧,你们这么多人,连两个人都对付不了吗?当然,根据以往我们无数次作案的经验来看,恰好有人经过此地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低到都可以不用计算在内。所以,干嘛还要浪费几块胶布封他们的嘴巴啊?不纯粹就是浪费吗?”
杰哥在发表了他的这番高论之后,便和他的两个手下就往这灰尘满地的地上一躺,直接睡过去了,不一会就鼾声震天响。
另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在我和林晓风旁边坐着盯我们,即使是在这黑漆一片的厂房,也照样可以看到他们的眼睛贼溜溜地亮。
不愧是训练有素长期作战的专业绑架户啊。甚至连我低一下头,那个男人的眼光也可以研究我半天。
估计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厂房的窗户巨大,又多,可以看到外面深蓝的天空。
这里的空气很明显比市区要好,因为是很晴朗的天气,所以,夜间的天空上还能看见很明亮的的几颗星。
我实在不想去盯那猥/琐的监视工,于是看着外面的天空发神。
郊区的夜比城里的夜要凉快许多。因为是废弃厂房,久无人烟,所以外面杂草丛生,有很多的虫儿栖身在里面,到了深夜就开始鸣叫。
这种叫声会显得夜更加得安静。
因为安静,我能够清楚地听到背后的林晓风在轻微地抽着气。
“林晓风……”
我轻轻叫他的名字。
他立刻应了我,“什么事?华瞳?”
我听到他的抽气声停止了,似乎是在刻意地压抑,顿时心里一阵难受。“对不起……”
我些微扭过一点头,去看背后的他。
他在笑,呵呵地笑,只不过那种呵呵声,大概因疼痛的原因而显得有些零碎,“你也终于有点自觉性了,华瞳,知道这次对不起我……那么,我们应该扯平了吧……中学的时候……呵……我还是很介怀那件事……我知道你也很介怀,华瞳……即使,我最终将它解释清楚了……但是,造成的伤痕,却不会因为我的几句解释就全部褪去的,当初伤你那么深,所以你才一直恨我……这次,你可以当成是扯平了好吗……我用我的伤来交换你的伤……你就不要再因那件事而对我耿耿于怀了吧……可以不要再恨我了吧,华瞳……”
因为被绑着与他背靠背,所以,我看不见他的脸,足多只能看见他的鼻尖,在星光下那鼻尖似乎有一层薄弱的光华,显得有些伤感。我垂下眼睛去,“我没有那么小气的,林晓风。自从那次你解释清楚之后,对于那件事,我其实就只剩下叹息而已。我早就一点都不恨你,恨这个字那么重,我和你又没有什么刻骨之仇,怎么会恨你呢?”
他还是笑,“你不恨我吗?那次,你叫我滚……半年前,你还记得吗?你那么大声地叫我滚,你说我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早就忘了呢?华瞳。可是,我一直记得,这半年,那天你对着电话对我说的几句话,每一个字,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来回响去,像刀一样,随时都在割着我的肉,我的心……”
他再次抽气,“需要不要我一字不漏地把你那几句话复述出来?”
我颤抖,“林晓风……”
呵,半年前……
半年前,我刚刚回到苏家的那天下午,林晓风打电话过来,我就在苏家每一个人的注视下接了那个可怕的电话,然后,我是说了什么吗?我大声地对林晓风吼了什么过份的话语吗?我真的早就想不起来,也从来没有刻意去想过。我从来就不知道,那几句话,竟会给林晓风造成如此深刻的伤痕。从来就没有想到,那短短几句话,会足足半年一直割着他的肉……
“真的对不起,林晓风,那天我说的几句话,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说,再打电话来你就死在我的面前……你说得如此决绝,那一刻我真的是被吓住了,握着手机,把它握到肉里面去,我也再不敢给你打电话……我真怕你会死,真怕……你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吗?煎熬啊,每一天都是好像把心放在温热的油锅中一点点炸的煎熬,那油锅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地增加,我就看着自己心里面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出来,不知道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完全流尽……”
“我……”我睫毛颤动,“真的很抱歉,其实,那天,我对你说话那么过份,是因为,当时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处于苏家的众目睽睽中……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我的公公,我的婆婆,还有辰生……他们都在看着我,而这时,你偏偏打电话来了!我没办法,为了不引起他们的误会我真的没有办法,只能对你说那么严重的词……却没想到,没想到那些话会让你痛苦那么久……我真的不是有意,那么话……当时我说了什么话,连自己都忘记了……”
我慌乱地解释,最终听到林晓风轻轻地一笑。
“华瞳,你是在告诉我,如果,当时,没有苏家的人看着你,如果你没有站在你公公,你婆婆,你丈夫苏辰生的面前,那么,你是肯定不会对我说那么绝情的话的,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刚才对我的解释?那么,如果没有其他人,你又会对我说什么?”
我噎住。
他的这句话令我心惊。
冷汗再次泌出。
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当时,林晓风打来电话的时候,我的周围真的没有其他的人,没有苏震华陈曼涓,没有苏辰生,那么,我又会对他说什么呢?
我说自己不会向他说出那么“绝情”的话,那么,我难道就想要用暧/昧的语言,继续地敷衍他,继续地放任自己陷在他带给我的迷/乱里,却始终不忍舍弃吗?
