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每晚我都睡不着。
夜半时分,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苏家的大宅子里游荡,从一楼到四楼,又从四楼到一楼。
我打开电视看,直愣愣地盯着上面的人影,各种各样的表情,各种各样的对话,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融不入剧情,在我的眼底,他们就像是一群表演做作的美丽僵尸,上演着悲欢离合的假象,我蜷在沙发上冷漠地看,他们的欢笑,他们的眼泪,引不起我一点点的情绪波动。
我翻小说,翻杂志,看了很久依旧读着最开始的那几排,密密麻麻的铅字,我只觉枯燥无味,缺乏探寻它们的兴趣。
我听音乐,戴上耳机,把音量开得很大。结果,那些声音,它们喧嚣它们的,我沉默我自己的,我听了一会就开始走神,开得再大声它们也夺不去我的注意力,头脑里纷杂的事物太多,它们明显缺乏吸引我的能力。
而真正的,我什么事情也不做的时候,头脑里却又是一片空白。我想要认真地想一些事情的时候,却感觉每件事情都好像失去了最初的端倪,它们滑溜溜的,像是无数条蛇一般盘结在我的脑子里,我抓不住它们,只觉它们纠缠着扭成一团,让我无从下手。我找不到端倪,找不到可以将它们解开的最初。
我很烦躁,我几乎不能做任何事。
很快便学会了抽烟。
穿着薄薄的睡裙,看着墙壁上那幅很大的油画出神,一边拿出烟来吸。
就这样一根一根,到早晨苏辰生醒来,房间里已经到处都是烟味。一个晚上我很慢很慢地抽,也可以抽掉半包。
“盛华瞳!”他跳起来喊,“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夺下我手里的烟,和着没有抽掉的半包,一起扔到窗外去。
我很无助地摇着脑袋,“辰生,我真的睡不着,睡不着,我是不是到更年期了?我快疯了!”
苏家众人皆认为我是上次被那群凶徒绑架,所以在心理留下了阴影,于是,苏辰生特地花巨资为我请来了国内最知名的心理医师。
她上门来,我在卧室里见她。
穿戴优雅整齐的一个年轻女人,站在卧房的门口,在虚掩的门上抬手指有礼貌地敲了敲,问,“苏太太?”
我就穿着睡衣接见她。我是真的连衣服也懒得去换。
不过她倒也不显得局促,向我伸出一只手来,“苏太太,你好,我是黎安。”
黎安,国内最富盛名的心理医师,没想到还这么年轻,装扮优雅,气质温婉。
与她相比,我只觉自己陈旧得就像一块发霉的饼干。
我急急地向她,“黎医生,我失眠,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
她看我的脸,很舒服地笑,“脸色有点憔悴,苏太太。你先不要急,不如把这杯牛奶先喝了再说。”
牛奶是张阿姨刚才才送上来的,我向来懒得喝。
匆匆扫了那杯牛奶一眼,依旧急急地向黎医生,“黎医生,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黎医生带着微笑打断我,“苏太太,牛奶有舒眠的作用,我介意你最好是早晚各一杯。先把这杯喝了,我们再谈,好吗?”
她的微笑看起来实在很舒服,一点距离感也没有,我只得拿起那杯牛奶喝掉它。
黎医生看我说完,叹了一口气,“听苏先生说,你每晚都会吸很多的烟?”
“我是真的睡不着,心里又烦躁,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便只有吸烟。我也知道那对身体很不好,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黎医生看我的眼,“苏太太,你刚才用了这个词——‘烦躁’,恕我直言,你是否是心里面存着什么事,一直没有放下来?”
我愣了愣,我心里面是有着什么事吗?
黎医生又问我,“你的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个月前。先是前半夜睡不着,慢慢的,就变成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黎医生记录了一下,又问,“我可不可以知道,两个月前,在苏太太你的身上,到底发生过哪些事情?”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说,“两个月前,被歹徒绑架。”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打我耳光,逼迫我打电话回家进行勒索,不过,并没有成功。”
“他们打了你几个耳光?”
