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们还要等多久啊?”小姑娘扬起红扑扑的小脸,“灵儿好饿!”
“快了。灵儿再忍忍,一进城,爹爹就给灵儿买胡饼。”中年男子说着,取下腰间的水囊让女孩喝水解暑。
马蹄轻响,有人牵马而近,于身旁站定。
中年男子转身去看,来者是个身形高大,体格健硕的精壮汉子,约莫二十来岁。虽则年轻,却是一脸虬髯,满面红光,目光锋利如刀,观之绝非善类。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示意。
汉子略略一揖,莽声道:“兄台,借口水喝。路赶得急,竟带丢了水囊,大半日下来,嗓子都冒烟了。”
“灵儿。”中年男子垂首唤起了女儿。
女孩灵秀可人,仰起小脸,慷慨豪迈地将水囊递上,脆声道:“大叔,请喝水。”
汉子咧嘴一笑,接过,毫不客气,仰头便往肚子里灌,眨眼工夫,满囊的水所剩无几。汉子从马背上取了包袱,拿出包东西送至女孩眼前:“大叔请你吃胡饼。”
正饥肠辘辘的女孩不待爹爹做声,欢喜地接过,大口大口地吃将起来。“爹爹!有肉呢!”女孩从胡饼中拈出一小块肉,甚是欢喜。
中年男子只温和地笑。这年头,所谓盛世,却不太平。北伐匈奴,征服西域,南讨两越,东平朝鲜,征战连年,特别是与匈奴的战争,已经持续近三十年。文景时期充盈的国库被消耗一空。为筹措军饷,皇帝刘彻甚至下诏卖官鬻爵、以钱赎罪。整个帝国,虽然军威远播,却是民生贫苦,寻常百姓之家即使是糊口,也是不易。
“孩子看来是饿极了。”汉子爽朗地笑道。
中年男子看着自己的女儿,满眼慈爱,“养个女娃不中用。”
“兄台说得可不对。忘了长安的民谣了吗: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汉子说罢,又是朗声大笑。
“只可惜,明日黄花,好景无多罢。”一不小心,竟然说出这样忤逆之词来。中年男子顿时面色尴尬,惶惶难安。
汉子不以为意,索性坐下,攀谈起来:“年长色衰,此乃宫中女子大忌。如今,大司马大将军又故去了,朝中便失了依傍。兄台看得很透彻啊。”
“哪里。胡诌而已。”
“兄台哪里人?因何进京?”
“在下游历江湖,如今,带女儿到长安投亲。”
“在下乃阳陵(地处咸阳东北)人士。只是说起投亲,兄台当是胡诌。”汉子看着中年男子行李上的桃木斩妖剑,面露嘲色,“皇帝大肆招揽方士法师,欲炼不死之药。兄台想必是得道高人吧。”
中年男子怔得一怔,愈发尴尬,摇头:“但求糊口。”算是认下了。
汉子伸出手去:“兄台既是得道高人,可否为小弟看看前程?”
不待爹爹说话,一旁仍在吃着胡饼的女孩脆声道:“大叔天庭饱满,红云映日,十年之内,前途必定坦荡,不虞有他。”
汉子一愣,继而大笑起来:“想不到,还有位得道小高人。”
中年男子尴尬得紧,正欲制止,女孩却继续说道:“只是,大叔额头红云略带青暗。大叔当不是正道中人。”
“灵儿!不可胡言乱语!”中年男子惊恐急斥。
汉子的眉蹙了起来,看着眼前稚语童声,却是一语中的的小女孩,不禁纳闷,抱拳道:“在下朱安世,未知兄台高姓大名?”
“这……”中年男子好生迟疑。
汉子不理,俯身向女孩问道:“小姑娘,可能告诉大叔你和爹爹的名字?”
“爹爹姓水名宜清,我叫灵儿。”
童心烂漫,绝无城府。水宜清微微一叹。
说话间,城门已经开禁。水宜清眼看着自名朱安世的汉子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爹爹,为何额上红云带了青暗,走的便不是正道?”
“这要问你自己。爹爹看不到别人额头的云彩。”
“哦。”女孩似懂却真不懂,只蹙着小小的眉头,认真思索。
水宜清看在眼里,不禁叹息。这孩子天赋异禀,自出生便开了天眼,能识得他人命途。自己也格外宠溺,早早便教她识文断字、读书明理。只是,早慧怕难享天年,就像她娘。想到灵儿的娘,水宜清难免伤心失落,为早亡的爱侣。
已是傍晚,一轮晚阳悬于青空之中。残阳如血,鲜艳刺目。它的下方,正是雄伟繁华的帝都长安。
建金城其万雉,呀周池而成渊,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
十余丈高的城墙端直方正,巍峨绵延,城外的护城河碧波粼粼,绕着城墙蜿蜒流淌。驰道⑻连通着铁索吊桥,吊桥那头便是青漆肃然的高拱城门了。长安城,面三门,四面十二门,曰:霸城、清明、宣平、覆盎、鼎路、便门、章城、直城、雍门、洛城、厨城、横门。每座城门两边阙门檐牙高啄、耸立云端,质朴、雄浑又不失壮丽、伟岸。阙门下,三个供人车通行的门道路面平整宽敞,车来人往,熙熙攘攘。城门左右各把手着一队赤衣玄甲的军士,雄壮、威武。
水灵儿立于高耸入云的城楼之下,看得目瞪口呆。驼铃脆响,几个深目隆准的西域人士牵着几峰骆驼从后越过了他们。水灵儿被吓到了,连忙躲到水宜清身后。
“爹爹,这是何处?是你说的神仙居住的地方吗?”
“傻姑娘,这里是长安城,是皇帝居住的地方。”水宜清笑道,“长安城八街、九陌、东西九市、三宫、九府、三庙、一百六十闾里,城内经纬相通,道路平直。长乐⑼、未央⑽二宫位靠南,桂宫⑾位靠西,西城外是建章宫⑿和上林苑⒀。”
“爹爹,我们要住哪个宫?”女孩纯真无邪。
水宜清大笑:“我们啊,哪个宫都住不了!”说罢,携着女儿的小手,一道进得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