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说哪里去了。”
在她的对面，背脊端直，控制好自己的目光，尽量平常地与她对视，而不将注意力集中在她光溜溜的头顶。
即使她是以这种看似不在意自己如今形貌的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能真的就明目张胆地把目光在她最不堪的部位晃来晃去。
一般情况下，没有女人喜欢把自己最不堪的面貌露在人前吧？
林晓风的母亲却偏偏这么做，真奇怪。
或许，她淡然的眼神里面想要对我说明的，并不是她真的不在乎了，而是，她比任何人都更要在乎。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那看似毫无遮掩毫无修饰的真实面貌，也不过只是另一种更高明的表演罢了。
而她以温和的口吻对我言明的，“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便很有可能只是一句客套。
眼眸垂下，心念纷陈。
林晓风的母亲，今天突然出现在孟佳瑞，不会真的只是来“看看”而已吧，特地挑林晓风不在的时间，那么，她是有备而来？既是有备而来，便一定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朝着她尽量自然地微笑，却看到她的双眼在慢慢地打量我。
是很温和有礼的打量，从发顶到脚底的，一点点很仔细地看。
最后她很赞赏地说，“盛小姐的人，果真比报纸上还显漂亮。”
心中一突，双手不由微微握了握。
果真的，林晓风的母亲，是有目的的……
她提到报纸……
我盛华瞳是苏辰生的前妻……
亏得那几张报纸，这在大都市应该是人人皆知的常识了……
林晓风的母亲，不会，就因这个而来吧……
她……莫非是在挑剔我？……
手心里微微有些出汗，面上却还是尽量摆出自然的样子，“上次不过只是拿幅油画去参展，没想到却搞出这样的事来。现场太乱，以致被记者们乱写了几句，还拍了照，在公众前露了名又露了面……实在是，让伯母见笑了……”
林晓风的母亲叹了一口气，“晓风一向很少在媒体前露面的，要不是上次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他说要娶你的新闻，连我都不知道他要结婚了，这孩子，他的突然高调真是吓到我了，一点也不像他一向的所作所为。”
她转头深深地看我，“看来，他一定是很爱你了。”
我勉强笑笑，“我也很爱他的。”
林晓风的母亲将那杯茶端起来，轻轻吹了一吹，“婚期定了吗？”
我摇摇头，“还没呢。”
“难不成又要等结婚后才告诉我这个无关紧要的老太婆？”她温和地笑，微有讽刺。
“怎么会呢？我和他一旦定下来，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伯母你的。”
“那么，最近有商量着吗？”
我摇头。
她叹气，“这处叫孟佳瑞的地方，是晓风专为他爱的女人修建的，如今你已经住到这里了，盛小姐，为什么还不下定决心和你的前夫分手呢？”
突然地就将“前夫”两个字说出来，那突兀还是让我粹不及防，脸色微微变化，“伯母，我和苏辰生已经离婚了，手续都早就办好了。”
林晓风的母亲不紧不慢地抿着茶，“盛小姐，我说的是分手，而不是离婚，或者办手续。形式上的永远都好解决，但私底下的就不一定了。”
我蹙了眉，“你什么意思？伯母？”
她抬起头朝我很温和地笑，满脸都是深刻的皱纹，令那笑容一点都不美，反而丑恶得有些可怕，“这世上就是有一种女人，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其实这也还罢了，最多不过在心里想一想而已，罪还不至死，最可恶的，便是那种，毫无贞/洁观念，可以随随便便就和不同的男人上/床的，那种女人最是不知廉/耻，但是偏偏好多男人，就喜欢这种女人。”
她的语言如此露骨，我再也无法忍耐，在她的对面站了起来。
“伯母。”我言辞冰冷，“你也不用拐弯抹角地来骂我，我不过曾和苏辰生有过一段夫妻关系而已，但这段关系现在也已经结束了，离婚证也拿了，并且离婚之后我和他再未有过任何的联系，我不知道你凭什么要责问我和前夫为什么还不分手。你的依据到底从哪里而来？还有，什么随随便便和不同的男人上/床……这样难听的语言我真不敢相信是从您的口中说出，如果你说的是别人，那么，基于道德，我还是劝您最好不要在背后说别人，不管那个人是谁。如果，你说的是我，那么不好意思，伯母，我要请你向我道歉！因为，你若要这样骂我，也请你拿出证据来！”