“……我忘记了。”
“那些凶徒,你还记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我只记得为首的那个叫杰哥,其他的,好像都是老三老五这样地称呼。”
“是谁打了你耳光?”
“杰哥。”
“你恨他吗?”
我咬牙,“恨。”
“为什么?”问话过程中,黎医生的眼睛一直温和地盯着我。这句话之后我的犹疑应该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次。
我还是没有及时回答。
于是她再问,“因为他打了你的耳光?让你吃了很多的苦头,所以你记恨他?”
“不。”这次我很快否决了。
黎医生靠在座椅背上,柔和地望着我。她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我吸了口气,“他用枪,打了我的同伴,让他差点丧命。”
“同伴……”黎医生念这个词,“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这个同伴,为什么在那次的事件中,会和你一起被绑架?”
我眼皮颤动,“他是,为了救我。”
黎医生看了我一会,“他是主动过来救你的吗?”
“不是。是我,是我在停车场用眼神向他求救的,他看到了我的脸,看到了我的眼神,他明白了我求救的信号,所以,他来救我。”
“你和他很熟吗?苏太太?他能够看懂你的眼神,至少不会是才见一二次面的陌生人,是吗?”
我点点头,“他是我高中同学。”
“那是很熟了。”黎医生温和地笑笑,“你的这位高中同学,在那次的事故中,最终怎样了?你刚才说到歹徒用枪打了他,那么,他是因这次事故丧命了吗?”
“不。”我立刻否认,“他并没有死。”
“那么,”黎医生耐心地继续猜测下去,“他是残废了?断手?断脚?”
“也没有。”
“被毁容?失明?”
“不是……”
房间里沉寂下去,最终黎医生叹了一口气,“苏太太,从我们以上的谈话来看,我觉得,你很有可能是对你的这位高中同学在心理上产生了很强烈的负罪感,这负罪感一直沉沉地压迫着你,所以才会导致你失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对我们心理医生坦陈一点,因为要是你某些事情不说清楚的话,很容易导致误诊的,哪怕是一个细节问题,也很有可能会延误你的病情。你确定你要向我隐瞒这样一个细节问题吗?当然,如果你认为这是你的隐私,我也并没有权利来强迫你。只是需要你考虑清楚。”
她微笑地看着我,很有耐心的样子。
我咬咬唇,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
我说,“他是失忆了。”
黎医生依然是那种鼓励的微笑,似乎无论从我嘴里说出什么,她都不会吃惊。就像一个收容所,可以让我把所有的垃圾都填塞进去而不会有任何怨言似的。
“失忆了……”她重复我的话,“那么,他是忘记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据我所知,最严重的失忆情况,可以让人连自己的语言系统也忘掉,就像一个婴儿,一切从零开始。如果是这种情况,对于一个成年人的生活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这意味着一个成年人将失去生活自理能力,失去理解能力,失去以往所有的生活……恕我猜测一下,你的朋友,是遭遇到这种情况了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同情。
我摇头了。
“不是的,没有这么严重。”
她收回自己的同情,等待我说下去。
我真不想说。真不想说。
我口唇开始颤抖起来。
黎医生深深地注视着我。
“苏太太,如果真的很困难,那你就不用说吧。让我来猜测,猜测,可以吗?”
我点点头。
于是她又开始猜测。
“他是,忘记了一部分人,一部分事?”
我点头。
“他还记得为什么自己会受伤吗?”
我摇头。
“换句话说,他是忘了和你一起被绑架的事?”黎医生特地加重了“和你”两个字。
我不语。
终于听见了黎医生轻轻地,试探性的,很温柔的,像是生怕把一件瓷器给碰坏了似的语声,“那么,他是,不记得你了?”
这次,她又加重了“你”字。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地起来。
黎医生看着我的手。
我慌忙将它们缩到睡裙里。
黎医生很重地往那椅背上一靠,温和的眼睛开始变得犀利起来。
我不大喜欢她的这种犀利了。只觉她这眼神像是在剥我的衣服一样。
于是我有些不耐烦,“到底,我是怎么回事?黎医生,你会帮我开些药吧?”
