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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34 孩子不是他的
    景琂低头,神色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你们回去睡吧。”

    “我送你!”

    “不了,车就在楼下。我马上就回去。”景琂望了眼宋弘文的卧室,几日没来,里面的摆设也换了,自然是石小燕布置的。

    “妈,你回去睡吧。我和景琂说说话!”石小燕站起身,拉住景琂的手,“我们聊聊吧!”

    景琂灿然一笑:“我过来就是和你们说一声。去了上海,恐怕就不能经常过来看你们了。”

    石小燕感觉到景琂用了“过来”而非回来的字眼,说:“景琂,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石小燕说:“你有心事?”

    “没有。”景琂否认着。

    拐落在木板上,传出声响,二人抬头时,宋弘文架着拐站在卧室门口,这又让景琂忆起韩美玉来。

    石小燕站起身:“你们兄妹俩说话,我回房间了。”临离开前,她特意为景琂倒了杯水,又洗了水果放在茶几上。

    石小燕回到了卧室,静寂的客厅里留下她与宋弘文。

    “景琂,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会闷坏的。”

    她泪眼朦胧,到底还是宋弘文最了解她。没让泪滑落,而是死死地忍住。宋家,有她自小就熟悉的人,还有一个如友如兄的宋弘文。

    “弘文哥,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好在,韩美玉就要绳之以法。”她捧着水杯,水温穿透琉璃温暖掌心,在这严冬给了她一分暖意,“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失去左脚,是我连累了你。”

    “只要你好,我就开心。”

    景琂望着宋弘文,眼里都是感动和温暖,没有人比宋弘文为她做得更多,“弘文哥,绑架我、买凶用车撞我的幕后主使是韩美玉。这件事,我已经委托了律师,他会全权负责。还有……我莫振浩结婚的事……”

    “我都知道。”

    “你知道?”宋弘文怎么会知道?“是皇甫烨告诉你的?”

    “是小郑。我们知道莫振浩和周咚咚的事,也知道你和他吵架的事……”

    景琂心头一沉,很快就明白,一定是小郑无意间偷听到的。小郑只是个保姆,莫家不会将这些事告诉她。“小郑不该做这些事,若是让莫家人知道对她不好。”

    “幸亏有她,否则我们还不知道你受了多少委屈。”

    “不是委屈,是利用。”在宋弘文的面前,景琂是不愿掩饰和躲藏的。就象以前,他们总是在天台赏夜景,说心里话。

    “可以细说吗?”

    景琂望着面前的宋弘文,一切都不同了,宋弘文有了石小燕,而她亦开始新的生活。但是宋家还是她精神的家园,她愿意来这儿,对宋家母子有着一份依赖,如同所有的儿女对家的依恋。

    宋弘文似看出了她的纠结,又说:“景琂,我还是以前的我,是你的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站在你这边。”

    “真的不要紧吗?”她轻轻地问。

    “当然。我们是兄妹啊。”

    她笑了。“也没什么,就是近来发生了一些事,就如你们知道的那样。不过,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件假结婚的事,幕后达成默契的是皇甫烨和莫振浩。何必再让更多的人知道,无论是对他们俩中的谁,传扬出去都是不好的。生意人最重的就是诚信,有些可以写到合同上,但假结婚的事到底是不好的。

    “要喝啤酒还是饮料?”

    “不了。”她含着浅笑,“再过些日子,弘文哥就该去接假肢了吧?”

    “上次已经去过医院了,不过还要等段时间才能做好假肢。这得定做,根据不同的人定做不同的假肢。”宋弘文安慰似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接了假肢就和以前一样了。”观察着景琂的神色,“怎么好好的要去上海呢?”

    “我想置身事外,等一切都冷下来,也就知道怎么做了。”

    “是逃避?”

