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去看苏辰生,我的思想,仿佛在那群医生护士推着推车经过我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运行。
我只是被动地听着苏辰生再次叫我的名字,“瞳瞳。”
他的声音无法将我的意识换回来。
接下来一双手伸向了我的肩膀,企图把我从角落里扳出来。
突然之间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命挣脱了他,再次使劲地往角落里缩。好像我是一只乌龟,而那角落就是我的壳似的。我如此珍爱我的壳,舍不得和它分离。
苏辰生没有再说话,许久许久他都没有再说话。
他蹲在我的旁边,将背靠上了墙壁。
他没有声音。
我也没有。
那一刻我和他好像都只是影子,两个沉默着,陷在阴影里的影子。
直到,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我再次听见了推车的声音。
轮子割滑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又被四周的墙壁所挡回,显得无限大,无限响。
我浑身一震,突然就有了意识。
我不再盯我的影子,我从角落里跳了出来,敏捷得一点也不像是个呆呆坐了近二十个小时,连姿势也没有换过的人。
我脚步飞快地追上了那辆推车,我想要看看那推车上面的人,却被护士不留情地拉开。
她们冷漠地说,“病人需要休息。你有想问的,可以去问那边的医生。”
于是我茫然地回头找医生。
医生一脸的疲惫,不容我出声,他就很有职业道德地走到我面前,“子弹取了出来,病人的情况不好说,还需送入重症监护室,密切观察72小时,72小时后,如果伤情能稳定下来,才能认为,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完全听不懂他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好像我的语言理解系统在那一刻出了问题,我只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我只知道他说了很多话,但是这些话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懂。
我只纠紧了这一点:“他死了吗?你告诉我他有没有死?”
上年龄的医生有些困惑地看着我,“你没听懂我的话吗?72小时候后他才能脱离生命危险。好了,小姐,我已经向你说明清楚了,让一下好吗?你挡住我的路了。”
什么叫说明清楚?
我还是完全不懂!为什么他连简单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死了这样一个问题也回答不清楚!
我拦住医生的去路,还要继续地问。冷不防被人一把拉开。
我抬起头看那张男人的脸,他无表情地俯视我,说,“好了,华瞳,让医生先过去!”
我一把推开他,继续去纠缠医生。
他从后面抱住我,死死地抱住。
“放开我!”我挣扎。
“林晓风,没有死!”他突然在我耳边低低地说。
“没有死”三个字震动了我,我不再挣扎,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意识渐渐地回复过来,五感渐渐地回复过来,我凝立在原地,终于将绷得紧紧的浑身肌肉松弛下来。
我慢慢地萎靡,倒在了苏辰生的怀中。
苏辰生将我转过来面向他,我的眼光终于不再死死地凝滞在某处一动不动,我眼有游移,看上了苏辰生的脸。
“林晓风没有死,起码现在,他还没有死。”
他对着我的脸,低声地说。
他的黑眸里是那么深沉,沉得见不到底。
“辰生……”我终于念出他的名字。
他看着我,眸里的光亮那么盛,盛得让我以为,他那双眼,是装了满满一眶的眼泪。
他轻轻将我搂入怀中,手握着我的手,贴放在他的左胸。
“对不起……”他说,“我没有保护到你,华瞳……”
他的心脏在扑扑地跳动,我手放在他胸口,掌心与他的肌肤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
我感觉到他的温度。
很舒适,很温暖的温度。
我想,我真的是很疲累了,因为,在他那舒适的温度里,我只不过微闭了一下眼睛,那眼皮就再也睁不开。直陷入深沉又干净的梦境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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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手背上挂着点滴,脸皮火辣辣地疼。
要动,在一旁的苏辰生赶忙将我按下来。
“华瞳,你脸上刚刚上了药,再忍一忍。”
我只得又躺下来,看着点滴一滴一滴虚晃着,“辰生,我睡了有多久了?”
声音有些沙哑,我咳咳。
“不过才5个小时,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
他凑拢面庞看我,伸手指帮我把头发理了理,面带微笑。
我于是闭上眼睛继续睡,可是再也睡不着了。
躺久了就感觉浑身僵硬,到处都是酸痛,还心慌。于是又睁开了眼睛说,“辰生,我不想再睡了。我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就是脸被那歹徒打了几个耳光。我想回家去睡,好歹家里的床舒服一点,真不想闻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
他不应声。
我转头看他,“辰生?”
他有些沉闷,“你真的想回家吗?”
我蹙眉。
他继续说,“林晓风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现在不过只过了5个小时,还有67个小时,才能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脱离危险。”
他抬起眼睛看我,“你不想留在医院里知道他的情况?”
我心纷乱。那一时间竟无法正视苏辰生的眼。
他用单指轻轻勾起我的下巴,他看我的眼睛,我眼逃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最终他自己放开了我。
“华瞳,”他说,“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这么敏感。我知道你很担心林晓风,甚至恨不得立刻就从床上爬起来,奔到他的身边去!不过睡了5个小时你就醒了,一定是,即使在梦里,你也放心不下他吧?可是你醒过来后却对我说你想要回家去,为什么呢?华瞳。难道是害怕我会误会?”