“苏太太,我认为,你的失眠,很大程度上是心理原因造成的。所以,药物只能够将你的症状减轻一些,并不能完全根除,如果你要完全根除,除非,将你的心里的那件,一直没有放下来的东西,给主动放下来,直到那时,我想,你才会彻底痊愈吧……”
她在“一直没有放下来的东西”上加重了语气。
我抬头看她,“我没有什么‘一直没有放下来的东西’!”
“是吗?”她微笑,“你和苏先生的感情好吗?”
我“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苏太太。”她不紧不慢地坐在椅子上仰视我,依然是那种温和优雅的微笑,“你的心长在你自己的身上,它痛苦,你受罪,别人都不能替你分担丝毫,我只是想说,或许,你该听从你自己心的意见。或者,遵从它,或者,彻底扼杀它。我想,你应该不至于,到现在还看不清楚,自己那颗心吧?”
我狠狠地盯着她,“我只是要你过来帮我治失眠!别摆着一副救世主的表情来向我说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以为长了一副心理医生的眼睛就可以洞悉我的心?我不是你的那些案例!我也不想当你的案例!你立刻离开!”
黎医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依旧表情优雅,听到我的话她站起来,把纸笔整齐地收在自己的包里。
“既然你如此不可理喻,那么,苏太太,请恕我无法为你治疗。你好自为之。”
踩着小高跟走到门外去,替我把门带上。
我窝在椅子上毫无力气。
我的心,我的心……
为什么,在知道林晓风将我忘记了的时候,我的脸会突然毫无血色,为什么,那个时候,我竟无法听到周围的任何话语,为什么,我的那颗心……
怔怔地出了一会神,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站起来追出门去。
“黎医生……”
黎医生站在楼梯的拐角处,还没有走,听到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还是面带微笑地,“苏太太?”
我走到她面前去,有些急,“你刚才说,要么遵从它,要么扼杀它?”
她点点头,“是的。苏太太。”
我握住她的手。“黎医生,刚才是我太急了,我们可以再谈谈吗?不过,我所说的一切,你要替我保密。”
黎安脸上浮起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当然可以。苏太太。对于每一个病人,我都会严格地替他们保守一切需要保守的秘密。这点请你放心。”
我犹疑了一下,“包括,苏辰生苏先生!你可以做到吗?黎医生?”
黎医生笑笑,“自然。现在我的病人,是你,苏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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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苏辰生的后面一直追着他出门,“答应我吧,辰生,答应我吧,辰生……”
苏辰生在车库门口回头看我一身睡裙再加凌乱长发,“先把你的失眠治好后再说这事吧。”
他钻进车里对司机说,“开快点,九点还有一个会议。”
我捶汽车窗户,“这是明显的敷衍!黎医生说了,要治好我的失眠,那么我就不能再这样整天闲在家里当游魂野鬼!”
苏辰生把窗户按下来,“黎医生真这样说的?”
我像拿着鸡毛令箭一样义正言辞地点点头,“所以,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宛清的公司面试!”
“今天不行!”苏辰生说,“我今天有五个会要开!”
“我去面试和你开会有什么关系?你开你的会好了,我又不是没长脚,自己找不到路。”
“不行!”他从窗户里伸手出来把我的手紧紧拉住,“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要是再被人绑架怎么办?就算你心理素质强,承受得起,我可再也承受不住!你就当为我考虑,今天先乖乖待在家!”
说着便叫张阿姨,“伺候好太太,等我回来!”
张阿姨当然听得懂他的潜台词,低眉顺眼地答应,“是的,先生,我会看好太太的。”
她说她会“看好”我。
好像我是一条随时都会跑丢的小狗狗似的。
我气得丢下他跑回家去。
“瞳瞳。”陈曼涓看到我喊我,“张阿姨做了你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你过来吃吗?”
“不吃不吃。”我气得饱,胃里哪还有空间?