“咳咳。”林晓风的母亲拿一只手握成拳举在嘴边微微咳嗽，相比于我的情绪激动，她的反应相当冷淡，动作迟缓，只是在咳嗽完了抬起头缓慢地看了我一眼。
“何须如此激动呢？盛小姐，刚才那番话，只是我的一番感慨而已，可能语气激烈了点，用词过份了点，但是，我只不过是在就事论事而已，又没有指名点姓地说，那种女人就是你。你却自己站了起来如此言辞无礼。唉……”
她叹了一口气，“这病，早就折磨我许久，想是，再贵的药再好的医生也终有无能为力的那一天，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便是我唯一的孩子晓风了，这座孟佳瑞，我是看着他一天天垒起来的，真的很想知道，他花费如此多的金钱，时间和精力，想要得到的一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天我是怀着巨大的好奇而来，因为我终于可以看见，那个女人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在我死去之前，这应该是老天对我的恩慈了吧。说实话我真希望你和他快点结婚，就住在这孟佳瑞里，幸福一辈子。那么，即使我要死，也是可以无忧地离开了。可是啊，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他等了这么久的女人，竟然就是这样一个人吗？可以如此毫无教养地站在我面前，以冰冷的语气来喝斥我，丝毫不顾及，我是她爱的男人的母亲……哼……你真让我失望，盛小姐！”
如果说，刚才她的话只是让我无法忍耐的话，那她现在，却是令我愤怒了！
偏偏这个中年妇女还可以陷在沙发里，仰着她那副被病痛摧残了多年的脸，颤抖着她所剩不多的完全苍白的几根头发，用那种被深深刺伤了心灵的眼神看着我。
什么意思？不动声色骂了人，羞辱了人，还可以装无辜吗？
看着她那副表情我只觉憋屈。
最后只得强压下怒火，闷闷地坐下。
她是林晓风的母亲……
我在心底里一遍遍提醒自己。
没有必要同她计较，即使她不满意我，即使她看我不顺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犯不着和她在这里闹个你死我活，等林晓风回来看见这样一副景况会是多么无聊。何况她还是个病人，万一刺激了她的病情，到时还不是我自己来内疚？
“伯母。”我深吸几口气，把自己的气势压下来，“刚才是我言辞过份了，我向你道歉，希望伯母不会介意。”
被骂的向骂人的道歉，呵……
她微微瞟了我一眼，叹下一口气来，“没关系的，盛小姐。刚才我的言辞，或许也有些过份了。第一次见面，委实不该如此的。只是，我是心里面着急啊！本来我是真的很想你和晓风快点结婚，这样看在我这个当妈的心里，也是高兴啊。只是……只是，你若真心喜欢我们家晓风，真心想要嫁给他，就不该再和其他男人理不清分不明的啊……”
她的话令我莫名其妙，“伯母，自从和前夫离婚后，我就一直住在这孟佳瑞里，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其他男人？什么理不清分不明？”
我看见她在捏杯子的把柄，苍白的手指在洁白的杯瓷上轻摩着，一边摩挲一边叹气，“你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这我也是知道的，既然晓风都不计较，那我自然也不好多说。不过，结过婚，便不代表就可以胡来吧？便不代表可以随随便便吧？起码，你也该知道什么是自好吧？你怎么有脸一边住在晓风为你建的孟佳瑞里，一边还可以和其他男人胡来啊？你这样淫/贱的女人为什么他就看不清你的真面目啊？”
她越说越激动，还要再说，我已经“忽”的一声站了起来，一口打断了她。
“伯母。”
声音有些颤抖，我已经一忍再忍，这个女人凭什么骂了我一次不够还要继续骂第二次第三次？
她似乎反应过来，一口捂了唇，“盛小姐，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激动了。”
“伯母。”我深吸气，一个字一个字地，“你告诉我，我做了什么，你要这样说我？”
她忽视我的眼神，转过头去看墙上的钟，“快十一点了，晓风中午回来吗？”
“他不回来。”我冰冷地说，“伯母，你得告诉我，到底，你为什么要说我胡来，说我随随便便？”
“你不随便吗？”她转过头对我冷笑，“如今全世界都知道你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