他摇摇头,“其实你真的不必如此的,上次我们不是就说明白了吗?我是你的丈夫,我希望我们不要事事如此防备。如果真要那样,还叫夫妻吗?这次的确是林晓风救了你,我也很感激他,要不是他,恐怕你现在还在那些歹徒的手里。真的很愧疚,当你遭受到危险的时候,作为丈夫的我却离你如此遥远……华瞳,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的手伸到我的薄被里,找寻我的手,一根一根交叉握住。
“下次,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
他双眼黑黑的,就像有星辰闪耀。
我抬眼看他。“辰生……”
他一口吻了过来。
唇舌的纠缠,仿佛永无止境。
他的手在被子里那么紧地扣牢了我的手。
“对不起,华瞳,我不该留你一个人的……下次我在哪你在哪。就是死,也是我们在一起!”
他说,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
“我和你一起等,等林晓风醒过来,等医生亲口告诉我们,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在我的面前,你真不必对‘林晓风’三个字讳莫如深的,因为,我知道你爱的是我,对于他,你向来只是感激和歉疚而已。是这样吗,华瞳?”
他低头看我的眼睛。
我想,真的不一样了。现在的苏辰生,真的不一样了……
可是,为何,我却依然无法抬头,迎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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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徘徊,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晓风,那么安宁。
心跳监控器在跳动,我的一颗心也随着它的指示跳动个不停。
医生告诉我,他的情况很稳定,照这样下去,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出现。可是,我却依然无法控制住自己,一天不跑个四五趟我就心慌意乱。
手指轻轻地搁在玻璃上,很困难地在一堆器械缝中努力看清他的脸。
在一旁的辰生轻轻拉我的手,“没关系的,华瞳,他一定会醒的,你没必要如此担心。”
我一震,手从玻璃上立刻缩了回来,仿佛被针刺了一下。
转头歉意地看着辰生,“对不起,我真的是太担心他了,要不你先回苏氏集团,那么多事等着你处理,要你陪我一起等,真的很不好意思。”
苏辰生哼哼地笑,眉角扬起,“你故意的吧?盛华瞳?故意将我支开,然后你想看他多久就看他多久,是不是啊?”
我蹙眉,“苏辰生!”
苏辰生呵呵地笑,“别生气嘛,一句玩笑而已。不过,华瞳,我说过的,我是再也不愿留你一个人了,万一有人趁我不在想要再来绑架你怎么办啊?所以,就让我陪着你看他吧。不过,你也别看他太久了,看他太久了,我还是会吃醋的哦。”
我慌忙背过身去,“好了好了,不看了,走啦。”
三天后,林晓风终于搬离了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基本没有生命危险了。
苏辰生走到我面前,“华瞳,我知道你很想看他,那么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说着,就将手放在我的腰间,半搂着我走了出去。
我觉得他举止有些亲热,所以显得有些局促,他却是一副自然的样子,一直搂着我走到林晓风的病房前。
推开门,看到林晓风已经醒了过来,正半靠在床头上。
他的眼神很安宁地落在我和苏辰生的面上。
苏辰生的手还放在我的腰间,不知为什么,在此刻,我突然下意识地想要与苏辰生拉开点距离。
似乎是觉出我的意图,苏辰生反而更紧地搂了我。我脸发起热来。
那一刻,我们三人都没有说话,我只觉尴尬无比。
最后还是林晓风打破了沉默,他轻轻地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应该是苏氏集团的苏二公子吧?”
他这话古怪,令我和苏辰生都是一愣。
苏辰生随即浮起一笑,“林主任,似乎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林晓风蹙蹙眉,“我们见过吗?”
病房里立刻沉寂下去。
苏辰生将手放离我的腰间,稍微离林晓风近了点。
而我苍白着一张脸,站得很远。
“林晓风,你怎么了?”苏辰生在问。
林晓风再度蹙了蹙眉,又看看站在远处的我。
那一刻我远远地站着,只觉他的眼神空荡荡地穿过我的身体,就如看一个陌生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真的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忘记了,我……
医生将一幅大图展开在我面前,在上面指指点点。
“或许是子弹穿过他的头部,影响了他某部分的记忆片区。”
“能恢复吗?”苏辰生在问。
“很难吧。这种事情,医学上也拿不准……”
我楞楞地坐着,听着医生与苏辰生的一问一答。
只隐隐感到,苏辰生的眼神,在某一时刻,带着疼痛地瞟过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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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我一个人来到林晓风的病房门口。
没有告诉苏辰生,此刻的他,早已睡着。
我却无法睡熟。最近的睡眠,轻且浅,我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苏辰生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今晚我依然睡不着,于是起了身,坐在床上发神。
然后,然后我就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来了……
站在林晓风的病房外面,手放在门把上,我很想将那扇门推开,却又没有勇气推开。
最后,我背靠着那扇门,在走廊的地上坐了下来。
林晓风,忘记了我……
他终于还是变了。
曾经说过的,如果有人可以在时光里永远不会变化的话,那人就是他,林晓风……
可最终他还是变了。
这样的结局,对于我,对于他,对于苏辰生来说,是最好的吧?
他忘了我,然后,我也应该忘记他。
我和苏辰生,都应该忘记他。
哪点不好呢?盛华瞳。
我笑笑,从地上爬起来,回头望了那扇门一眼。
就在这时,听到“咯”的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站在门口头上还缠着纱布的林晓风,怔怔地望着我。他穿着一身的病服,脸上表情些微失态。不过,很快他就从那种怔然中回过神来,朝着我礼节性地微笑,“苏太太,没想到这么晚会碰见你。”
他叫我“苏太太”……
我抛下一个微笑,也是礼节性的。
随即我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