陈曼涓摇头,“这孩子……我说呀,不吃早饭会得胆结石的哦……”
“我吃过了!”我从楼梯上俯下头来,“四点钟我就吃过了!”
四点钟的时候我睡不着,一个人在厨房上窜下跳,做了一锅美味的酸枣老鸭汤,一个人喝光光。
奔到四楼看着沉闷的卧房我心就发慌。
走到衣橱前打开,一柜子满满的衣服,我一件一件地拿出来。
拼凑了半天,取了一件无袖改良式旗袍,套上十公分的全高跟细带凉鞋,走到镜子前面左照照右照照。
头发委实乱得很,我自己打理了一下,长卷发在夏天显得繁复,于是高高地挽起,再用发饰妆点了一下。
脸色也不好,于是洗了脸,花个十多分钟敷个简易面膜,显得皮肤好了一点,然后上妆。
我自己倒不大会化妆。平时如要陪苏辰生出席什么社交场合,一般都是他请了专人过来,化妆服装什么的,全部交给专人搞定,自己又不会操心一点。
先是自己化了个淡妆,简单地扑扑粉,扫扫眉,在镜子前左右端详一番后突然来了兴致,于是开了电脑上网,在网上搜了个化妆教程,自己边看边实践,忙得不亦乐乎。
妆定之后颇有成就感,于是拿相机拍了照,发到微博上去。
不一会宛清的私信就过来了。
“大姐啊,你是要带着这副颜料盘脸跑到我们公司来面试吗?那么,估计第二天来上班,没有人会认识你滴!”
我回过去,“还面试什么啊?苏辰生不让我出门!我一个人无聊得抓狂。”
“上次你不是还说你们苏公子不再干预你工作不工作的事情了吗?怎么?又变了?”
“他是怕我又被绑架!”
“这担心倒也合理。只是,大姐啊,这职位我怕替你保不住了啊,毕竟等着饭碗的人那么多,今天的面试过后,大概就能定下来吧,你可别怪我啊。既然你家苏公子那么担心你,你忍心让他每天担惊受怕的吗?”
我索然无味。
关了电脑,把头发拆乱,脱下旗袍高跟鞋,换上睡裙,汲着拖鞋,走到里面的卫生间洗脸。
正洗着的时候有人敲门。
我拿毛巾擦着脸,一边问:“是张阿姨吗?”
来人在门外应声,“是我,黎安。”
我匆匆擦掉脸上的水,开了门让黎医生进来。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来了,谈过几次后,我们已熟悉起来,本来在她的面前我就懒得避讳,现在更加是,随心所欲。
她打量我扔在床上刚刚换下来的短旗袍。
“怎么?今天苏先生仍然不让你出去?”
“无聊!”我一边拆头发一边说。“我已经告诉他,他花重金请来的黎医生都说了,要治好我的失眠我就不能整天待在家里,他今天却还是不让我出去,郁闷。”
她在椅子上坐下来,“其实苏先生只是担心你罢了,他又不是真的要限制你的出行,苏太太你应该放宽心,给他点时间。他那边,我也会做做工作的。”
我穿着睡衣在她对面椅子上坐下,“上次我们谈到哪儿了?”
黎安笑笑,“要不完全扼杀,要不就遵循。”
我沉默,一会儿之后说,“以我现在的条件,只有扼杀,是吗?”
黎医生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我。
我拿出烟点燃吸一口,“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做,才可以最大程度地减轻我的痛苦吗?”
她用指尖轻轻地将我手里的烟抽了过去。
“你如果真的要选择彻底扼杀掉你心中那一直存在的情意,那么,首先,你就不能再吸烟,你要珍爱你自己的身体。”
我苦笑,“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我,像他忘记我一样忘掉他?”
“据我所知,目前大约可以用催眠的方法做到这一点。”
我激动起来,“你会吗?黎医生?你会替我做吗?”
她答,“即使我有那个能力,我也不会替你做。”
我颓败下来,“为什么?”