    她只是觉得近来自己的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其实也可以说成是逃避。不同的是,逃避是无法面对。她是有些面对,她只是想冷静下来,离开这个城市,远离莫振浩,远离皇甫烨,避开金颖的来势汹汹。金颖不就是想让她难堪么,想让她品尝到被冷落的感觉。恐怕金颖不会知道,从一开始她和景琂都是旁人局里的棋子。

    景琂在知晓真相的那刻,有意外,有难过,但她无法改变这一切。既然改变不了,就正视它,用自己的方法来面对它。

    “无论我走到哪里,宋妈妈和弘文哥都是我的亲人。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她尽量让自己笑得更灿烂些,越是灿烂,心里就越发的落漠。

    “丽珊的事让你为难?振浩的事上,又让你觉得心烦?”宋弘文一语道出她的心情。

    她笑着,却笑得令宋弘文心疼。

    尘世间,有这么一个了解她、理解她的是何其有幸。

    景琂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我咬紧牙,再扛扛,一定可以度过这一关。”

    “我不是个好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不。弘文哥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是我最好的哥哥。我的事,你和小燕不要告诉妈妈才好,我不想她太担心。”

    景琂第一次没有讲出自己的心事,反过来宽慰着宋弘文。

    坐了一阵,石小燕准备了热茶,她喝了几口,三个人在客厅说了一会儿话,景琂告辞离开。

    站在百花景苑的小区里,她抬起望着上面,是不舍,更有来自内心的不安。

    宋弘文站在窗前,隔着窗帘,他能瞧见景琂,景琂却瞧不见她。

    “弘文……”石小燕走了过来,在他的身边止步。

    “景琂今天有心事。”

    “是不是小郑说的那些事?”

    “我想不是。”宋弘文依在墙上,看着她的背影,在这夜晚如此的落漠的孤寂,“我是真的希望景琂可以得到幸福,可以找到一个真爱她的男人,当我们知道莫振浩和周咚咚的事时,我们都不该以静望的态度来面对,而是该阻止她嫁给莫振浩……”

    “弘文,这不是你的错。”

    宋弘文闭上了眼睛,是他错了吗?如果不是听了皇甫烨的话,他是不会和景琂解除婚约。如若不曾解除婚约,她就不会和莫振浩结婚,也就不会有现在的痛苦与彷徨。

    景琂她实在太无助了。没有可以依赖的亲人,没有能够保护她的人。曾经的景琂,和他无话不谈,可是现在她学会了强抑心理话,无论何时,他都会静默地站在景琂那边,用心地体谅她的苦,分享她的快乐。

    石小燕又说:“要不给烨少打个电话,让他陪陪景琂吧。景琂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放心,何况是你?”

    宋弘文找出手机,很快拨通了皇甫烨的手机。

    景琂开着车,行驶在夜晚的花城街头,没有目的,只是这样静静地开着。走了一程,将车停驻到闹市区的街头。坐在车里,迷茫地看着大街来往的人群。

    人,是这样的渺小。在这滚滚红尘,如一粒小小的尘埃。她景琂个人的苦又算得了什么,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如她所说的,只要再扛扛、忍一忍也就会过去。

    “妈,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曾经的你总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今晚,我觉得自己好孤独,也好无助,我不知道怎么发泄自己情绪。打台球、蓝球、狂跑、架子鼓、游泳……”把她所有会的,都通通地想了一遍,居然没有一件是她愿意去做的。

    好吧,既然没有,就在外面兜兜风,然后回到莫家,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回到莫家时,已近凌晨。

    莫振浩坐在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见她回来:“这么晚才回来?”

    “我上楼了。”没有更多的话语,走到楼梯口,莫振浩又说:“去见他了?”

    “没有。”

    “下次出门,记得带上手机。”

    她回头望了一眼:“周咚咚明天要去医院做人流。”

    莫振浩苦笑了一下:“我说过,她肚子里的孩子和我无关。”

    “你还真是个无情的人。不想负责就算了,怎么可以这么说。”

    莫振浩可以无情,但同为女人,景琂不能不管。“好吧,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曾经的感动何在,曾经的心动何在?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这样的陌生,就似她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他对冉丽珊是无情的,而今一样对周咚咚无情,怕是对她也是个无情的。

    “你不相信我?”心,有些隐痛。他是很希望景琂可以相信的,同一屋檐下住了两个月,他也曾近距离地接受过景琂,真的希望可以相信。

    “对于你来说,我是个不相干的人。”

    爱上一个人也许只是几秒钟的事,放下一个人也许要用一生,或者也只是几秒。古时候一位皇帝杀了公主最心爱的驸马,皇帝希望公主改嫁,可公主怎么也不愿意,终日以泪洗面,后来一个大臣就出了主意,让画师绘了一副图:驸马左拥美女右抱佳丽的画面。当公主看到已故驸马怀抱着其他美女时,悖然大怒,次日就同意了皇帝的赐婚。

