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莺飞草长,春意正浓。长安城北渭水大桥外,征旗猎猎。玄甲铁骑,引马举刀,肃然列队而立,阵型笔直,一路延伸。北伐匈奴,西征大宛,南讨两越,东平朝鲜。这是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军队。钲亮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照耀出一个时代的气质: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然而,白幡素服,哀声连连。此时,这支军队非为出征壮行,而是在送别,送别他们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史册彪炳的最高统帅——大司马大将军卫青。
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皇帝刘彻时年五十一岁,三月,封泰山,四月,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卒。
卫青乃骑奴出生,从小贫苦,因异父姐姐卫子夫被皇帝刘彻纳入宫中而从军征战。却是才华横溢,北击匈奴无往而不利。龙城大捷⑴、收复河朔⑵、奇袭高阙⑶、两出定襄⑷、决战漠北⑸……最终成就千古美名,拜大司马大将军,统领全国之兵。
大漠征战苦,再是铁打的汉子也难敌万里黄沙、冰刀雪刃的侵袭,走过刀光剑影,徒留一身伤病。元封五年,正当盛年的卫青溘然而逝,谥号烈侯。《谥法》说:有功安民曰烈。皇帝刘彻为表彰其一生战功,命人在自己的茂陵(汉武帝陵)东边为他修建了一座状如阴山(匈奴境内的一座山)的坟墓。
此时,茂陵东北一座貌似祁连山的墓冢已在荒烟蔓草中静静地守望了十年。里面沉睡着显赫的卫氏家族另一个男人——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十八岁首建奇功,封冠军侯;孤军深入,横扫河西⑹,征服河西走廊;征战漠北,封狼居胥,禅姑衍⑺。六伐匈奴,霍去病率部共斩首及俘虏匈奴十一万余,战功不输舅父卫青。
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秋天,年仅二十四岁的霍去病病卒,谥封景桓侯,取义“并武与广地”。《谥法》说:布义行刚曰景,辟土服远曰桓。霍去病过于仓促却异常璀璨的生命都浓缩在“景桓”这两个字中:一生英勇作战、克敌服远、扩充疆土,成就了自己的青史盛名,也成就了皇帝刘彻的千秋功业。
北击匈奴,卫青、霍去病二人之功足抵半壁汉室江山。
两汉王朝是中国历史上外戚专权最为严重的朝代,皇帝们多喜任用自己母亲、妻子的兄弟掌握帝国的军政大权。
然而,朝为红颜,夕成白骨。人生就是这样得让人措手不及。
重用外戚,这既是皇帝对妻族的格外恩宠,却更像一个陷阱。中国的宫廷,皇帝由来三宫六院,后宫佳丽三千,没有哪个女人可能一劳永逸地享有无限的荣光。皇后,这个香淋淋、尊贵耀眼的名字背后,却往往预示着一个家族被屠罄尽的血淋淋的命运。
如今,卫青既逝,炙手可热数十年的卫氏家族失去了顶梁柱,危如累卵。
卫、霍征战之功终究改变不了族人被屠被杀的命运。大幕徐徐开启,一场从宫廷、帝都长安,直至各郡各封国,祸连全国的大杀戮,此时如大漠风起,升腾成一朵雨云,积卷酝酿,直待大势已成,汹汹而来……
且说这厢,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的送葬仪式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渭水大桥两旁却候了一群百姓,正等着仪式完后入城。其中两人,风尘仆仆,显然远道而来:瘦削憔悴的中年男子衣葛履麻,戴顶竹笠,背负行李,已是一脸一身的汗;身边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梳双辫,眉目清秀,一张小脸被阳光烤得绯红,是有一脸的疲惫,脚上的帛屐已磨损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