“人的意识,大约可以分为明暗两层。即使是催眠,也要看催眠师的能力,和催眠受体的接受程度。有些人就不易被催眠。就算是,能够达到最好的效果,也仅能够从明的那层让你忘记,潜意识里,你还是记得的,所以效果并不稳定。况且,这本来就是违背受者自身的意志强行进行的一种行为。一旦记忆恢复,你还是会很痛苦,甚至,会更加痛苦。”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要扼杀它,对于你来说是很痛苦的,而遵循它,你就可以轻松一点。你为什么就是要选择将它扼杀掉呢?扼杀本身其实也是违背你自身意愿的一种行为。”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已经忘记了我。而我,现在也的确是苏辰生的妻子。如果我要去遵循它,那么我现有的一切生活全部都会被打乱。我也不能够想象我的丈夫,到那时究竟会是怎么样。难道我与他,又要回复到以前?回复到那段相互伤害的日子?不……那样的生活,我现在想起来都会发抖,真的不想,再看到,我与他,以那样丑陋的表情相互怨恨,相互残杀。在那段生活里我活活失去了一个孩子,那是血的教训,我一辈子都记得!现在的生活,很好,真的很好……所以,就让这样的生活永远地继续下去吧!”
黎安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已经在失眠了,难道你想一辈子永远地这么失眠下去?”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我看着她,“帮帮我吧。帮我从他的阴影中解脱出来,我想一辈子平平安安地和辰生在一起。我对辰生是有感情的。他受伤我也会担心我也会难过,所以,我也爱着他的。那个男人,既然他忘记我了,他自然就不会再来纠缠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是上天在帮助我,帮助我和辰生两个人。所以,我现在的痛苦,只是一个小问题,我有决心,可以从中慢慢地解脱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会慢慢地解脱出来的,黎医生,你一定要帮助我。”
黎安静静地看我,“华瞳你说得其实也有道理。或许,如果他没有忘记你,我倒是会建议你遵循你自己心的意见。因为那样是最自然的,即使会打破你现有的生活,但是却会给你的心带来安宁。可是,他忘记你了。那么,如果你现在还要去打破一切的话,我也的确为你担心值不值得。老天也真够折磨人的……这样吧,如果你真下定了决心,那我也会尽可能地帮助你。但我只是一个医生,不是神,所以,华瞳,你也千万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我的身上。我只能帮助你,但你能不能走出来,还得看你自己……另外,如果有意外的情况发生,让你陷入了更加痛苦的境地,那么,我可概不负责。你可要想好。”
我倒入椅子中又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
“我给你开一些安定,有助于你的睡眠。如果还是睡不着的话,我建议你,缠着你的丈夫苏辰生MAKELOVE。”
我差点被烟呛着,“MAKELOVE?”
她点点头,“有助于增进夫妻感情。还有……”
她再度夺去我手里的烟,“不要再吸了,烟会让人更加颓败。你要把你自己的身体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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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看苏辰生闭着眼睛的那张脸。
真好看啊。
手指轻轻地划上他的额头,他前面的黑发有点长了,我用手指拨了拨,将它们拨到一边去。
鼻子,那么高那么挺。
嘴唇,不厚不薄,刚刚好,嘴角有勾起的涡,我手指抚过去在那里停留了一会,轻轻地挠,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吃了安定也不过只睡到凌晨三点,又醒了。
苏辰生倒睡得很熟,嘴还微微张着,我用手替他闭牢了。
看他睡得那么熟我嫉妒。
又用指甲轻抠他的喉结。
滚了两下他拂开我的手,嘴里咕哝两下,翻了身,横着把我挤到一边去。
只得闷闷地下了床。
离天亮还有那么长一段时间,我要怎么打发?
不知不觉又走到那面墙前。
墙上挂着的油画是我画的。
一个男人,大部分是背影,留了三分之一个侧面给观众。
他鼻尖很高很挺,和苏辰生一样挺。
画他的时候,我就是以苏辰生为蓝本来画的。
那时我们刚结婚不久,我上李亭晚老师的班学油画,回来没事就拿他做练习。刚开始是画了很多的小练习,要他坐着一动不动,摆着姿势让我画。结果他很快厌烦,看见我拿着油画笔对着他笑容鞠满脸就跑得比什么都快。
后来我也不找他做模特了,我自己默画,这幅油画,便是我默画最成功的一个作品。
苏辰生拿去将他装框挂在墙上,一边欣赏一边说,“我老婆真是越来越有才了,只是这画上的人,好像没有我帅吧?”