这种行为是什么?
难道我盛华瞳,骨子里面是这样的一种人吗?
在婚内,与另一个男人暧/昧不清?
我咬了咬嘴唇,竟然不知怎么回答林晓风的问题。
感觉到林晓风在背后将头靠在了我的头上,“算了吧,华瞳,你不需要回答我。自从我们重遇之后,这段时间我们接触了这么久,我一直都在逼你,我认为,既然是我们先相爱的,那么,我有理所当然重新牵回你的手的权利!因为,当初我和你偷偷痴情望着对方的时候,他苏辰生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嘛……是他,插足了你我!他是我们感情的第三者。我真不甘心啊!要不是他,你早就和我重新在一起了,是吗?华瞳?可是这半年,因为不能见到你,不能听到你的声音,不能看到你的身影,在不能看见你的痛苦折磨中,我其实也在努力,努力让自己从渐渐狂乱的感情中冷静下来,所以,我也在仔细地思考,思考我们三个的关系。然后我发现,你确实,已经嫁给了他,成了他苏辰生的妻子!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在法律上,你和他,都是合法的,是被社会舆论所承认的,是被这全世界的人所认可的!况且,如果你对他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你又怎么会把自己嫁给他……真不想承认啊……这么多年,有些事情的确是变了……只有我还站在原地,而华瞳你却早就走远……我固执地想要把你拉回来,或许,这也是一种自私吧……我几乎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一直就是在逼你……我认为,这么多年,既然我没有变,那么,理所当然的,你也不应该有任何的变化!我认为,既然当初我们相爱,那么,不过是过了七年而已,这爱,怎么就能够出现变数呢?爱一个人,不是一辈子的事吗?起码对于我林晓风来说,是这样的……但是,仅仅七年,仅仅七年,你就可以去重新爱上另一个男人……发觉这真相真令我痛苦……是肉被撕裂的那种痛苦……我不过是在追回以前的感情而已,我和你感情的发生远远早于你和苏辰生感情的发生,而为什么,你华瞳和我林晓风在一起,却要被许优斥责为‘偷/情’?我想,许优,是代表着一种他人的眼光吧,在他人的眼光里,我仅仅是和你一起待在一个酒店的套间里面,都要被他们所鄙夷,都要被他人的语言所斥责!真是想不通啊,凭感情来说,明明是我和你的感情在先吧?仅仅因为你后来嫁了苏辰生,你是他合法的妻子,法律和舆论就都要保护你们的关系,而我来争取我原先遗失的感情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涉足你和苏辰生夫妻关系的第三者?你华瞳便是令人不齿的在婚内偷/情的贱/妇?那么,又有谁能来保护我们那远远早于,你成为苏辰生妻子之前的最初的感情呢?那段感情,那么痛苦,那么迷惘,那么无奈,那么美好,那么纯洁,谁能来保护它呢?法律,舆论,它们只看重那张薄薄的婚纸!我,你,苏辰生,到底,谁是谁的第三者呢?谁是谁感情的破坏者呢?可恶啊……”
他在冷冷地笑,有些悲伤的。
“华瞳,自此后我不会再逼你,但是我,既然说过等你两辈子,那么我说话算话,绝不食言。如果你肯过来,我的手随时在那里……如果世上真的有在时间的流逝里永远不会变的人,那么,那个人就是我,林晓风。不管你怎么变,我始终是,在高二的时候,爱上你的林晓风……”
我埋下头,将头埋在曲起的双膝之间,抑制自己心中泛起的泪意,但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从我的眼角流了下来,一直流到我的下巴上,我在无声地哭泣。
无法欺骗住自己。
我想,我真是可恶的女人。
因为,我真的,既忘不了林晓风,却又爱上了苏辰生……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被伤害,都会引起我痛恻心扉的痛楚。
半年前在酒店里的,他们之间的那场互殴,当我看到苏辰生倒在地上的时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仅在为遭遇到危险的苏辰生而心痛,也在为,对着苏辰生击下酒瓶的林晓风而心痛。
因为,如果那次林晓风真的瞄准了苏辰生的头,如果他真的杀死了他。
那么,不仅苏辰生会死,林晓风,也会死!
那个时候,我是如此难受,这难受,是双倍的难受。
林晓风以为,我只是在为苏辰生而担心而悲痛,但是,我没有告诉他的,我同样的,也在为他而难受……
在那个黑暗的厂房里,我把头默默埋在膝间,默默地哭泣,没有让林晓风感觉到。我很安静地流着泪,语气却没有丝毫地颤抖,我说,“林晓风,你还是别再说话了吧,你受了伤,不要再鼓着劲对我说话,你还是休息一下吧……你的伤,重不重?我听见他们说,你要不进医院,说不定就会……”
林晓风吸了一口气,打断我,“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的,他们踢得我比较重,我想脏腑可能是受了一点伤,不过应该还不至于可以致命,不然,我现在早就不能说话了。别信他们的,华瞳,我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死掉了,我还没,从你嘴里掏出那个问题的答案呢……”
“林晓风,你……”
他笑笑,“放心,说过不会逼你,你什么时候愿意回答我,就什么回答,要是不愿意,一辈子不回答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