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白昼,短如那曾来不及的半生。
而夜幕,已悄悄的来临。
风起。遥遥的,有一簇细灯摇晃在这片裸露山窍上,在漫天被挟带来的沙粒中患明患亮,依稀那风声再大一些,就灭了这最后光亮。巨大的佛陀造像,便在这黯淡的即将灭去中露出庄严而悲悯的容颜,如水般的褶皱衣纹披示法身,红褐色的衣料被细心勾勒出最后一笔……
微停手,仰头,王室画家的深色眼珠子透出虔诚,痴痴望定渐迫近的夜色,渐成的燃灯佛授记图已大意收笔---生身一切身边如灯---然……
那佛前的五枝青莲都已呈贡,巨大的红色佛像,色彩之艳,笔法之精,屈铁线勾出的佛面上,却独独,独独少了一双妙目。
珈蓝之目,蕴含如何五色悲悯,如何收拢天下大恸,渡成彼岸,脱去今胎累世之痛。
王室最杰出的画家有一刻失神,那只孕育鬼斧神工的画笔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有一刻,从西北部沙海上飘来的风更强了,那些粗粝打在高鼻浓眉,蓝色的眼眸时,尉迟乙僧双手合十,向巨大的红色佛屈膝跪去,浓密的黑发在沙风中泛起黑色的波澜……
然后,起身,走开一步,提起那盏释迦身边的萤灯,一步步攀下这座山崖……他的身边,那座无目的佛静静的看待他远去……
而远在百里之外,自贞观三年从唐都长安出发,经过凉州出玉门关西行,历经艰难抵达天竺。初在那烂陀寺从戒贤受学。后又游学天竺各地,名震五竺的圣僧玄奘。经十七年,终于要借道于阗,东返故土。
而奉于阗国王新成的这副壁画,正是为迎接这佛门的圣徒,当初生的那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照耀上这个昆仑天山脚下的富庶国度时,当那东土圣僧第一眼望见于阗国时,映入眼帘的第一抹光,便是释迦近身的一道目光。
那目色,便是,如归。
如归,如归……尉迟乙僧深叹一声,背影消散在克里雅河碎碎的夜幕波浪声中……
而离丹丹乌里克不远处的那个大沙海中,在更广袤的大流沙中,几个迷失路途的旅人正跋涉在生死边缘,无尽的沙漠,穷尽眼睫的沙海,在一分分浓下去的夜幕中,如一张逐渐收拢的兽口,一分分的吞噬这些人,咽入喉咙,须臾将其化成白骨……
一场更大的沙暴正要酝酿而起,头顶的那轮千古明月,幽蓝的月光,也在后一顷刻,终于被如蝗般的黑沙漫天遮蔽,再无天光可寻……
——作者最后话:为何要写下柳诺这个人,为何要是诺,为何要写下那样一段楔子。曾然是因为写完这个故事时还有妄。但世事总不得十分圆满,若有可能,再将这一个妄在某一日结成实际的再相逢。谢谢一路陪伴到此,你抬头看看月亮的脸,是否有曾悄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