我拿油画笔摔他,“谁说画的是你了?”
现在,我怔怔地看着这幅油画出神。
本来明明是以苏辰生做的蓝本,我却在其上看见了其他男人的影子!
男人站立的地方,路旁的风景……
为什么?为什么那时我就不知不觉画上这样的路,这样的风景呢?
难道,果真如黎医生所说,林晓风,一直就在我心底生长着,这么多年一直生长着。没有凋谢,没有掩埋,没有变成石头,而是,一直在默默地,生机勃勃地生长着吗?
像一个极具心机的小偷,多年前就悄悄潜入了我的心。一直蹲伏着不动,只用他的眼睛打量着四周。他洞悉了我,而我却浑然不觉。然后,这个小偷,终于是等到了一个机会,在这个突然发生的事件里,我的那颗心,完全的,卸了所有的门板,所有的武装,所有的阻碍,于是,他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将我的整颗心全部占领,全部攫取。
是这样吗?
原来,林晓风,每一次站在我面前,从来就不是诱/惑那么简单。诱/惑,是自外向内的,而洪水的决堤,却是自内向外冲毁一切的势不可阻。所以,他不是诱/惑,他是早已埋在我心底的洪水!
我看着那幅油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地要去看它。
在这屋子里的时候,如果我没有事情,如果我很空闲,那么,我总是无法制止住自己,走到这墙前面来看它。
原来我以为,不过是因为我很喜欢这幅画而已,可是……
我苍白着脸色开始喘气,接下来我蹲伏下身开始笑,低低地笑出声来。
这到底算是什么啊?
我的前半生,我的爱情,我的婚姻,我的丈夫,我没有保住的孩子,我的幸福,这到底都算是什么啊……
真是好笑。从来没有一件事,可以让我笑得如此上气不接下气。
我一边笑一边落泪。
原来我的人生,从来都只不过是一场闹剧!
我咬了牙。闹剧是吧?上帝你给我的人生编排这样一场闹剧,你是在看得笑得满地打滚吧?那么,我盛华瞳,绝对不会让你把这场闹剧再继续下去!
我的人生,我的爱情,我的婚姻,所有的一切,我才不要它们全部成为你的闹剧!
有人从背后搂住了我。
“瞳瞳。”他低沉地叫。
他的手臂有力地放在我的腰间,他的脸贴着我的后颈。
温热的呼吸在我的颈间弥漫。
“辰生……”我转过头去看他。
他看我,眼眸间还有着睡意,“我听到你的笑声,又睡不着了吗?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他抬头去看我背后墙上的那幅油画,一脸不解和担心的样子。
“辰生,”我问,“你喜欢这幅画吗?”
他蹙眉,眼眸间的睡意已经完全消失,“你画的画,我自然是喜欢的。”
“真是丢脸。”我再度地笑,“这样的水平,也可以堂而皇之地挂在我们卧室里,辰生,我突然很讨厌这幅画,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明天我一定要把它取下来烧得干干净净!”
“不至于吧……”辰生说,“挂在这里也挺好的,何必去麻烦,再说这卧室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你觉得丢脸,也不过是丢给我看。”
“辰生,”我突然转过头去看他,“你有没有后悔过娶了我?”
“后悔?”他诧异,“我为什么要后悔?”
“因为……”我眼眸游离,“因为,我曾经令你那么伤心……”
这句话落下之后,室内就是一片古怪的沉寂。
许久之后,苏辰生抬起了我的下巴。
“到现在你还在给我说那些事?”他恨恨地看我,“我知道我苏辰生曾经非常幼稚,因为我的幼稚,差点害你丧了命,差点失去你!我已经给你诚心诚意地道过歉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揪着我的那点过错来惩罚我?到底要怎样呢?到底要怎样,你盛华瞳才能完全忘了那些事?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完全忘了它们?”