    可见,再坚贞的爱情,一旦一方有了背叛,另一方就会选择放手。景琂对于莫振浩,没有选择背叛,而是彻底地放手。

    “景琂……”

    “你得到你想要的,但我不希望你来左右我的选择。莫振浩,我对你很失望!”平静的如同不是她的声音、她的话,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这样上了楼,然后进入自己的房间,一转身就将卧室的门反锁。

    早上送走孩子们后,景琂就赶到了医院。

    她可不想错过与周咚咚的碰面,周咚咚刚打的从车上下来,景琂一眼就看到了她。

    “景琂,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陪陪你。”

    周咚咚笑:“只是个小手术,一会儿就好了。”

    “就让我陪着你吧,反正今天我也没有其他的事。”景琂扶着周咚咚。

    挂完号,然后就是接下来做一些妇科检查。

    周咚咚在B超室,一会儿又是抽血化验,景琂便跑前跑后,待她从交费大厅回来,便见周咚咚坐在长椅上,神色痛苦。

    “怎么了?”

    周咚咚看着景琂:“医生说,我肚子里怀的是很健康的双胞胎。景琂,我突然不想拿掉孩子,想到莫家的婕婕、妤妤,何等可爱,一样的漂亮,我……真的不想拿掉了。”她的手落抚在肚子上,轻柔地抚摸着,那里面孕育两个小生命,“我曾经想过,如果将来能生一对双胞胎多好,没想到真的怀上了,却是这样的情形。”

    “如果你没想好,过些日子再做决定。”

    “景琂,你把莫振浩还给我吧,你还给我好不好?烨少不是一直很爱你吗?现在烨少离婚,你可以和他重新开始……”莫振浩是很气人,也不够好,尤其是对她很无情,但周咚咚愿意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委屈一切,只要和莫振浩在一起。

    不等景琂回话,周咚咚便痛苦地笑了起来:“瞧,我多傻,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呀。你怎么可能把他给我。你才是他的妻子,他也没有认这两个孩子……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可是,我真的好想生下这两个孩子。双胞胎,他们是一对双胞胎,我真的好喜欢双胞胎……”

    眼泪,从周咚咚的眼眶流泄出来,挂在脸颊,是这样的无助。

    “我想……”景琂停了一下,“我会把你的事告诉莫家长辈的。”

    “不会的。莫伯母也接受不了这两个孩子,而莫振浩居然说不是他的。怎么会不是他的,那个月,除了他,我就没和其他男人好过。孩子明明就是他的,可他却说不是……”

    “你再好好想想吧。做个未婚妈妈,需要承担的东西太多。当然,如果拿掉,你又会觉得舍不得。我无法给你任何意见,你自己拿主意!实在不行,告诉你最好的朋友,请她们拿拿主意。”

    “我想生下这两个孩子!”周咚咚望着景琂,眼泪哗啦啦地流着,“你知道怀上双胞胎的可能性有多低,这是老天给我的礼物,如果你真的可怜我,就和莫振浩分手吧。这样既成全了我和他,又成全你和烨少……”

    “你是真的累了,我送你回家。”景琂不想与她谈这个问题,扶起周咚咚。

    一路上,景琂都在想周咚咚的事。忆起莫振浩的一再否认,周咚咚在无奈无助中拿定主意准备生下孩子……滴滴点点,是她对莫振浩越来越重的失望,对周咚咚的同情。与其说是她对周咚咚的同情,不如说是她对同样身为女性的无奈。

    都道社会是公平的,可景琂觉得不是。譬如在婚姻中,女性便处于弱势;在恋爱依然,一不小心怀了孕,受罪的还是女人。莫振浩早已经将那夜的事忘却,周咚咚却要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周咚咚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两个年幼的小生命,因为看到了莫家那对孪生姐妹,亦让周咚咚有了想生下她们的念头。

    一个未婚妈妈独自带着孩子是何等的艰难,况且还是两个。其间的艰辛,景琂是知晓的,她更知道当年母亲是如何将她艰难的拉扯到。

    一番纠结,过往和现下交替浮过脑海,在景琂回到莫家时,她也有了新的主意。

    莫家父母都在。她走到客厅,坐下后,唤了声:“爸、妈……”二老看着她,等待着她后面的话,她低下头:“我刚才陪周咚咚去医院了,诊断结果是她怀了一对双胞胎。”

    “你说是双胞胎?是男孩吗?”莫母面露喜色,如果是一对男孩就真的太好,成浩留下了一对女儿,振浩再添一对男孩,莫家就有四个孙儿,“她拿掉孩子了?”

