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清打电话给我,“华瞳,你是刚出炉的馒头吗?这么热气蒸腾的,日报你看了吧?都市报你看了吧?商报你看了吧?三家报纸啊,你居然有本事三家报纸的头版全部占全!就连我这种从来只拿报纸擦抽油烟机垫桌脚的人,站在书报架旁端杯咖啡喝一喝,胡乱一瞟,也可以瞟到你三张照片!看着那照片我就黑线啊,你干嘛要把自己整得跟个言情剧女主角似的,满脸悲戚好像马上就要被迫失/身。你和苏辰生到底是在搞什么啊?之前闹得要死要活的,以为你们马上就要分的时候,你们突然来一个大转弯和好了。现在悄没声息的,突然就蹦出来在报纸上向全世界宣布要离婚。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还看到林晓风说要娶你的新闻,就摆在苏辰生说要和你离婚的新闻的旁边,你是当真想要提高民政局办事效率怎么的?这边离完婚,走几步跑那边继续结婚去啊?现在我们公司一伙的人,全做不成事了,就围着你那两篇新闻叽叽喳喳,你可真是出名了,盛华瞳!我都不好意思说我认识你。”
我握着手机只是苦笑,“谁想这样的呢?这次我和苏辰生,真的是完了。”
宛清叹了一口气,“上次你说苏辰生把艳/照这事给完全放下了,我就觉得奇怪。”
“不只是艳/照,这次有更多更复杂的原因……”
“……不会是因为林晓风吧?这么久了你居然还爱着他?你真要嫁他?”
我闭了一下眼,“我只是觉得很累。不说了,宛清,苏辰生应该快到了。”
在民政局的门口,我挂了宛清的电话,接下来,便看到苏辰生的车从不远处缓缓驶了过来。
车门开了,看到他孤身一人从车上下来,面上戴着太阳镜,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神。
十点,真的很准时。
看见我的时候,他唇角似乎有礼貌性的一笑。
“已经是秋天了,今天这么盛的日光真是难得。”
“是啊。”
我淡淡地说,抬头看他。
反正,我知道的,我看不见他的眼神,他也,看不见我的。
办事人员很奇怪地看着我,又看看他,我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真的要离婚?”那办事人员突然说。
媒体的力量真是强大啊,这位办事人员,看起来也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主。
“是啊。”我点头。
于是那办事人员叹了一口气。
办完之后,我和苏辰生正要起身,她突然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我,“那你什么时候结婚呢?”
我笑笑,“什么时候结婚,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好不好?”
看到那办事人员脸色微变,随即就听见她在小声嘀咕,“婚内偷/情,还脚踏两只船,什么了不起,拽个什么啊拽……”
我深吸一口气,假装没听见,拿着离婚证便出了民政局办事大厅。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奇怪的事。明明不相关的人,却可以义正言辞谴责你,不给他们主动提供隐/私,以供其饭后茶余无聊八卦。
所幸,我与苏辰生在今天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事情,并没有被媒体打听到,所以,我可以在拿了离婚证后,不紧不慢地将它放到包包里,然后对苏辰生微笑着说一句,“再见,辰生。”
“再见,华瞳。”他也是微笑。
如今我们之间的气氛,真是和谐得如同那轻轻在我和他之间掉下的一片树叶。
两年前也曾和他站在这里,那时,我们还相互憎恨着。两年后再次和他站在这里,心中却是平静,仿佛超脱。实际上,只是累了,他累了,我也累了。累,真是一个悲伤的词。
懒得再恨,但并不就代表,已经不恨。
我走几步,又想起什么似地,掏包包,拿出几把钥匙来,“那辆帕萨特的钥匙,还有,那处公寓……里面我的东西已经全部搬走了。”
我把那两把钥匙递到他面前。
苏辰生看了一眼,没有伸手接。
“华瞳,那公寓给你吧,还有那辆车。”
我摇头,“我有地方住。开车技术也不好,所以还是少开为妙。”
看着举到他眼皮底下的两把钥匙,他终于伸手接了过去。
“公寓和车,我会尽快处理掉……”
悲伤的感觉在心底升起,我勉强抬起头看着他笑,“那是你的财产,自然听任你处理,辰生。”
转身走,在民政局外面将鼻梁上的太阳镜摘了下来。
苏辰生能够想到用太阳镜掩住自己的眼神,我又何尝想不到。
或许,也只有在双方都戴着太阳镜的时候,我们才可以表现得如此和谐,如此平安吧……
徒步在单行道走着,不一会就看到他的那辆黑色奥迪开了过来,车窗关得严严,看不到里面情况。
锃亮的车身从我身边驶过,带起一阵风,瞬间便已跑远。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没有再打任何招呼。
以后,也不会再打招呼了吧……
在路边上我站住,呼出一口气来。
我和他,这次真的离婚了。
不,是形如陌路了……
画展结束后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到底,我对苏辰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还记得那天他无限疲惫地说,华瞳,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一点点一丝丝都没有……
我真没爱过他吗?呵,如果真的没有爱过他,当初,那误会产生时,我又为何会心痛?当他用烟灰缸砸我时,我又为何会恨?