我眼睛发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蹲下来看我,看着我的眼泪在灯光下缓缓流下,他抬手将它们一颗颗拭去。
“华瞳,”他说,“告诉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后悔了,后悔嫁我?……”
我剧烈颤抖。
“我怎么会后悔呢?你是我唯一想要,牵着手一起白头到老的人,我怎么会后悔?”
是啊,我怎么会后悔呢?即使是现在,即使知道他林晓风一直在我心底存在着,生长着,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抛开辰生你的手啊。即使是,林晓风现在没有失忆,没有忘记我,我想,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抛开你的手,抛弃我们夫妻的关系。因为,那样会带来伤痕,对于每个人,都将会是一段可怕的记忆,无法修复的伤痕。放任感情泛滥,它有的时候是会噬人的。
某些时候,真不能做感情的奴隶。
俯下身去,我吻上苏辰生的嘴唇。
“辰生,我爱你,永远爱你。”
我细密地吻,他紧紧将我拥入怀中。
温暖的呼吸,从我的嘴唇,一直蔓延到我的脸,我的额,我的耳,我的颈。
他隔着薄薄的睡衣抚摸我,我神色开始迷/离,身躯逐渐灼热。
怪不得黎医生告诉我,睡不着的时候,最好就是缠着苏辰生MAKELOVE。
原来MAKELOVE在某种程度上,真的类似于吸/毒。
暂时从情感的纠结和痛苦中解脱出来,MAKELOVE的效果或许比烟更好。
因为烟会越吸越精神,而MAKELOVE久了也会让人身躯疲惫。
疲惫,恰恰是最好的催眠剂。
苏辰生**我的时候,我无意中看了一眼那幅油画,他孤零零地挂在墙上,落寞得像是一颗眼泪。
也仅是一颗眼泪。不是其他,烧了之后就无影无踪。
我这样告诉自己。
我缠着苏辰生,我亲吻他,他也亲吻我。
欢/爱起来头脑便是一片空白,真好,真好。
最后的时刻,我叫了一声“套/套”。
他停了一下,突然说,“瞳瞳,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我稍微凝了片刻,还是轻声说,“套/套”。
他没有勉强我,于是套/套上阵。
我一直纠缠他,快天亮的时候我终于睡了过去。他什么时候起床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这一觉睡得极好,等我睁开眼睛,已经是满目阳光。
下午我见黎安的时候,提到孩子的事情。
我说,“苏辰生昨晚有提到,再要一个孩子。”
黎医生于是说,“那就再要一个呗。”
看我沉默不语,她凑过来,“怎么?你还没从上一个孩子的阴影里走出来?”
我叹,“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一辈子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走出?”
黎安说,“你要搞清楚,到底是你走不出那个阴影,还是你还没安下心来和苏辰生再要一个孩子。”
她接下来叹,“如果你真的下决心将他从你的生命一点不留地扼杀掉,和苏辰生有个孩子,倒会帮你很多忙!你好好想想。”
苏辰生下午回来得早,很难得的和家里人一起吃午饭。
就在饭桌上,我突然叹了一口气,对苏辰生说,“辰生,不如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苏辰生一凝,看我,没有说话。
陈曼涓却是笑了,“瞳瞳的主意不错哦。辰生,你们也应该有个小孩了。”
苏震华也点头说道:“是啊是啊,哪对夫妻没有孩子的?你们也结婚一年多了,该有孩子了。”
苏夜生回来,看到我们在说话,于是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孩子?”
陈曼涓于是指苏夜生说道:“楚念好好的,你非要和人家离婚,还把孩子也推给人家,你难道就一点不想你女儿可可的吗?”
苏夜生笑笑,“妈,是人家楚念要和我离,我有什么办法?女儿她也要带走,我又有什么办法?”
陈曼涓于是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看不懂了,就算有儿有女的,也三天两头闹离婚,还不说没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