    “没有。周咚咚舍不得,想要独自生下孩子。”

    “周咚咚还真是勇敢。品安,我们不能再这样不管不问,周咚咚怀的是莫家的骨血,是我们的孙儿,我们得让她生下孩子。”

    莫父的眼睛则望着景琂,他很不理解,景琂为什么要陪周咚咚去医院。

    莫母是欢喜的,没有什么比知道莫振浩有了两个孩子更高兴。

    莫父问景琂:“你怎么想?”

    “这件事可大可小,在这件事里,最没有发言权的就是我。爸、妈,我觉得这事应该告诉你们。”

    她从来都不是处理家庭纷争的高手,因为她自小生活的家庭很简单:母亲和她。处理起与母亲的事来,也是极其简单的。

    “爸、妈,如果没什么事,我上楼了。”

    她的礼貌,让莫父说不出话来。忆起与景琂散步时的谈话,他知道景琂说这些,其实是对莫振浩失望了。她每增一分失望,就离莫家远两分。

    周咚咚怀了莫振浩的孩子,她没有选择藏着、捂着,而是将事实和盘托给了莫家长辈。这么做,就是希望莫家能够担待起什么。这件事,是完全可以不让他们知道的。别人家的儿媳,告诉公婆也许是想赢得长辈对她的支持与体谅,但景琂这么做,却有要莫家长辈慎重对待的意思。

    莫母有些意外和激动,上次周咚咚说怀了身孕,她表现上是冷静无情地应对,心里却是舍不得的,毕竟那也是莫振浩的骨血。这会儿听说是双胞胎,想到那对可爱的小孙女,再想想周咚咚怀着的孩子,她就觉得欢喜。

    “品安……”莫母唤了一声,“我看就让周咚咚生下孩子吧。”

    莫父的心也很凌乱:“这件事得与振浩谈谈。”

    “还谈什么?周咚咚怀了孩子,还是对双胞胎,看来这都是上天的安排,是上天赐给我们莫家的礼物。不可以再让周咚咚拿掉孩子,让她生下来吧……”

    “胡说!这样如何让我们面对景琂?”

    “一边是将要出世的孙儿,一边是现在的儿媳。品安,我觉得这事儿景琂和振浩之间已经发生分歧了,他们分开只是早晚的事。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做别的打算,设法保住我们的孙儿……”

    莫父像不认识莫母,望着她,从未觉得莫母是这样的现实。

    景琂虽然没有说明,可离意已在言辞之间流露出来。她的离开,不过是时间问题。

    黄昏时分,莫家父母能听到从楼上传来的声响,那是景琂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她已经作好了去上海的打算,将自己的决定不遮不掩地告诉了莫父。说出她的决定时,依然是个局外人,对于景琂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太乱。她太想置身于事外,却偏偏深陷在这泥沼之中。

    当风雨袭来,有人直面应对,有人选择了逃离,有人却用置身事外的选择来应对这一切变化。

    无论这一场婚姻是谁设下的局,景琂真的觉得厌了,她急切地希望能早日离开这里,任由别人“你登场、我唱罢”地演戏,她只想做一个坐在台上观赏的看客。

    晚上,莫家父母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说着玩。楼上,景琂一如既往地给孩子们读着故事书。

    一束车灯透过窗户耀入屋中,莫母望向外面,不安地挪动着身子。

    莫振浩打开房门,一眼就望见还在客厅里等候的父母。

    莫父说:“振浩,坐下!”

    他微微一凝,莫父的神色凝重,莫振浩不由浅笑一下:“怎么了?”

    莫母递过果盘,莫振浩用牙签叉了块哈米瓜,优雅地吃着。

    莫母说:“周咚咚怀孕了!”

    莫振浩表情很平静。

    莫母又说:“周咚咚怀了双胞胎。”

    莫振浩有稍许的意外,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莫振浩!”莫父悖然大怒,原本还算平静,因他一句话身子颤了一下,大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你还算是个男人,做错了事,就该敢作敢当。”

    “不是我的!我就没碰过周咚咚。”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如果不是你的,周咚咚会找上门吗?”莫父气得不轻,“如果你没碰她,那孩子是怎么来的?”