我爱过你的,辰生,我真的爱过你。只是,那爱,和深埋在我心底的另一种爱,截然不同罢了……
记得黎安曾做过对比,她说,这两种爱,一种是温水,一种却是火。
是的,对于你,苏辰生,我对于你的爱在温度上面或许永远不及火的热烈,但是,温水,永远比火要安全得多。
只是……那深埋在我心底的火,终究是不安分的,它灼伤了你,也灼伤了我,它破坏了我一直想要维持下去的安全,毁了我们的婚姻。
对不起,辰生,是我发现得太迟。
原以为那火早就熄灭,却没想到,当我牵起你的手的时候,才猛然惊觉,原来自己一直就从未逃脱,一直就深处在火中,接下来我手忙脚乱想要用温水将那火彻底熄灭,然而,我又错了,那火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最终顺着我引燃了你,灼伤了你。
对不起,辰生,我毕竟还是利用你了。我永远是欠你的吧……
我一直地往前走,神思游离,以致,与那站在路口的身影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都根本没有注意到,直至他出声,“华瞳。”
我茫然地转过头去,于是,看到了在路口边,靠着一辆车站立的林晓风。
他一步步走近我,他的气息熏着我,我眼眸微闭,“林晓风……”
他轻轻将双手绕上我的背,把我拥到怀里去,双臂在渐渐地收紧。
“华瞳,”他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深情,“拥着你,我的整颗心都在跳。”
是的,我感觉到了,他的心跳得那么强烈,惹得我的心也扑扑地跳动不止。
情不自禁便闭了眼睛,他的怀抱,那么得暖,我靠着他,手心里全部都是汗,太紧张,只得深深呼吸。
他慢慢地靠近我,终于,唇,覆上了我的唇。
这是第一次,毫无顾忌,毫无阴影地湮没在他的吻里吧。
头脑里晕沉沉的一片,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背。
原来是真的,黎安说得没错,他真的是深埋在我心底的一簇火。轻轻一撩拨,便足以点燃我所有的激/情。
很可/耻的,此刻陷在他吻里的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明目张胆地想要离他更近,索取得更多……
我,与苏辰生已经离婚了,那么,我,接下来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吧……和林晓风在一起……永远的……
突然我的口唇一个颤抖,他不妨,无意中竟被我咬破了唇。
感觉到血腥味泛入到口中,于是匆忙将他推开。
看到他的下唇上满是嫣红的血,他轻轻抬手将它们拭去。
“很痛,”他呵呵地笑,“但是这是我心爱的华瞳赐给我的痛,我心甘情愿承受。”
他闭上眼睛似乎享受的样子。
我看着闭着眼睛的他。
这个男人,便是一直在我心底蠢蠢欲动的男人,便是深藏在我心的那簇毁灭之火,我是那么地深爱着他,却又是那么得深恨着他。
恨……呵,是的。
若不是他,我便不会活生生毁掉深爱着我的苏辰生。
我便不会感觉到自己罪不可恕。
突然我举起手,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打了一下。
他睁开眼睛来疑惑地看我。
“我恨你。”我咬牙。
他深深地看着我。然后,一把抱起了我。
“你做什么?”
他不说话,露出牙齿对我笑,开了车门将我扔进去。
从另一边上车来,随即便发动了汽车。
“喂,林晓风,你要带我去哪里?”
“今天天气这么好,除了去约会还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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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佳瑞……
我没想到会再次站立在它的面前。
原以为,来过一次,便不会再来。可是,我最终还是再次地,站在它的面前了。
这已经是深秋,阳光透过落叶乔木发黄的树叶间隙落在我的脸上,映照得我的脸,有微微的淡红。
我转过头去看旁边的林晓风,“你记忆恢复了?”
“没有。只不过,这个名叫孟佳瑞的地方,我发现,在它的里面,居然有着一幅巨大的,你的照片。于是,我知道了,这个地方,是失忆前的我,专门为你建造的。我没有说错吧?”
他看我的眼睛,轻轻握住我的手,“来吧,华瞳。”
他牵着我的手,推开了孟佳瑞的大门。
一直走,看到希尔太太依然穿着整洁的服饰,不苟言笑地站在门外。
“林少。”她叫林晓风,又转头叫我,“盛小姐。”
距离上次,已经过去足足两年,这里却仿佛真的是一座人间仙境,永远不会被时光改变似的。
起码这个希尔太太的身上,没有任何的变化。而孟佳瑞这座小楼,从外观上,也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包括,那在墙面上爬行着的藤蔓。两年前它们只覆盖了那面墙的三分之二,两年后它们依然如此。给人以一种错觉,仿佛在这栋小楼里,时间永远是静止的。
甚至,进了门,我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在那窄小的楼道里,摆在地上的一件衣裳!