    “那孩子不是我的。”

    “混账东西!”莫父骂了一句。

    莫母忙忙止住莫振浩:“你少说一句!难道要把你爸给气晕吗?他可有高血压,不能生气的。”

    “你个混账!做错了事,居然不敢认,你太让我失望了!”

    莫振浩不敢再出声,生怕真的惹恼了莫父。心里暗暗地想着:难道是周咚咚找上门了。这个女人还有脸找上门来,父亲不出事便罢,如果出了事,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莫母劝慰着:“品安,慢慢说,你可不能激动,身体要紧。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主意,这事就交给我,我送你回房休息,千万别激动,别激动啊……”

    听到楼下的说话声,景琂不安地走出了房门。莫家人对她,有时候觉得很近,时候又莫名地觉得很遥远。就如同她与莫振浩之间的感觉,结婚了,却不是夫妻;同在屋檐下,也不是一家人。近时,觉得像家人。远时,觉得像是不相干的别人。毕竟,是她把周咚咚的事告诉给莫家父母的,她不希望再生出意外来。

    景琂下了楼,用轻柔的声音唤了声“爸”,说:“您回房休息,这里的一切交给我和妈吧。”

    家里又乱了,莫母是不喜欢景琂,可出了这么大的事,心下又觉得对不住她。没有一个女人愿意看到,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景琂做得真的很好了,莫母从未想过,有一天景琂离开这里会怎样,她一味地想着景琂会做得更好,也必须为了莫家做得更好,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景琂会离开。

    莫母离开客厅前,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景琂一眼。一面推着莫父,一面低声地说:“你血压高,不能激动的,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好了。”

    “莫振浩……他太过分了!周小姐连孩子怀上了,现在他都不肯承认那孩子是他的。”莫父想起来就生气,可振浩到底是他的儿子。

    景琂与莫振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谁也没有心情喝水、吃水果,明明这样的近,近在眼前,近在咫尺,却像是两个相熟的陌生人。熟悉了彼此的容颜,却无法了晓对方的性情与心思。

    莫振浩有些难过,他要说多少回:“孩子不是我的!”父母双双不信,就连景琂也认为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面对景琂的质问与失望,他还是无奈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景琂最初是不信的,当莫振浩再这么说时,她不得不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问:“这话什么意思?”

    莫振浩轻叹一声,随后很认真地说:“我没碰过周咚咚。”

    如果没碰过,那孩子是怎么来的?

    “我当时半醉又被人下了药,我自己是什么人,我当然知道,如果我真碰过她,我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如果是醉如烂泥,我不可以和她怎样。而我半醉,就算真碰了她,肯定会有印象的……”

    “周咚咚怀孕了?”这便是事实。

    “我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碰过她。那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如果不是莫振浩的,那孩子是谁的?

    景琂往深里想了一下,顿时只觉心底一阵阵的冰凉。

    莫振浩说没有碰过周咚咚,最初是不信的,可这回她不得不怀疑起来。她嫁给了莫振浩,但没有领证,当莫振浩和盘托出一切真相后,她除了一段时日的彷徨后,很快就有了局外人的态度。在漩涡之中置身事外,不得不说是一种上上之举,也可以说是一种明智的全身而退。

    莫振浩说:“孩子不是我的。至于是谁的,我想这个答案周咚咚心里最明白。”他又用牙签叉了块果片,放到嘴里,咀嚼起来,“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说的都是事实。”

    “我信。”景琂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莫振浩认定不是他的孩子,周咚咚却说是,或许这真是一个误会。

    景琂了解,莫振浩是一个有个性的男人,有他的执著,有他的骄傲,亦有他的缺点。对爱情,他是执著的,在莫振浩对金颖的事上,可见一斑。莫振浩这个人无法用好与坏来判断,有时候他可以像个男子汉,有时候又像是个小痞子。

    景琂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和周咚咚好好谈一次。”她垂下眼帘,不愿去想,一个未婚妈妈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的艰辛日子,如果孩子真不是莫振浩的,周咚咚有权知道孩子们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而这两个孩子又是怎样来的。“应该让周咚咚自己来判断、辩别,我可以信你的话,可你父母会信吗?还有,这件事如果让金颖知道了总是不好,毕竟你们现在在交往。”

    她的话语,完全就是一个局外人、旁观者的样子。

    莫振浩看着这样的景琂,心头涌起莫名的情绪,他甚至有些期待景琂生气、吃醋的模样,然后他却彻底地意外了,因为景琂似乎是支持他和金颖在一起的。“你为什么要帮我?”

    “什么?”

    “你没有把事实告诉金颖,还一再地配合我,为什么?”

    “为什么?”景琂不是那种善良之辈,可已经卷进来了,“也许,在我看来,你和金颖更般配。不管怎么说,是因为我的原因,皇甫烨才和金颖分手的。”

    莫振浩像看怪物,“我可不信你的话。”他想了一会儿,“在你看来,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在你心里,真正喜欢过的恐怕就只有皇甫烨吧。如果我和金颖在一起,你和皇甫烨更可以理所当然在一起。”

    “这是你的看法。”景琂笑着。莫振浩是说对了一些,她希望金颖和莫振浩在一起,因为她知道莫振浩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金颖惹上了莫振浩,把握进退成败的人就不会再是金颖,会是莫振浩。金颖有了莫振浩,便不会再去缠皇甫烨,皇甫烨就会做回那个快乐的、自由的完美男人。

    这,便是她的意思!

    很简单,就是希望皇甫烨可以快乐、幸福!

    但,她还是无法原谅皇甫烨使她当成交易的一部分,背着她与莫振浩达成交易的事。所以,她要离开花城,前去上海,在一段足够多的时间里好好地想想她的未来。

    莫家父母见外面很平静,没有像妻子碰上这种事而与丈夫大吵大闹,亦或进行一场持久的冷战。客厅里的夫妻,像朋友,像兄妹一样相对而坐,彼此的神色都很平静,平静的像在面对和处理着不属于自己的难题。

    莫母透过门缝,用好奇的神色望着外面,问:“品安,我怎么觉得景琂和振浩之间有些奇怪呢?”

    “景琂要离开莫家了……”莫父看似轻浅,语调里却带着不舍。

    “她不是要去上海吗?还真是的,工作就那么重要吗?这老的老、小的小,她就撇下不管了,要去上海,不管我们莫家了?”

    如果景琂不在,每天她得给孩子读故事书,还得在周末陪孩子们玩耍,唉,有景琂在时不觉,现在知道景琂要离开,竟有些难过起来。感觉家里的担子又一古脑地压在了她的身上,这些看似小事的工作,都得她来做,心头就烦得很。

    不想还好,一想就觉得这个家其实不能没有景琂。“不行,我这就去电视台找他们领导,不能让景琂去上海,她去上海了,孩子们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莫母要出去,莫父低声厉喊:“站住!”

    “品安,这些年,我有多累、多辛苦,你不是没看到。景琂既然做了莫家的儿媳,她就得担起这个家来。”

    “振浩对不起她,周小姐怀了振浩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和权力再要求她做出让步。”

    “可她是莫家的儿媳,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如果不能大度和有一定的忍耐力,就很难做我们莫家合格的儿媳。”

    “你这样要求她,就太过分了。你也是女人,你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是你的丈夫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会怎么做?还能像景琂一样,装作没事,继续尽心地照顾与她没有血源关系的两个孩子,继续照应这个家吗……”

    莫母从未想过这点,她只是想让景琂做得更好,更像是莫家的儿媳,出得厅房,下得厨房,做莫振浩的贤妻,做莫家的好媳妇。

    莫父说:“这件事,就交给他们自己的处理。”

    “这可不行。振浩要是处理不好,保不住周咚咚的孩子不说,恐怕连景琂也会离开的……”

    莫父不由得苦笑起来:“你要的太多!”

    “我只是想一切更好。”莫母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她只觉得自己曾经过得有多辛苦,如今老了,想有人替代自己,就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全心全意地照顾这个家。偏生景琂,却不肯为了家庭放弃自己的事业,所以在这一点上莫母最不满意了。

    “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你应该学会体谅景琂。”

    “我怎么不体谅她了,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去上海工作……”

    莫父有些无语,感到自己与妻子之间无法沟通。

    现在,不是景琂去不去上海的问题,而是景琂借去上海,便要就此离开莫家。景琂与莫振浩并不是真正的夫妻,这一点莫父是知晓的,那一刻莫父有无比的意外和失望。到底是莫家无福,竟无法拥有景琂这个的女人为妇。景琂的优点,莫父都是看到的。她足可以成为莫振浩的左膀右臂,只是再也不可能了,一路走来,莫振浩一次次地让景琂失望。以景琂的骄傲,她怎么能不离开?