心中一跳。
是那件,我第一次遇见苏辰生的时候,身上穿着的大衣。
也是那件,我在两年前被苏辰生赶出苏家大门时,身上穿着的大衣。
更是那件,我在这窄小的楼道里,像个烂泥一样无所支撑,被林晓风紧紧抱住时,身上所穿着的大衣。
两年前的那天下午,就是在这个孟佳瑞小楼的过道里,我与旁边的这个男人……
“怎么了?华瞳。”林晓风在问,眼神随着我的眼神,凝在地上的那件衣服上。
“这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我蹲下去将那衣服捡了起来,把它在林晓风面前展开,“你记得它吗?”
林晓风摇摇头。
手指轻轻抠着左胸口上面被打火机烧出的一个洞,那时林晓风的声音还响在耳边,“一件衣服,破了,就不能再穿了……”
略微闭了眼睛。
是啊,破掉的感情,还要强自勉强,只能让其碎得更是不堪。两年前我尚不明白这个道理,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结果,伤人伤己,何必?
我将这件衣服轻轻地扔到一边去。
两年了,我没有想到它居然还躺在原地一动未动。
“这件衣服,是两年前的我无意中遗失在这里的。怎么两年过去了,它居然还躺在原地的?难道希尔太太平时都不打扫这栋楼的吗?”
“她会打扫。”林晓风说,“但是她告诉我,以前的我,曾经一再嘱咐过她这楼里楼外所有的东西,都要务必保持原貌。以前的我,也真是够奇怪的,是吗?华瞳?”
我沉默。
呵,林晓风……
固执地站在时间的原点上,不愿意向前走动一步,不愿意改变一个细节,是这样吗?你是想以这样不变的形貌,来等待我重新走回来吗?
“如果这世间真有不变的人,便是我,林晓风……”
看着旁边那个男人的侧影,我惶然地伸出手去。
指尖有接触到他温热的肌肤,他握了我的手,转过身来看我,“干什么,华瞳?”
我笑,噙着眼泪的,“刚才,我几乎要以为你只是个幻影。”
“怎么可能?”他笑,伸手触摸我的头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华瞳。”
伸出手去紧紧地搂抱住他。
他温热的背,带给我一种实实在在的触感。
真好……
他是一个活着的人,真真实实的人,我爱着的人。
不会用手拂一拂便消失掉。
即使,我有着那么深重的罪孽,上天依然对我还是有着恩慈的,是吗?
感觉到林晓风在抚摸我的头发。
“头发,真的很长。人说头发代表着情意,那么,这么长的发,你是为我而留的,是吗?华瞳?”
眼一闭,那个名字在心中钝痛地割了我一刀。
辰生……
双臂从林晓风的肩膀下穿上去,牢牢地扣住了他。
“林晓风,你真的爱我吗?”
他把手指插入到我头发里面去。“爱得令我心脏疼痛。”
“你会永远在我身边,不会有一天突然离开我?”
“我永远陪着你,华瞳。”
“抱紧我,林晓风。”
他于是紧紧地抱了我。
在他的怀里,我仰面看着天花板。
走廊的天花板,那上面是点亮的灯火和华丽的玻璃刻画。
我没有看见天空,所以不知道是否有惩罚会从天而降。
我只但愿,在这个名叫孟佳瑞的小楼里,时间,能够真正地停止。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是在孟佳瑞二楼的卧室里,我看见了那幅巨大的油画。
那次画展,被林晓风买下来,从此,便是挂在了这里吧……
林晓风牵着我的手从楼上狂奔上来,气都还未喘平,便跑到这幅油画前,朝我露着牙齿笑。
“惊喜吧?”他问。
我脸微有变色。
“为什么要挂它?”
察觉到我面部表情的变化,林晓风平息了笑意,走过来认真地看着我,“华瞳,这是你的画。”
“我知道。但是它上面有我不好的回忆,我不想在这里看见它。”
林晓风牵起我的手,一点一点地把我的指节掰开,手指交叉到我的手指里来,“因为它曾经在你和苏辰生的卧室里面挂过?”
“不仅仅如此。因为这幅画,我和苏辰生之间的关系一直就很微妙,让人心惊胆颤的,还有那次画展,那么多的记者对着这幅画大发议论,我真的是很讨厌它,恨不得马上把它给烧掉!把它烧掉吧,林晓风!”
林晓风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可是对我来说,这是一幅很幸福的画,就是它,让我看见了你的心,华瞳。我很喜欢它。没什么啊,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华瞳心里爱着我林晓风,这有什么关系?你和苏辰生已经离婚了,他永远不会再拿这幅画来惩罚你。”
“可是我会拿这幅画来惩罚我自己。”我垂下眼眸去,“我真的不想再看见它。对于我来说,它就是一个噩梦。”
抬头看林晓风,“你相信这世间有天降惩罚这一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