    外面,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还看到了一束车灯。莫母快走几步,掀起窗帘,望了一眼说:“振浩开车出去了。这么晚了,他要去哪儿?”

    莫父想到周咚咚的事就觉得头疼,本不想过问的,孩子们大了,自然有自己的生活,可是莫振浩的态度让他觉得恼火。“早些睡吧!”

    莫母说:“你先睡,我去看看景琂。”

    她出了卧室,见景琂坐在客厅里饮着白开。

    莫母目不转睛地望着景琂,目光交接,景琂微愣,很快恢复了平静:“妈有事?”

    莫母说:“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你怎么能去上海工作。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你们台领导,让他们换人,娱乐频道的主持人那么多,派谁去都可以,为什么是你?”

    景琂心境平静,听完莫母的话,却泛起微澜,用力压抑,准备不当回事。“妈,我已经决定了。”

    “你走了,我和你爸怎么办?振浩怎么办?还有两个孩子怎么办?”

    景琂咬了咬嘴唇,不是她不尊重莫母,而是忍不了时,就勿须再忍:“妈,我和莫振浩分开是早晚的事。分开对于我们大家来说都是好的。”

    “你要离开我们莫家?”莫母一直不愿意这么想,她对景琂百般挑剔,是希望景琂能做得更好,能如自己的期望的那样,可她真的没想过有朝一日景琂会离开,“振浩是做错了一些事,可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会做错事,你得谅解振浩。”

    “我是有底线和原则的,谅解不了!”景琂不想与她纠缠,站起身就往楼梯口移去。

    莫母说:“你真的决定离开了?”

    “是。”既然决定了,为什么要否认,她讨厌虚伪,她一直都是真实活着的。

    “振浩到哪儿去了?”

    “他说要去找周咚咚谈谈。”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为什么不阻止他,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也许对振浩来说,是今晚必须说清的吧。”

    景琂抬起头,对于莫家,让她不舍的是莫父和两个孩子,但天下没有不散筵席,她不可能为了这三人委屈自己一生。莫振浩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在莫振浩的心里,最爱的女人是金颖。

    上了二楼,推开孩子们的房间,看到姐妹偎依在一处,睡得甜美。折入自己的卧室,又重新查看了一番行李,大大小小有三口箱子,全都是她自己的东西,只要一离开,这里关于她所有的东西都会带走。就像将写满了文字的文件突然删除干净一般,不留下自己住过的痕迹。

    彻底,离开彻底,删除得干净,这才是绝决。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如果在婚礼之前,知晓莫振浩和皇甫烨达成的口头约定,她是万不会踏入教堂的。还好,一切都未铸成大错。

    景琂重新检查了一遍,确定东西收拾妥帖。莫母想要阻止她,而她是再也不会停留的。估摸着所有人都已睡下,景琂这才小心翼翼地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将箱子一一搬放到车上,三口箱子都已搬好时,忆起周咚咚怀孕的事,这才躺在大床上浮想联翩,如果孩子真不是莫振浩的,那又会怎样,周咚咚还会生下这两个孩子吗?

    莫振浩车驶在渐趋清冷的街头,时间真快啊,又一年将要到来。

    周咚咚与两个同乡共租了三居室的房子,莫振浩开车到了周咚咚租住的小区,敲门拜访。

    开门的是周咚咚的同乡室友,一个年龄约在二十六七岁的帅男。

    “我找周咚咚!”

    男子审视一番,看着莫振浩大声说:“你就是那个让周咚咚怀孕的莫振浩?”

    “孩子不是我的!”莫振浩重申。

    帅男握紧拳头,冷不妨一拳击在莫振浩的腹部,破口大骂:“王八蛋!你算什么男人,敢做就敢当,你居然不敢认,真给我们男人丢脸……”

    莫振浩吃痛,就在帅男第二拳要落下前,莫振浩一个勾拳击在了帅男的下巴,只一下,帅男顿时只觉一阵刺痛,牙齿咬在了舌头上,钻心地疼,还涌出带着咸咸的东西,是血,当他一口喷出时,就看到殷红的血液。

    敢打他,他也不是好欺负的。帅男不由多想,就和莫振浩纠缠到了一处。

    两个人的争执声很快就惊醒了同居的两个女孩,周咚咚和另一个女孩相继打开卧室的门,看到他们扭作一团。周咚咚挥舞着双臂,似要吼破嗓子般地大声说:“彭勇,住手!你给我住手!”

    彭勇住了手,看了周咚咚一眼,说:“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就该好好地教训教训。”

    “不关你的事。莫老板,去我房里谈!”周咚咚平静地说了一句,看着一边门前站着着睡袍的女孩,扭头回房。

    二人快速分开,莫振浩扬了扬头,进了周咚咚的房间。

    彭勇还想说什么,睡袍女孩已经近了身边,压低嗓门,说:“小彭,你还折腾什么呀?你替周咚咚抱不平又怎样,她心里压根就没你。”

    感觉的事便是这样,你爱着的人,未必会同样回应你;你不爱的人,却偏偏对你无怨无悔地全心以赴。

    周咚咚的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很不俗,粉色的窗帘和窗纱,墙上还挂着几幅画,与许多时下年轻的女孩房间没甚不同,却又给人温馨浪漫的感觉,周围都包裹着粉红的颜色。

    周咚咚的手落覆在自己的腹部,轻柔地抚摸过,在那里孕育着两个小生命,待过上几月,孩子呱呱落地,她便是一个母亲。“你不认孩子就算了,无论怎样,我都会生下他们的,他们是我的孩子,是我周咚咚一个人的孩子。”

    莫振浩看了一眼,苦笑过后,又敛住笑意,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周咚咚,那天晚上的事,我是中了迷药,你可是很清醒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做那种事,这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那天晚上,她和莫振浩离了酒吧,如果不是莫振浩认出她是周咚咚,而非景琂或别的什么女人,她是不会和莫振浩走,更不会同意和他开房。莫振浩声声说自己中了迷药,而周咚咚也有些半醉了。

    “你……”周咚咚不愿过多地去想那晚的事,但现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逃避。“除了那晚和你在一起,我有一年没和男人在一起,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你居然说不是你的孩子,莫振浩,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周咚咚,我们都是成年人。我自己是怎样的人,没有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那天晚上,我确实没有碰你,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是我的。不要自讨羞辱,把这孩子与我、与我们莫家联系在一起。如果你认为这是逃避责任,那么我可以建议你去做DNA亲子鉴定,但是结果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一定会让你难堪的!我没有碰过你……”

    “如果你没有碰我,我身上的衣服是谁脱的?”

    “谁脱的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可以肯定我没有碰过你。”

    怎么可能呢?

    周咚咚看着莫振浩,那天她说怀了他的孩子,就被莫振浩羞辱了一顿。可今儿深夜,莫振浩又寻上门来,一遍又一遍地说孩子不是他的,他没有碰她。

    周咚咚坐在床沿边,环抱被子,遮住自己的胸口和大腿,不是他的!不是他的……

    如果那一夜,她和莫振浩并没有肌肤之亲,那么孩子到底是谁的?次日,是莫振浩和景琂举行婚礼的日子,她很郁闷,也很难受,本想去阻止,却被金颖给止住了。那一夜,她酩酊大醉,一个人在公寓里喝酒……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房里还有残留有男人的袜子,熟悉的蓝灰色,令周咚咚不待细想,就大叫起来:“彭勇,你个臭坏蛋,怎么把你的臭袜子留在我房里!”

    当时,彭勇快速地奔了过来,从地上拾起他的袜子就开溜,那样子就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接下来好几天,彭勇便总是避着她,周咚咚因为莫振浩的事,闹得心情不悦,却只得硬扛着。

    如果这孩子不是莫振浩的,难道是那一夜的结晶……

    周咚咚很糊涂,一遍遍地回想着,努力想忆起自己喝醉酒后的事,偏生却是一片空白,怎么也忆不起来。唯一有的,便是自己房间里看到彭勇的臭袜子,依昔还记得彭勇当时还随手拿走了其他什么衣物。

    难道,真不是莫振浩的!

    以为莫振浩很可恶,原来是她错怪了莫振浩。

    莫振浩见周咚咚一脸沉思,问:“想起什么了?我可以肯定,我没有碰你,那天你醉了,而我又有些半醉,因为中药的原因,离开酒吧前的事还记得,离后酒吧后的事虽不记得,但我知道我没有碰你。我身上的衣服,自然不是自己脱的,那么应该是你脱的……”